上海特高課,電訊組長帶著剛剛收到的電文來到課長辦公室。
“你先回去吧。”
課長川島浩介看完電文內容,輕輕擺了擺手,電訊組長鞠躬離開。
“青木,你過來一趟。”
拿起電話,川島浩介打給自己心腹,情報組長青木森,掛了電話,嘴角忍不住發出聲冷哼。
該死的南部,竟然給他耍陰招。
“課長,我來了。”
青木森來的很快,青木森今年二十八歲,日本陸軍軍官學校畢業,學校成績很好,屬于精英中的精英。
五年前被川島浩介看中,便收為心腹,如今已是中佐軍銜。
“看看這個。”
川島將桌上電文交給青木,自己則將身后一把武士短刀拿下,拔刀出來,輕輕擦拭著。
“南部沒安好心。”
剛剛看完,青木便抬頭,川島沒有說話,青木沉思了下,繼續說道:“南部仗著總部關系,對您命令向來不從,他在南京軍事情報處打入內奸這么大事,竟然沒向您匯報,后來我們人出事才知道。”
“他又拒絕將人交給我們,這次他的人損失,卻想讓我們幫他報仇。”
“還有嗎?”
川島繼續擦拭武士刀,像是呵護著最心愛的寶貝。
“我們如果去刺殺,成功了,南部可以說他提供情報,失敗了責任在我們,若有損失,您必然被總課長責罵,怎么算都是賠錢的買賣。”
青木森慢慢說道,川島終于抬起頭,微笑點頭:“你說的沒錯,我們該怎么做?”
“課長,把刺殺任務還回去,讓南部他們來執行。”
“這不是最好辦法。”
川島輕輕搖頭,借刀殺人的小把戲,他一眼便看穿。
這個老家伙,仗著資歷老,總部有關系,對他的命令向來敷衍,早就讓他惱火。
“課長,您有什么高見?”青木森低下頭,小聲問道。
“只查,不殺。”
川島輕聲說道,青木微微一愣,隨即豎起大拇指:“課長高明,南京畢竟屬于我們負責,對方抓了我們的人,若不做點什么,很容易讓南部那個老家伙在總課長面前告狀。”
“他們查不清楚的事,我們查清楚,到時候壓力就會到他們身上。”
“高,實在是高。”
青木不斷拍馬屁,川島笑意更濃,南部發來的電文,絲毫沒提被捕過程,倒是把抓人的許青云吹成諜報天才,說什么不除掉后患無窮。
許青云他知道,天津的事詳細問過,確實有點門道。
但具體辦案過程,不管天津還是他們,至今仍不知情。
“喚醒山鬼,讓他查明此事。”
川島再次說道,青木稍稍一怔,隨即低頭:“哈依,我馬上喚醒他。”
山鬼是青木親自安排,隱藏在軍事情報處總部的特工,一直以來處于蟄伏狀態。
之前他便想過啟用山鬼,讓他們掌握軍事情報處各種情報,被課長拒絕。
理由是軍事情報處對他們威脅不大,沒到啟用的時候,別因為一點小事給山鬼帶來危險。
今天終于要啟用這枚重要棋子。
相當于他們在軍事情報處安放了一雙眼睛。
青木對山鬼有著絕對信心,山鬼一定能查明所有情況。
“去吧。”
川島微微點頭,青木恭恭敬敬離開。
日本人覬覦中國已久,百年來無時無刻不想著吞下身邊這塊最大肥肉。
對上海他們更是垂涎三尺,三年前,日本人暗中謀劃,由川島碧輝策劃并實施栽贓,以日本僧人被害為理由,不要臉皮,悍然發動進攻,想要霸占上海。
好在守軍抵抗強烈,最終日本人不得不放棄。
但他們想全面占據上海的心,從沒有斷過。
不管是上海還是南京,川島都非常重視,收集過大量重要情報,但不會因為南部一封電文,便派人去南京刺殺中國特工,還是剛剛立功的中國特工。
此時南京方面,對這名新特工的保護肯定很強。
川島很小心,從不做沒有把握的事。
他確實沒有猜錯,許青云連抓日諜,許占杰對他安全問題非常重視,許青云很少離開總部,單獨外出。
這段時間,許青云幾乎都是跟著許占杰,確實學到了不少東西。
許占杰經驗老道,教許青云的時候可以說毫無保留。
南京現狀,果黨情況,軍事情報處內部情況,許青云已經完全了解,遠比他后世道聽途說所了解的更詳細。
果黨派系林立,關系錯綜復雜。
這些東西是在別的地方根本不可能學到,有個好點的老師確實不一樣。
西郊分局,許青石正在辦公室。
他是空降下來的副局長,又是剛到南京,除了帶來的八個人,在這邊毫無根基。
上次案子辦完,警察廳給了他們一次口頭表揚。
僅僅是表揚,任何實質性獎勵沒有。
也能看出警察廳對他們態度。
許青石并沒有在意,八名手下被他安排在一起,任命了一名警長,正好組成了一個小隊。
局長很不情愿分給了他們一小片地盤。
全在城外,住著的都是窮苦百姓,榨干凈也榨不出三兩油。
許青石本就不是壓榨百姓的人,有沒有地盤不重要,只要先站穩腳,未來慢慢發展。
他很清楚,任何一個地方都會排外。
只要局長和其他人不敢對他做小動作就行,他現在有軍事情報處這個靠山,其他人真不敢對他們做什么。
“許副局長,這是局長特意吩咐給您的。”
許青石正在辦公室,一人突然敲了敲門,進來后便在桌子上放了個盒子。
“這是什么?”
許青石認得他,后勤科的人,不明白他為什么突然給自己送東西。
“您看看就知道了,我先告辭”
來人笑呵呵低頭,說完便離開辦公室,走的時候主動關上了門。
他態度不錯,但通過稱呼能看出,他們對許青石并沒有多大敬重,否則那個副字不會帶上。
也有可能他是局長的人,特意這么稱呼,避免讓局長多想。
許青石打開盒子,眼睛頓時瞇了瞇。
里面是大洋,數了下,足足一百二十塊,比他薪水可高多了。
局長為什么讓人來給他送錢?
西郊分局雖然油水不多,但掌握著幾條重要通道。
城門不是他們負責,但城外有他們關卡,這個關卡油水最大,一直由局長親自掌控,卡點上負責人是他的心腹。
許青石把盒子先放起來,叫來手下,讓他們去打聽下情況。
“局長,不是只有您,所有科長以上的人都有,科長他們少點,只有八十塊,您是副局長,所以多了點。”
手下打聽的很快,這是局里不公開的秘密,每個人都知道。
“好,伱先去做事吧。”
每個人都有,那就不是針對他,不過從這次分錢能看出里面問題。
西郊分局十幾個科長,每人每月八十大洋的話,一年差不多上千塊大洋,加在一起分出去的錢就有一萬多塊大洋。
他們每年要收多少,才會分出那么多?
這些錢全是民脂民膏,真正有能量的人,警局根本從不敢得罪,別說收錢,不送錢就算好的。
被他們收錢的,基本是無權無勢老百姓。
現在的果黨,和以前各朝代那些貪官污吏有什么區別?
可惜他無法改變這一切,哪怕他當上局長,這種現象依然存在,任何地方,你若阻礙大部分人利益,他們會瘋狂撕咬,直到你粉身碎骨。
“組長,我回來了。”
許青云正在辦公室,燕鳴推門進來。
“這是您要的東西。”
燕鳴手上拿著一摞資料,廣州站出了點事,許占杰被處座派去處理,這幾天暫時沒有上課。
許青云不想浪費時間,索性讓燕鳴去把之前逃跑兩人的資料拿來。
因為陸大旺,許占杰好不容易獲得的兩個線索,全部成了無用功,陸大旺不死,許占杰也饒不了他,估計死的會更痛苦。
“放這吧。”
許青云點頭,這些資料原本屬于機密,人逃掉后,重要程度大大降低,許青云能夠借過來在辦公室看。
“組長,人都跑了,還能找到嗎?”
燕鳴放下資料,小聲問道,若是別人說能找到,他肯定會嗤之以鼻,但許青云這么說的話,他會深信不疑。
自從許青云去了天津站,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很有深意,總能想到他們所想不到的地方,讓燕鳴無比敬佩。
“難,他們很可能已不在南京。”
許青云搖頭,暴露的潛伏人員,通常都會撤回,或者換個身份,到別的地方繼續潛伏。
而且一定是遠離南京的地方,避免被發現。
“那您還看這些資料?”
燕鳴愕然,找不到人,看資料豈不是浪費時間?
“一個人只要做了事,總會留下痕跡,反正最近沒什么事,看看能不能找出和他們相關的人。”
許青云笑道,他是足跡專家,對各種痕跡非常敏感。
人生也是如此,做過的事便會留下一筆,通過這些痕跡,去查他們過去軌跡,能查出來最好,查不出來,算是一次鍛煉。
“我明白了,我陪您一起看。”
燕鳴聽懂許青云話中意思,逃跑的人在南京生活過,肯定和很多人有過接觸,其中就包括他們的上線或者下線。
又或者其他漢奸。
調查他們過去,從痕跡中找出可疑的人,說不定會有收獲。
許青云沒有拒絕,沒多久方來寶跑了過來,他是看燕鳴接到組長任務一直沒有回來,特意過來看看。
看資料的人變成了三個。
被許占杰盯住的日諜,偽裝名字叫孔玉發,職業是第三中學數學老師。
資料中,他籍貫是山東,根據調查,他平時說話確實像是山東那邊的人。
日本占據東北,那邊有很多山東過去的人,學會山東口音正常。
孔玉發平時口碑不錯,無論同事還是鄰居都不知道他是日諜,他逃走后,軍事情報處對他們身邊的人做過調查,但沒有揭露他的真實身份。
調查中,很多人說了他不少好話。
孔玉發三年前到的南京,連續兩年拿過優秀老師稱號,教出的學生對他很敬重。
不說桃李滿天下,至少他能影響到不少人。
許青云從沒有忽視過學生,學生教育更為重要,后世便有一些學生腦袋學歪了,不知道怎么想的,一心認定外國的月亮圓,甚至為日本人開脫罪行,不相信日本人所犯過的滔天大罪。
后世有,現在同樣有這樣的人。
三年來,孔玉發帶過不少班,許青云現在沒有多余時間,以后可以關注下他們思想。
有不對者,盡早針對。
日本人一來,這些人是鐵桿漢奸代表,他們幫著新主子殘害同胞,做法甚至比日本人還要殘忍。
孔玉發在南京沒有親戚,社交簡單。
除了學校和家,他只去書店買買書,其他地方不去。
在同事眼中,他是個勤奮又好學的好老師。
他離開后,校長還打聽他怎么突然消失了,是不是遭到什么人迫害?
平川已經交代,他不知道孔玉發真實身份,但可以確定是日本人,屬于上海特高課,潛伏在南京。
孔玉發走的很急,躲過了監視逃跑。
在逃跑之前,他一定發現自己暴露。
監視的情報科人員并沒有讓他發現,是有人通知到了他,但通知的方式情報科并沒有查出來。
可以確定不是電話,他家里沒有電話,逃跑之前也沒接到過任何電話。
許青云仔細看過他的資料,閉目沉思。
他的社會關系簡單,學校同事,以及他鄰居中有問題的可能性很小,日諜數量不是太多,不會在一個地方布置那么多人。
但任何事不是絕對,該查的還是要查。
孔玉發潛伏在學校,肯定會想辦法收集情報,或者策反有用的中國人。
這是日諜情報工作最主要兩大類。
至于暗殺破壞,那是行動組的事,潛伏人員一般不會這么去做。
現在還沒到全面抗戰時期,真到緊急時刻,幾乎一人多用,沒有分的那么細,該行動的時候情報人員一樣要上,需要收集重要情報,行動人員有條件同樣要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