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早已停了。
操場上鋪著約有四五公分厚的積雪,在漆黑的夜色下泛射出幽幽的白光,就像是一層松軟的地毯,又像是一塊寂靜無暇的雪原世界。
蘇淳風做了幾個簡單的熱身動作,便邁開步伐踩著積雪沿著操場邊緣小跑起來。
嘎吱嘎吱…
腳步踩踏積雪時,在靜謐的夜晚發出頗有節奏的清晰響聲。
身后很快就傳來了同樣節奏的嘎吱嘎吱聲,一個身高大約一米七五,中等身材的青年男子小跑著追上了蘇淳風,和他并肩跑著,一邊面帶著微笑很主動溫和地問道:“這位同學,你是哪個年級哪個班的呀?”
“老師好。”蘇淳風很禮貌地回答道:“我是高一一班的。”
“叫什么呀?”
“蘇淳風。”
“為什么這么早就出來跑步鍛煉身體了?”
蘇淳風有些靦腆地笑道:“這不是周末趕上下雪了,昨天沒能回家,昨晚上又不用上課,所以早早地睡覺了。結果一覺醒來再也睡不著,干脆出來鍛煉身體吧。老師,您呢,怎么也這么早就起來了啊?”
“唔,我也是睡不著了,躺在床上總覺得外面有哪里不太對勁,所以出來看看。”這位青年教師微笑著若有所指地說道。
“哦。”蘇淳風應了一聲。
這時候,他已經能夠完全肯定,這位看模樣三十歲左右年紀,在凌晨四點多鐘從教職工宿舍里出來,到操場上跑步健身的年輕男教師,就是在教職工宿舍樓上布下了那個小小陣法的半把刀術士了。
因為,他身上還帶有剛剛從自己布下的術陣附近離開時,沾染上的術法氣息。
而且觀其還算英俊的臉龐面相蒼白,眼眸中有疲累之態,整個人生機不旺,五行不調…這是受到術陣反噬和在修行過程中出了岔子,從而導致身體不康健的緣故。
真是個半把刀,自學成才的天才人物啊。
蘇淳風內心里感慨憐憫著——維持了這么長時間后,這位半把刀術士都不知道把術陣給拆掉,也不考慮如何避諱術陣的反噬之力,就這么生生硬抗著還繼續修行。也許,他根本不知道施術布陣后會有反噬吧?
青年教師忽而自我介紹道:“我是高三5班和6班的英語教師,錢明。”
“哦,錢老師您好。”
錢明微笑著問道:“蘇淳風,你之前在操場上,是不是修行術法了?”
“嗯?”蘇淳風道:“什么術法?”
“蘇淳風同學,你騙不了我的。”錢明笑了笑,頗有些高人風范地說道:“在整個縣一中學校里,乃至整個金州縣、平陽市,也許除了我之外,沒有任何人可以察覺到你在修行術法,因為他們不懂…但是,我很清楚地感應到了剛才學校操場附近的五行之氣出現異常波動,而且,你身上有術法氣息。”
聽到這話蘇淳風差點兒沒笑出來,這位在術法修為上明顯沒有師承的天才半把刀教師,語氣很自負很狂傲啊,好像覺得自己自學了一點點術法就是世外高人了般。
真有點兒班門弄斧,關公面前耍大刀的意思了。
蘇淳風是何許人也?他當然知道自己剛才在修行過程中,雖然導引天地靈氣入體從某種程度上來講也算是施術,但個人的修行根本不會引起自然的反噬,自然也就談不上什么在身上留下術法氣息了。
要說操場附近的五行之氣出現異常波動,這倒是事實。
畢竟蘇淳風如今的修為已然處于凈體初期并接近了凈體中期的水準,在修行過程中導引的天地靈氣量較大。又恰逢剛剛下過雪,氣溫低,天地靈氣充沛純凈且穩定至極,所以過程中出現靈氣涌向一處的異常情況,確實容易被附近的術士感應到——這一點,倒是蘇淳風自我疏忽放松警惕了。
“無話可說了吧?”錢明洋洋自得地說道。
“錢老師,你有病吧?”蘇淳風哭笑不得地說了一句,然后加快了步伐奔跑而去——懶得理會這個半把刀自鳴得意的家伙。
錢明怔了下,急忙加快腳步追了上去,道:“喂,蘇淳風,別怪我沒提醒你啊,你還小,許多事情還不懂…我實話告訴你,修行術法注定是一個孤獨的旅程,而且時刻都充滿了危險。所以你需要有一位高人在身邊時刻教導并扶持幫助著你,才不會誤入歧途,否則一旦走火入魔的話,很危險的。”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你看,你還在我面前裝…剛才那靈氣的波動異常,明顯是施術導致的,除了是你在施術之外,還會有誰?”錢明體力不太好,這才跑了沒一圈呢,就有些氣喘吁吁了,他揮著手道:“你慢點跑,我也是好心想要幫你。那,別裝了,沒有人能夠在縣一中附近施法避開我敏銳的感知力的。”
蘇淳風停下了腳步。
錢明沒有及時收住腳,蹬蹬蹬跑出去兩步后,才趕緊又扭頭轉身走回來,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你看你這,這孩子…唉。”
“錢老師。”蘇淳風微笑著說道:“你確定自己是高人?”
“呃…”錢明愣了下,但很快恢復鎮定,擺出一副淡然的高人風范,緩緩點頭貌似謙虛地裝逼道:“談不上什么高人,正所謂小隱隱于市,大隱隱于朝,我只是小隱于世間的山野之人而已。算了,跟你說這些有關心境的感悟,你現在還無法明白。不過論及術法,俗世間如今能有如我這等本領者,不多見了啊。”
蘇淳風差點兒沒忍住噴他一臉唾沫星子,笑道:“那您覺得我算什么?”
“初入門徑。”
“既然這樣,為什么還要主動認識我?”
“唉,世間修行者如今已然屈指可數,高手寂寞…”錢明長嘆口氣,仰臉四十五度角望著黑沉沉的天空,淡淡地說道:“多年來我一直都在尋找修行者的蹤跡,希望能結交一二知己,只可惜難得一見。今天看到你年紀輕輕,竟然會修行術法,實屬難得一見的天才,于是我不禁慶幸自己得以在有生之年遇到你,自己這一身絕學也算是找到了可以傳承的弟子,怎么樣?給你個機會,拜我為師吧?”
遇到如此自戀裝逼的人,蘇淳風倒也沒有太多厭惡,反而有些憐憫和欣賞他。
坐井觀天的青蛙固然自視甚高,但那也是因為眼界窄,沒有機會看到外面廣闊的世界而已。錢明能夠憑借天賦和苦心鉆研,獨自修行至現在這般程度,又低調地生活在金州縣第一學府之中,也算是難得了。而且他不顧自身危險,或者說不知道會給自己帶來麻煩,為了女生宿舍樓的安全不惜耗費精力布下對他來講難度已然算得上高的術陣去克制驅走邪孽異物,僅是這份善心,就值得肯定和贊賞。
到現在,蘇淳風已經不打算在錢明的面前隱藏自己的身份,也瞞不住。而且看這個家伙好似一副諱莫如深的模樣,應該比自己對術士的身份還要小心翼翼。想到這里,蘇淳風便直來直去地說道:“錢老師,你遇到難題了,需要人幫助,是嗎?”
“嗯?”錢明愣了下,隨即搖搖頭道:“我會有什么難題?”
“既然如此,那咱們就井水不犯河水…”蘇淳風微笑著揮揮手,道:“我想您也應該知道,修行術法不易為常人所知,所以今天的事情,就當沒有發生過,你我依舊是素不相識,再見。”言罷,蘇淳風轉身就走。
“哎等等。”錢明急忙上前攔住了蘇淳風,驚訝道:“你,你怎么知道我遇到難題了?”
“你最大的問題不在于布下那個小小術陣后遭到自然反噬之力而不自知。”蘇淳風淡淡地說道:“而是在于你坐井觀天自視甚高,不懂術法卻胡亂修行,如今體弱多病難以為繼,時時有走火入魔的風險。”
被蘇淳風一語道破此時己身所面臨的困境,錢明禁不住激靈靈地打了個寒顫。
尤其是,蘇淳風竟然開口就道出了他布下了術陣的秘密,而且還說那只是一個小小的術陣,仿若在蘇淳風眼里,這個術陣根本不屑一提;另外,蘇淳風后半句話,更是一副凜然高高在上的語態,絲毫情面不留地揭開了錢明虛偽自負的面皮,并給予了極重的批評…猶若在他的臉上狠狠打了兩記耳光。
一時間,錢明吱吱唔唔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蘇淳風上前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神色淡然語氣平緩地說道:“其實,你也算得上是一個修行術法的天才了,只是不知道這個世界有多大,才會認為所有修行術法者都和你的經歷一樣。所以,你只是想要從我這里得到一些你不知道的術法學問,希望能夠從中找到研究出可以解決你目前困境的術法,是嗎?”
“這,這…”錢明被揭穿了心里真實的想法,愈發尷尬不已。
“回去后暫停修行,把那個小小的術陣拆掉。”蘇淳風溫和地,用一副前輩的語氣說道:“記住,施術和布陣,都會因術法和術陣的大小而引發大自然同比的反噬傷害。而且,學校這類地方,更不能隨意施術和布陣。”
“為,為什么?”錢明吱吱唔唔地問道。
“以后再說吧。”蘇淳風笑著搖搖頭,轉身離去,一邊淡淡地留下一句話:“你還不錯,至少知道為術士的身份保密,不然早就家破人亡了。”
錢明頓時毛骨悚然。
他傻傻地站在積雪皚皚的操場邊,看著那個瘦弱的身影慢慢消失在了濃濃的夜幕中,心中涌起無盡的羞愧和驚喜、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