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是下午四點多了。
餐廳里的光線比較昏暗,餐桌上擺放的兩個小型黃銅燭臺上,兩支小小的紅色蠟燭豆火跳突,符箓燃燒產生的裊裊煙霧散而不消。
鄭建軍手持桃木劍念念有聲。
開壇作法本身就是一種在常人看來頗為詭秘的事情,再加上符箓憑空燃燒的神秘詭異現象,就愈發為在此開壇作法的鄭建軍蒙上了一層令人忌憚和敬畏的神秘感。也讓張國、張盛林、付穎三人屏氣凝神,高度緊張。
出于好奇心,原本坐在客廳里的曹蘭,由黃薏瑜和王海菲左右陪伴著,走到客廳一側,看著餐廳里那位大仙裝神弄鬼的姿態。
鄭建軍第一次和第二次施術,都是每次燒兩張符。
第三次,則直接以桃木劍挑起了剩余的四張符箓,然后左右大幅度擺動著口吟咒語,一副神神叨叨的模樣。
蘇淳風知道,鄭建軍第三次施術之后,這次開壇作法就算結束了。
這第三次施術,其實完全可以很快將符箓引燃,繼而把被一碗清水壓著的串錢燒掉,再噴灑符水完成法事。但為了在普通人面前表現出鄭重其事的姿態,以及證明其作法的嚴謹性,鄭建軍還是要裝模作樣地多折騰會兒,再施術引燃符箓,燒掉串錢,噴灑符水驅邪——不然的話,來到這里不過開壇作法三兩分鐘就搞定,肯定會讓事主心里不踏實,出錢的時候也會覺得吃虧被騙從而不甘心情愿,甚至耍賴。
鄭建軍裝模作樣念叨了大概有十幾分鐘后,這才停下來,桃木劍平舉直指前方,口吟術咒準備燒符:
“五鬼五鬼,奔逐忙忙。”
“迷人藏物,搬運無常。”
“我奉敕令,逐厲避荒。”
“如敢有違,化骨飛揚。”
便在此時,精神高度集中的蘇淳風,忽而察覺到了里屋那只精,似乎按捺不住有了要動作的跡象。他不禁微微皺眉,向右側踏前一步,雙目中精光暴射,如電般盯視住屋門口,同時默念術咒探出一縷意念力進入屋內,左手在兜里掐決導引前方幾乎消散剩余不多的血氣匯入門縫之中,籍此震懾那只精不敢輕舉妄動。
但他這樣一個未雨綢繆的小動作,卻是引起了本就對他不滿的張國、張盛林、付穎三人的不滿——大師正作法呢,這不懂事的年輕人咋就亂動呢?
影響到大師作法可不行!
張國和張盛林兩個大老爺們兒還能保持著克制,只是皺眉瞪視蘇淳風,異口同聲地輕呵道:“別動…”
而付穎大概是在這種氣氛下過于緊張的緣故吧?她竟然在不忿的情緒刺激下,上前一步伸手抓住蘇淳風的左臂,往后猛地拉扯了一下:“別搗亂!”
與此同時,鄭建軍口喝一聲:“敕令!”
四張符箓爆燃騰起一團火光。
蘇淳風被付穎突然這么一拉,身體不由得踉蹌后退,卻又顧不得去理會付穎,急忙口吟術咒,左手掐決,右手屈小指輕彈,要以血氣之幕擋住那四張符箓燃燒時所產生的術法力量,防止驚擾到里面那只精,否則鐵定要出亂子。
然而付穎又緊接著猛地推了下蘇淳風:“你這人咋這么不懂事啊!”
蘇淳風側著身子撞到了旁側的墻壁上。
而這連續兩次的打擾,也讓他的施術出現了偏差——四張符箓燃燒產生的術法能量沒能全 阻擋住,一縷符箓的鎮邪功效似嗅到了那間屋內的陰邪之氣般,直接逼入室內,奔向那只蠢蠢欲動的精。
陰風在那間屋內驟然刮起,關閉著的門顫抖了幾下,發出輕微的嘣嘣聲。
一般情況下此類開壇作法,最后四張符箓燃燒后,作法者會端起水碗,喝一口沾了符箓灰燼的水噴灑而出,如此三番。但鄭建軍剛端起水碗,就發現水碗里的灰燼忽然在水中急速旋轉,形成了一個小小的旋窩。
“孽畜!”
鄭建軍皺眉呵斥一聲,迅疾地放下水碗,左手并指成劍抬起在臉頰一側,右手桃木劍在餐桌上一掃,瞬時將五枚銅錢列成一線,口吟術咒劍尖前推。
五枚銅錢立時如珠串般凌空疾射向正對著的屋門一側,大約兩米高位置的墻壁上。
啪啪啪!
銅錢擊打在雪白的墻壁上,竟是迸濺出一閃而逝的火星。
這一刻,張國、張盛林、付穎、曹蘭、黃薏瑜、王海菲,全都怔住了——什么情況?
蘇淳風暗罵一聲:“壞菜!”
但見鄭建軍口念術咒,以桃木劍彈出那幾枚烙印過術陣的銅錢之后,左手飛快地從帆布袋中又取出了兩張符箓,右手緊攥著桃木劍,大步向那間房屋門口走去,一邊神色嚴峻語氣不容置疑地警告道:“都不要別亂動!”
蘇淳風見狀,哪兒還顧得上去考慮其它?
他揮臂掙開付穎的手,大步沖上去,在鄭建軍擰動那扇門準備要推開進去的時候,一把拉住他:“別進去!后退!”說話的同時,蘇淳風左右腳一錯踩出奔星腳位,旋即左腳腳尖往門上重重地踢了一下,發出砰的一聲響。
“你干什么?”鄭建軍怒道。
“別干傻事。”蘇淳風低聲警告道:“那玩意兒成精了,你鎮不住它。”
鄭建軍一愣。
他雖然術法修為不濟,但精是什么,還是知道的。
回過神兒的付穎大步追上去一把拽住蘇淳風,厲聲斥道:“喂,你是不是有病啊?別打擾這位大師好不好?”
“你懂個屁!”蘇淳風怒道。
鄭建軍這時候皺眉一想,這個年輕的小子八成是嚇壞了,或者是讀書讀傻了,所謂“那玩意兒成精了”不過是一句正常人驚駭之下說出的話而已。察覺到室內邪氣沖天,陰風陣陣,鄭建軍知道此時容不得多耽擱,當即面露怒容揮臂掙開蘇淳風的阻攔,擰動門上的手柄,推門而入,大喝一聲:“畜生!”
陰風呼嘯而出,整間房子里光線陡然暗了下來,仿若突然間夜幕降臨。
蘇淳風快速閃身退到客廳里,橫身擋在曹蘭、黃薏瑜、王海菲三人身前,雙手抬起在胸前掐無上封印訣,擋住洶涌而出的陰邪之氣。
“啊!”
曹蘭凄厲地尖叫出聲。
這一叫不要緊,付穎、黃薏瑜、王海菲全都嚇得驚聲尖叫——其實她們什么都沒看到,只是覺得陰風陣陣寒氣侵骨,又有曹蘭那一聲凄厲的尖叫在先,頓時讓她們控制不住恐慌的情緒大叫了起來。
黃薏瑜和王海菲從曹蘭的身旁迅速后退避開,兩人抱在一起驚恐萬狀地看向站在蘇淳風身后的曹蘭。只見曹蘭渾身急劇顫抖著,神色猙獰可怖,使勁扯著脖子向后仰頭,目眥欲裂,雙手抬起從額頭上往下抓臉,再抓到脖子上,抓出一道道清晰可見的紅色抓痕,一邊張著嘴似要喊出聲卻喊不出來般,痛苦萬分地哆嗦著萎頓在地。
“哎呀!”
鄭建軍驚呼一聲,踉蹌著摔倒在門里,連滾帶爬地躥了出來,又急忙轉身坐在門口,一臉惶恐和不甘地左手持符,右手持桃木劍念念有聲。
他是有職業道德的!
即便是明知自己今天大意遇到了硬茬子,也得盡可能地去阻擋那邪孽異物,拖延時間讓身為普通人的客戶們趕緊逃離。
然而,以他的修為,根本無法阻擋住那只暴怒的精。
站在餐廳里本就嚇得驚慌失措的付穎,眼見著大仙鄭建軍都狼狽地滾了出來,立刻尖叫著轉身撲到了丈夫張盛林的懷中緊緊抱住。
張盛林和張國父子瞬間懵了。
老天爺!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兒啊?
一陣無法形容的惡臭氣息洶涌而出,迅速將他們吞噬——張國和張盛林、付穎只覺得眼前一黑,都來不及張口呼救叫喊,就暈倒在地。
蘇淳風咬破舌尖沖著餐廳和客廳間的通口處噴了口鮮血,默念術咒雙手掐決前推,將洶涌的陰邪之氣逼退。繼而大步往鄭建軍身旁走去。他不用回頭看也知道,黃薏瑜和王海菲應該沒事,而曹蘭肯定已經被那只精侵蝕失去了意識。
屏氣凝神走過去,蘇淳風伸手就去奪鄭建軍手里的桃木劍。
哪兒曾想鄭建軍雖然平日里油嘴滑舌道貌岸然冒充大師騙人,自身修為極差,但想必其身上應該有龔虎賜予的護身符箓甚至是以術陣烙印開過光的小物件,此刻竟然沒有被兇悍的陰邪之氣給沖擊得昏過去。而且鄭建軍職業道德極為高尚,在如此緊要關頭,承受著那只精的攻擊,又見蘇淳風沒有昏迷反而過來要奪他手中桃木劍,鄭建軍想都未想揮著桃木劍擋開,咬牙從嘴里艱難地擠出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