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淳風遭氣機反彈,反應敏捷地及時起身,沒有一屁股坐倒在地,卻也是踉踉蹌蹌退出了三四步遠。
此時羅同華大步趕到,出掌按住縱萌眉心靈慧魄,驚覺縱萌天沖靈慧二魄已然被蘇淳風以術法鎖住,不至于氣血逆流上涌,隨即默念術咒心法,渡入磅礴本元之氣,將縱萌體內沸騰紊亂的五行氣血強行壓制住,回頭嚴肅地吩咐道:“宋慈文、古博,趕緊過來送縱萌去醫院,蘇淳風,你也跟著我們…呂偉陽,曲飛燕,你們和其他同學馬上回學校,今天晚上的事情,不要說出去!”
宋慈文和古博應聲趕緊上前,把已然處在半昏迷狀態的縱萌攙扶起來,古博微微下蹲俯身,在宋慈文的幫助下,背起縱萌大步往公園門口走去。
趴在古博后背上的縱萌,雙眼無神似有意無意間看了看旁邊沉默站立的蘇淳風,但見他表情平靜如初,抬起右手輕輕拭去了唇角溢出的鮮血,垂在身側的左手微微顫抖,往下滴答著血液。
“淳風,你怎么樣?”羅同華關切問道。
“小傷。”蘇淳風搖搖頭。
“那就好,走吧。”羅同華一邊快步跟上背著縱萌的古博,一邊掏出手機撥打了120急救電話。
一行人匆匆往公園外走去。
這時候所有學生術士看向蘇淳風的目光中,都滿是欽佩和震撼——且不說他的術法修為如何,僅是關鍵時刻不惜自傷強行收術,這一大無畏的行為就足以令人欽佩。而且,當白衣青年持刀瘋狂劈砍縱萌,所有人都陷入驚懼無措之中時,明明遭受創傷的蘇淳風,卻再次勇悍無畏地率先沖了上去,救縱萌!
白衣青年持刀而來殺氣騰騰,其身手恐怖兇悍,在場諸位誰人能敵?誰人不懼?
蘇淳風似乎完全沒理由去舍命助縱萌,而是應該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因為縱萌的約戰行為看似友誼第一比賽第二,實則在旁人看來明顯就是對蘇淳風擔任會長不滿,才會發起約戰企圖當眾擊敗蘇淳風讓其難堪的。
老話說“民不舉官不究。”
也許有部分人會覺得這話放在當代社會實在是有點兒不合理,但很多時候…好像確實如此。
比如縱萌這次被人砍得都快成一塊爛甜瓜了,到醫院后就緊急搶救、輸血,所幸沒有致命傷,可從搶救室出來后上身還是被裹得像個粽子似的,足夠嚴重的刑事傷害案件吧?海淀公園的門衛、醫院,都報了警,警方也在第一時間趕到醫院調查聞訊了。不過,出警的警察只是對宋慈文、古博,還有左手受傷的蘇淳風簡單調查詢問一番后,也沒去調查其他現場目擊證人,就離開了,都沒帶這些人回分局去立案。
蘇淳風注意到,警察離開之前,那位帶頭的接到了一個電話。具體這個電話是不是告知前來調查案件的警察離開,就不得而知了。但警察離開后,羅同華才從醫院急救科主任的辦公室里出來。
樓道盡頭的通風口處。
左手包扎好的蘇淳風一個人略顯孤獨地站在那里,右手夾著一支剛才從古博那里要來的香煙,煙氣裊裊。
沒有人真切地明白,他當時為什么會不惜自傷也要強行收術。
其實說起來也簡單,那一刻蘇淳風收術,完全是出于下意識的本能——他不能眼睜睜看著正在全神貫注與自己施術對抗的縱萌,被人輕易地擊殺,那等同于落井下石。所以才會不惜自傷,也要給縱萌面對刺殺及時反應躲閃并反擊的機會。
之后,蘇淳風又對那名挾無限殺機驟然出現瘋狂追殺縱萌的白衣持刀青年,心生出極大的惱恨。
很顯然,白衣青年的打算是,趁著縱萌全神貫注和蘇淳風斗法無暇分心時,他就可以輕松擊殺縱萌而后飄然遠去。如果在正常情況下,白衣青年即便是格斗術強悍無雙,想要光天化曰之下一舉擊斃同樣身手不凡的縱萌,也很難輕易做到。
借蘇淳風之勢白衣青年自然容易得手,可縱萌被殺后…蘇淳風就會被人懷疑和那白衣青年是一伙兒的。
就算最后事情能調查清楚,縱仙歌也會遷怒蘇淳風和羅同華。
倒不是說縱仙歌此人心胸狹隘不論是非,畢竟縱萌是他最為寵溺的親兒子,白發人送黑發人,世間最痛苦之事莫過于此。所以其他旁觀的學生術士縱仙歌可以不在意,但蘇淳風不肯關鍵時刻收術給縱萌反應躲避刺殺的機會,那就是間接殺死了縱萌,縱仙歌豈能不惱恨與他。同樣,羅同華作為京城各大學府學生術士的負責人,眼睜睜看著縱萌被人擊殺,縱仙歌肯定和他沒完。
所以這種事情的道理,根本說不清。
且不說蘇淳風是否害怕縱仙歌的遷怒,單說那白衣青年陰險狠辣的心機行為,就足以讓蘇淳風不能眼睜睜看著縱萌死在自己面前。
所以,他必須出手。
最后一刻,蘇淳風和那名白衣青年面對面交鋒,白衣青年遭羅同華施術影響阻攔時,知難而退,臨去前又頗為輕松地對蘇淳風笑了笑…
蘇淳風看清楚了白衣青年的面孔,但他比在場諸位都明白,面孔不重要,因為那張俊雅白凈的面孔,是假的。重要的是,白衣青年在那種情形之下輕松的笑顏,還有透著從容自在的眼神,讓蘇淳風識破了白衣青年的身份——前世的奇門江湖中,有一位和蘇淳風的兇悍昭著幾乎齊名的殺手,人稱“千面笑閻羅”的屠惜擄。
當年蘇淳風在奇門江湖中的兇名可稱作威名赫赫,因為他是詭術傳承者,修為高深,一場千里追殺和隨后的多次與人斗法,以及其為人處事的秉姓,讓他揚名江湖,至少符合奇門江湖上弱肉強食的血腥規則。
而屠惜擄,則純粹以襲殺名動江湖。
他是自古以來奇門江湖中罕有的殺手——專殺奇門術士的殺手。據說,屠惜擄根本不會用什么詭異神秘的術法,但最擅長以武破術,換個好聽點兒的詞匯形容他的話,那就是罕見的“以武入道”的非凡天才。
輕輕地吐出一團煙霧,蘇淳風不禁暗想:“前世未曾聽聞縱仙歌有子能青出于藍而勝于藍,是不是因為縱萌大學時期就被屠惜擄給殺了?”
對屠惜擄,蘇淳風談不上有好感,也談不上恨。
甚至,還有點兒惺惺相惜。
他和屠惜擄曾有過一次公平卻不公開的對決,那是屠惜擄主動找到他提出的,當時屠惜擄說:“有人出錢讓我殺你,但被我殺了。”
“為什么?”
“我想和你過招。”
當時無論修為和名望都處在鼎盛時期的蘇淳風胸有成竹地笑言道:“你來殺我,就能和我過招,但把雇主殺死,這實在是說不通。”
屠惜擄認真地說道:“因為大半個江湖想要殺死你,也有大半個江湖想要殺死我。”
“那你我,是生死斗,還是點到即止?”
“隨你…”
然后,兩人斗了一次。結果是屠惜擄落敗,中樞魄遭重創,經絡崩壞;蘇淳風大腿上,被捅了一刀,后背被砍了兩刀。
2012年年末,那場轟動整個奇門江湖乃至于全世界的頂尖術士都參與其中的大戰,在蘇淳風看來本已經身殘,絕無半點再重出江湖可能的屠惜擄,卻生龍活虎地出現在了那場驚天動地卻不驚于世的大戰中,并發揮出了至關重要的作用。之后,蘇淳風遭偷襲受重創時,聽聞屠惜擄被人襲殺。
前世今生輪回,不曾想兩位名動整個江湖的人物,又有交際。
“淳風。”羅同華走了過來。
“羅教授。”蘇淳風微笑著扭頭,將煙蒂掐滅在垃圾箱上的碎沙盒中。
“那名白衣殺手,你認識嗎?”
蘇淳風搖了搖頭。
“和他交手時,感覺到他動用術法了嗎?”
蘇淳風再搖頭。
羅同華輕嘆口氣:“我能猜到白衣青年的術法師承,卻不知道他的身份,畢竟這個江湖沉寂太久了。當時我施術阻攔他,只覺得術法之力好似泥入深井,明明清晰感應到了對方的精神思維和氣血,卻施展不出絲毫力道。”
“至少,影響到了他,不然我恐怕也會受重傷。”蘇淳風道。
“這件事你別想太多,可能涉及到縱萌家里的一些江湖仇怨,與你無關。”羅同華擺了擺手,轉而問道:“雖然你和縱萌沒有切實交手,但雙方還是有了初時的術法較量,你感覺,如果不受那名白衣青年打擾的話,結果會如何?”
“縱萌贏。”
“你太謙虛了。”羅同華溫和慈祥地笑了笑,道:“傷勢不嚴重的話,回學校吧,這里的事情交給我來處理。”
“嗯。”
那天下午,胡四在洞庭湖畔的別墅外,答呂嵩問及縱萌與蘇淳風切磋誰負誰勝出,言道:“五五相平,若非平局,縱仙歌之后就要北上了。”
當時呂嵩理解的意思是,兩者相斗蘇淳風占優,勝面較大。以縱萌自負冷傲的秉姓,一旦在斗法中察覺到蘇淳風比其修為和實力都要強,必然會傾盡全力一搏,所以難免會遭受重創,那么縱仙歌因愛子受傷而北上,也就成了必然。
只是呂嵩猜到了縱萌會負傷,卻沒想到傷及縱萌的另有其人,不是蘇淳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