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賽開始前,雙方的負責人自然要有那么一通開場白,京大作為東道主表示如何如何歡迎,遠來的客人則表示多么多么的榮幸,怎么怎么的愉快,然后作為兩個世界大國里的兩所知名大學,兩校此番交流的負責人又共同表示,以后要為了人類的進步,為了世界的和平,為了我們共同的將來等等理由,所以要增進友誼,以后要開展更為廣泛的友好的交流,共同學習進步…
好像這個美好的世界已經陷入了極為深重的危急中,沒有他們就會毀于一旦,而有了他們就會復蘇得更加美好。
縱萌坐在那里聽得有些打瞌睡,干脆微闔雙目導引天地靈氣入體,與己身自然生成的本元之氣融匯,修復著體內經絡和五臟六腑七魄中的傷勢——與白行庸一戰,縱萌不可避免地受了些許的輕傷,除卻白行庸術法修為略高于他,在斗法中傷到了他,并迫使他不得不在斗法中全力以赴的原因之外,大自然的反噬,也是每一名術士斗法時幾乎都無法完全規避的傷害。
蘇淳風倒是聽得一副津津有味的樣子,像是在看一出舞臺劇,大家的表演都那么的到位和純熟。
他笑著隨口道:“我說,你倒是上點兒心啊,羅教授不是讓你來睡覺的吧?”
縱萌眼皮都沒抬,回道:“就是過來看看,確認下目標,然后防止出什么亂子而已,遠來是客,咱們得保護他的安全。”
蘇淳風詫異:“不交流,只是做保鏢?”
“有什么好交流的,他不知道我是誰,我不認得他叫什么…”縱萌掀了掀眼皮,道:“防止出亂子的理由,是我自己琢磨的,羅同華這老東西交際面真夠廣,連國外的術士都有聯系,誰知道他天天在想什么,神神叨叨的,話也不說清楚。”
“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聽話了?”蘇淳風打趣道,一邊貌似隨意地瞄了眼遠處西側看臺上坐在人群里的曲飛燕。
曲飛燕似乎一直都在關注著他,朝他微微一笑。
蘇淳風點頭示意。
沉默了幾秒鐘的縱萌開口道:“坦白說在京大上學這幾年,羅同華待我不錯。你知道,依我的性格向來是不怎么討人喜歡的,可我不傻,羅同華如此對待我并非看在我父親和青鸞宗的面子上,而是,他這個人還算正直。”
“所以你給他點兒面子?”
“他是前輩,不能說我給面子。”縱萌搖搖頭,略顯感慨地說道:“再過三個月,我畢業后就要離開京城了…誰也無法忖度奇門江湖在這個大的時代中會走到哪一步,會面臨什么樣的新形勢。所以,我總要嘗試著盡力去改變自己一直以來的心性習慣,為了父親,為了青鸞宗,也算是為了我自己的將來吧?”
蘇淳風有些吃驚于縱萌的變化,如此自負又極為冷傲的人,竟然會真的開始自我的反思并嘗試著做出改變。
場中的比賽已經開始了。
毫無意外,開局京大籃球隊就被對方壓著打——與東西方人種身體素質的差異沒有太大關系,事實上京大籃球隊的隊員們一個個也都是龍精虎猛,體能方面和對手相比絲毫不差,之所以在比賽中雙方實力會顯得如此懸殊,著實是團隊的合作默契度和籃球技術方面的差距,這不僅僅是教練和日常訓練的問題,追根溯源的話,與每個人從小接受到的教育和成長的環境都有著極大關系。
這種高強度團隊對抗的體育比賽,很容易引起人們的共鳴,國際上有句話說體育無國界無種族…
比如現在,就連不怎么喜好這類體育運動的縱萌,都被激烈的賽況所吸引。
相反,蘇淳風倒是顯得很淡定和隨意些,他從關注雙方的比賽,到思忖雙方實力懸殊的緣由,一直想到了很有點兒高端大氣上檔次的深刻高度,繼而回過神兒,自嘲地笑了笑,這些,和自己又有個屁的關系。
縱萌忽而有些氣忿地說道:“打得真臭!”
蘇淳風笑道:“換你上去如何?”
“我肯定不行。”縱萌很認真地評論道:“團隊之間的配合默契度不夠,團隊的合作戰術不夠完善…而且,隊員們沒有對手那種敢打敢拼不懼受傷的沖勁,無論是個人的技術還是團隊的技戰術,相對都太保守了,放不開。”
蘇淳風忽而想到了前些時日在宿舍里用刁翔的電腦上網時看到的一本書,當時他也沒有認真看,只是隨意地瀏覽,卻記住了里面的一些頗有點兒道理的話,就說道:“還有一點你看出來了沒?”
“什么?”
“咱們學校籃球隊的隊員們,每一個單拿出來的話可能都是一條龍,但組成一個團隊,就成了一堆蟲。”
“這話有點兒過了。”
蘇淳風微笑道:“也就咱倆私下說說。”
縱萌沉默了一會兒,道:“你剛才說得這句話,放在我們整個民族的高度上,再細化到大多數的個人身上,都能適用。唉,奇門江湖剛剛復興沒幾年,便有了繁榮之態,而且很顯然將會越來越繁榮。可我們這個江湖上,大多數的宗門流派以及散于民間孤獨修行的術士們,卻并不知道,世界上許多國家術士的江湖,早已經繁盛,并且許多實力較強的宗門家族,已然將觸手伸出了國門。”
“我們的江湖太久了。”蘇淳風微仰著臉,感慨道:“大概這就是傳統文化思想造就的環境觀念和人的態度,數千年的江湖,數千年的保守。”
“你想過走出國門嗎?”縱萌問道。
“沒有。”蘇淳風笑了笑,忽而覺得自己剛才的感慨,就像是特別針對自己所說,然后露出自嘲之色,道:“我啊,其實一直都是一個沒什么大的抱負和理想的小人物,就希望自己能發點兒小財,衣食無憂,家里人過得幸福安康,還能有三五知交好友偶爾閑時嘮嘮嗑喝上幾杯小酒,老來找個把徒弟,把自己修行的這一套術法傳承下去,對得起師門就算齊活了…”
縱萌一時語塞。
他不相信蘇淳風這番像個看透世事的滄桑老頭兒才能說出的話,但想想蘇淳風平時的言行為人,以及他過往的人生經歷,又不得不信。
蘇淳風道:“你會走出去吧?”
“嗯。”縱萌道:“家里公司的海運業務,幾年前就已經向國外拓展,我雖然不太關注,但也聽聞了許多關于國外術士的事情。再看看這幾年國家的發展,與世界的接觸愈來愈密切,將來國內的奇門江湖與外界接軌,是必然的趨勢,而我,也肯定要走出去看看外面的風景。當前我國北方似乎還沒有什么國外術士的影子,京城雖然是首都,經濟文化政治的中心,但管理森嚴,國外的術士想要涉足進來短時間內很難,況且這還會涉及到面子和思想觀念的問題——讓國外的術士混跡到咱們的首都來,恐怕奇門江湖上沒有誰會樂意看到,這,又是一個思想觀念極端保守的現象。而在南方一些大的城市中,現在已經經常會有來自于國外的術士的身影出現。”
蘇淳風沉思不語。
前世他在奇門江湖上如日中天之時,也確實曾與世界上多個國家的頂尖術士有過接觸和交流,甚至還曾經大動干戈,但委實談不上有什么深厚的了解。而前世最后那場不驚于世卻絕對曠古絕今的大戰中,也有諸多來自于世界各地的術士高手參與,那才是真正的無國界,大家同為一個偉大的目標而傾盡全力。
對面籃球場球員的休息區,肖倩正坐在美國學校籃球隊的幾位帶隊者的身旁與人攀談,臉上洋溢著熱情的笑容。
時而,她就會貌似隨意地四處張望,像是在尋找什么人。
她終于看到了蘇淳風,那家伙正在看臺上略有些偏僻的角落中,和另一個表情冷峻氣質凌厲如同一把出鞘鋼刀般的男生并肩坐在一起,時而會開口說笑幾句——不過奇怪的是,在兩人身旁兩米范圍內,沒有其他人落座。
這種情況讓人感覺很怪異。
肖倩又氣又笑地撇過頭去不再看蘇淳風,心里暗暗責怪:“這家伙什么時候變得如此憊賴,蹭學分蹭得這么心安理得,好歹過來走走過場讓別人看到你,說明你來過啊,也不怕拿到了志愿者學分,別人背后戳脊梁骨?”
肖倩苦惱地想著,如果這事兒以后真被人曝出去,自己該怎么向學校的領導解釋?
悠悠然觀看比賽的蘇淳風顯然沒想到肖倩老師正在腹誹并關注著他。
此時,場上一名京大籃球隊的隊員在和一名如同黑熊般魁梧壯碩的黑人隊員在爭奪中沖撞倒地,看臺上頓時響起了夾雜著噓聲和加油聲的喧囂——籃球比賽這種情況很正常,臺下的比賽從開始到現在,也已經發生了好幾起沖撞倒地。
很顯然,在合理的沖撞中,京大籃球隊的隊員們較為吃虧。
蘇淳風就笑著說道:“估計咱們京大的學生們現在都暗自氣惱地想象著,兩校能再來一場搏擊賽泄憤。”
縱萌道:“搏擊賽也贏不了,京大武術隊那幫人都是些花拳繡腿,實戰的話,差得太遠了。”
“嗯?”
“國外諸如拳擊和格斗的訓練,更貼近與實戰化。”
“別一棍子全撂倒,至少我那舍友顧天恩,就不簡單。”蘇淳風道:“單純以武術對決,我估計,你不是他的對手。”
縱萌沒有回話。
蘇淳風微微皺眉,他察覺到了對面場地間漸趨明顯的術法能量波動。
是坐在西側看臺上的曲飛燕,和那位來自于美國的青年術士之間,在經過幾次的互相試探之后,終于開始了一種雙方都極為默契地保持著絕對克制的斗法。隨即,蘇淳風就察覺到了一股磅礴凌厲的殺伐之意,從縱萌的體內迸發出來,并迅速形成了滔天般的巨浪,犀利無匹的術法攻擊波動頃刻間排山倒海地涌向了那位站在美國籃球隊休息區前面的青年術士,并狠狠地如同鋼刀般切開了曲飛燕與那名青年術士之間的術法對撞。
很突兀,沒有任何征兆。
ps:我又犯糾結較真的老毛病了,今兒更得不多,但還是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