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臘月。頂點小說,
即便是午后天晴日朗,繁華都市的喧囂,似乎仍舊被低溫凍結得消沉了許多。
沒有身著白衣的白行庸,穿著一身筆挺的黑色西裝,頭戴鴨舌帽,和一副僅僅是用以讓自己的形象更顯文質彬彬的黑框眼鏡,從華清大學東門出來,左轉往北面那家常去的咖啡館里匆匆走去。
快要放暑假了。
今天,身為京城大學生術士協會會長的白行庸,約蘇淳風談事。
京城大學生術士協會的事務,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無非還是要看負責人是否愿意做些什么。
當然,像蘇淳風那號眾人皆知掛閑職的懶散家伙,肯定不會盡副會長的職責。
自協會成立以來,身為會長的白行庸盡職盡責,經常帶頭組織一些諸如切磋斗法,討論山醫命卜相各門之間相通的法門,提出課題共同研究修行方面的綜合要點,諸多符箓的創新功效,以及符箓、法器、術陣的等級細分…等等等等,當然,京城大學生術士協會成立到現在還沒多久,所以這些研究課題,大多只是擱在了計劃中,沒有付諸于實際。更何況,其實大多數學生術士,從小耳熏目染言傳身教的情況下,對于自身所學術法的開放程度,還遠遠不足,所以對于共同研究類的課題,興趣不大。
讓他們最為感興趣的,莫過于切磋斗法這種事兒。
每每有這樣的活動時,一個個的無不是沒時間擠出時間也要參加,要么報名直接參與斗法,要么興沖沖跟過去組團觀摩。
上個月,京城大學生術士協會,還和遼東大學生術士協會之間,進行了一次頗有規模的斗法交流大賽,地點當然不會在京城這種明文規定不得施術斗法的首都,雙方經過前期協商之后,把地點選在了位于冀中省和遼東省相接的山海市。雙方各選出五位優秀的學生術士進行斗法切磋,除卻兩協會的成員之外,還邀請了范嫣芝、宋慈文等幾位老學長,以及羅同華教授。
但令所有前去的學生術士們稍感失望的是,蘇淳風沒到場。
在尋常社會中,各方面皆算得上優秀的蘇淳風,因其為人品行低調好靜,從而漸漸淡出眾人的視線,尤其是在人才濟濟的京大校園中,他更是成為了一個路人甲般的普通人,也就長得帥氣,還是個白凈斯文頗有些奶油小生的模樣,相對缺乏壯碩的陽剛之美。但是,在當前的奇門江湖上,全國各地所有的大學生術士心目中,蘇淳風絕對稱得上是頂尖偶像級的人物,是奇門江湖上年輕一代的楷模,是令所有學生術士欽佩、羨慕、嫉妒、恨的高手高手高高手。所以蘇淳風沒有前往參與此次極有份量的交流大賽…絕大多數學生術士,不但不覺得蘇淳風擺譜端架子,反而覺得理所當然。
因為,他是蘇淳風!
大家都知道,他為人低調不張揚,品行高潔謙和,向來不喜歡這種熱鬧的場面。
更有女學生術士在現場憤怒地替蘇淳風解釋,并抨擊了兩名因嫉妒恨而腹誹蘇淳風耍大牌的男學生術士。
她們說:
“人家蘇淳風有必要參與這樣的比賽么?誰有資格與他斗法切磋?”
“蘇淳風可是煉氣中期的高手,他能手撫仙人頂,迫得仙人跪!別說京城和遼東大學生術士協會了,在全國,全球的年輕一代術士中,誰有資格與他相提并論?人家不來,是不想打擊你們,誰有能耐不服氣,去當面找蘇淳風下戰書啊。”
“快得了吧,給蘇淳風下戰書,得是青鸞宗宗主那樣的身份,他們幾個算什么啊,嘁…”
“就是,而且蘇淳風從來不張揚不自傲,謙謙君子風范眾人皆知,上次全國學生術士大會上,他一席肺腑之言,真讓人心疼。”
身為會長的白行庸聽到這些話,心想這都什么跟什么啊?
蘇淳風那小子不參與這些比賽以及協會各項活動的原因,除了心性好靜又確實為人低調的原因之外,還有一個最關鍵的原因,是他考慮到一旦出現在學生術士聚攏的公共場合時,會被熱情的學生術士們圍攏住問這個問那個,保不齊還會有學生術士恭恭敬敬提出向他討教幾招術法…
蘇淳風最怕麻煩了。
坐在咖啡館二樓的雅間內,白行庸一想到這里,就忍不住搖頭面露無奈笑容,好在是京城大學生術士協會的學生術士們,對蘇淳風都談不上陌生了,否則的話,還不得天天有人去京大校園里找蘇淳風要簽名啊。
等了大約有半個多小時后,蘇淳風才滿含歉意地推開門走了進來:“抱歉抱歉,讓你久等了,路上堵車。”
“淳風,你能不能找個好的理由?”白行庸哭笑不得,隔著窗戶往外看了看車輛稀少的公路。
“我又不是從學校出來的,剛從豐臺區新發地趕過來。”蘇淳風坐下,笑著解釋道:“這不是進入臘月了,快遞公司的業務比較繁忙,今天接到我爸的電話,要我代他去分公司那邊開了個會,還得審核年度各部門的報表。”
白行庸打趣道:“喲,這是打算要接手了啊,蘇總經理。”
“別扯淡。”蘇淳風扭頭招呼服務員,要了一杯咖啡。
“還別說,前些天我給老家那邊的熟人打電話,讓他們照顧下萬通快遞的生意,結果你猜怎么著?”
“嗯?”
白行庸豎起大拇指,道:“了不得啊,壓根兒就不用我去打招呼,我們家持股的那幾個小公司和企業,都知道萬通快遞,而且一直在把快遞的業務交給萬通去做,因為萬通快遞效率高服務態度好…不過,他們也提出了一些意見,正好今天我對你提一下,萬通快遞在全國的網點鋪設,好像還不太足,是吧?”
“嗯,資金跟不上啊。”蘇淳風搖搖頭,嘆口氣道:“到現在總體來講勉強沒有虧損,盈利還遙遙無期,東墻盈利補西墻的缺口。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畢竟快遞公司到現在還沒一年,發展速度已經足夠快了,別說資金跟不上,就算是有充裕的資金,也很難做到全國性的覆蓋。”
“這倒是,不過我看好萬通快遞的前景。”
“是啊,當前全國的經濟發展快速且穩定,物流快遞行業很快就會步入繁榮期,而且可以預見到會越來越好。”蘇淳風喝下一口咖啡,道:“不說這個了,白兄,你今天找我來,該不會只是跟我提公司的意見吧?”
“哪兒能啊,也就是順便一說。”白行庸笑了笑,道:“是這樣,前些時日李全友李教授指示協會召開了一次會議,當時你雖然沒去,可我提前也通知了你。那次會議上,李教授重點談了下有關組建奇門江湖聯盟的事,號召協會的學生術士們,各自與家里或者所在宗門的長輩們溝通一下。那,你也知道當前奇門江湖上對于此事的冷淡態勢,很怪異,所以會議結束后,我也沒跟你細說。”
蘇淳風點頭:“這沒什么。”
“問題是…”白行庸撇撇嘴,有些無奈和愁悶地說道:“李教授今天打來電話,措辭愈加強硬,要求各學生術士在寒假期間,務必與家族或宗門中的長輩商議妥當,讓掌舵人對組建江湖聯盟一事,做出明確的答復。”
“李全友打電話來?”蘇淳風皺眉道:“為什么他打電話,江北各大學生術士協會,是由羅教授負責的。”
白行庸嘆了口氣,道:“上次的會議結束后,我就覺得奇怪,所以去找過羅教授了,羅教授說…他現在專心于研究奇門江湖史,以及奇門江湖宗門流派、世家術法的收錄調研。他,已經退出了奇門江湖聯盟籌備組。”
“撒手不管了?”
“嗯。”
蘇淳風瞇起眼睛,端起杯慢慢品著咖啡,心思百轉。
事情發展到現在,他幾乎已經可以肯定,奇門江湖聯盟組建的計劃…十有八、九,要泡湯了。也由此,他想到了前世的奇門江湖上,為什么沒有奇門江湖聯盟這么個奇怪的畸形組織。原因很簡單,前世那個他蘇淳風還未入江湖的奇門江湖上,各大宗門流派、世家的掌舵者,也都不是傻子,他們在最初的興奮激動之后,冷靜下來慢慢思考,也必然會用無言的沉默,來否決、抵制這個計劃。
差別在于,此生的奇門江湖上,多了他蘇淳風這樣一個背上了“莫須有”黑鍋的青年俊杰。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小小的差別…
很可能會導致奇門江湖接下來的走勢,徹底脫離前世的那條軌道——因為,他蘇淳風名震江湖比前世早了兩年多,這期間又發生了多起事件。正如李全友所說,江湖上實力最為強大的兩大宗門青鸞宗、耀皇宗,再有散修術士中頂尖強者曹素、程瞎子、龔虎這樣的人物,還有其它幾個在奇門江湖上絕對有著相當份量的世家、宗門流派,無不間接地受到蘇淳風的影響,耀皇宗、天府市袁家,更是直接選擇了隨從蘇淳風的態度!
而與蘇淳風結怨者,有京城唐家、東北郎家、蜀川天秀派、湘南四生門…等等,實力也都不弱。在這起事件中,這些宗門流派世家,是否會因為蘇淳風的態度,而選擇走向對立面,支持李全友組建奇門江湖聯盟呢?
很有可能。
除此之外,自負強勢的李全友,在他蘇淳風面前碰了一鼻子灰,又根本不相信任何解釋,近乎蠻橫地把黑鍋扣到了他蘇淳風的頭上,倘若此次奇門江湖聯盟組建失敗,那么李全友的面子往哪兒放?
與此同時,更為了解奇門江湖所以斷定事不可為的羅同華教授,竟然選擇了退出籌備組撒手不管。
這說明,他與李全友之間,已經已經有了尖銳的,不可調和的矛盾。
至少,在這件事上,兩人意見相悖。
所以,心性強硬的李全友看,肯定會不惜一切代價,不擇手段地,把奇門江湖聯盟,搞起來——倘若李全友一意孤行,加以龐大的國家機器強勢推進這項計劃,那么,又有多少原本持冷漠態度的宗門流派世家,會不得不屈服于強大的國家機器,從而違心地促成奇門江湖聯盟的成立呢?
蘇淳風喝完杯中咖啡,苦笑著搖了搖頭。
其實他也說不清楚,奇門江湖聯盟的組建,對于奇門江湖,是好是壞——至少,從表象和出發點來看,對于整體社會以及奇門江湖,這是有好處的。這個神秘的,有著太多超現實能力,極度恐怖危險性的社會形式存在,如果不加以控制的話,確實很容易出現大亂子的。可如果把奇門江湖死死地攥在了國家機器的手中…
蘇淳風忍不住激靈靈打了個寒顫。
他忽然想到,一旦有誰真正能夠掌控住這股神秘強大的力量,誰就有了敢于并且能夠干出任何令人不敢想象的大事的資本!
白行庸見蘇淳風皺眉一語不發沉默了許久,他忍不住說道:“淳風,這次無論如何你得幫我想想,現在該怎么辦?我是京城大學生術士協會的會長,李教授如此態度強硬地下達指示,我總得在協會里有個交代啊。”
“白兄,你自己難道就沒什么想法么?”蘇淳風不敢把自己剛才忖度到的那一點說出來,神色恢復平靜。
“唉,猶豫不定啊,這件事非同小可。”白行庸道。
蘇淳風想了想,說道:“白兄,如過我說…嗯,僅僅是個人的猜測,而且出了這個門,我可就不認賬了。”
“你說你說,我懂,不會對外說出你的態度。”
蘇淳風斟酌了一下,道:“我猜,現在即便是奇門江湖上所有的宗門流派、世家、散修術士,都歡呼著贊同奇門江湖聯盟的組建,但到最后…這件事還會不了了之。”說到這里,他點上顆煙,看著皺眉滿臉疑惑的白行庸,微笑著故作輕松地接著說道:“所以,你們現在不管是什么態度,到最后的結果都一樣。”
白行庸詫異道:“為什么?”
蘇淳風微笑不語。
白行庸表情嚴肅,小聲道:“不好說?還是不敢說?”
“算了,反正我早就打定主意不表態不參與了,你們也都知道…”蘇淳風擺擺手,起身笑著說道:“行了我的大會長,自己做決定吧啊,咱可是有言在先,我只掛虛職,不插手協會任何事宜的,我得走了,公司那邊的事情還沒忙完。”
“哎…”白行庸起身相送,也不再糾結著繼續問下去,道:“你說你,以往可沒見你這么忙過。”
“沒辦法,恐怕得一直忙到年關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