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分鐘后,天光泛亮,滾滾烏云裹夾著悶雷聲遠去,傾盆大雨也漸漸變成了淅淅瀝瀝的小雨,繼而很快便風停雨住。
又過了一會兒,陽光灑落,晴空萬里。
張麗飛和王海菲婉言謝絕了蘇淳風和陳秀蘭的一再熱情挽留,不顧剛剛下過大雨道路泥濘濕滑,心有余悸地決定趕緊回家去——鬼知道這天氣,說不得一會兒是否突然又下起大雨來?
蘇淳風和陳秀蘭無奈只得出門相送。
剛剛目送兩個女孩子騎著自行車的倩影消失在泥濘的巷口拐彎處,蘇淳風和陳秀蘭就聽到從劉金明的家里傳來了一聲近乎凄厲的慘嚎聲,隨即劉金明和妻子胡玲慌亂的聲音傳了出來:
“娘,你這是咋了?”
“快去叫人!”
“快!”
陳秀蘭面露驚訝困惑之色。
蘇淳風也故作疑惑,但心里卻明白——劉家那位老太太,這次十有八九扛不過去反煞符強大的殺傷力了。想著這些,他抬頭貌似不經意地看了看劉金明家房頂東北角上安置的那個瓦罐。
此刻,罐口已然崩裂開來,就像是一張被爆竹炸開的嘴巴,頗為詭異駭人。
蘇淳風有些憐憫地搖了搖頭,暗暗想著:“劉金明的家人,如果看到這般情況,會不會懊悔害怕呢?”
“他們家發生什么事了?”陳秀蘭小聲嘀咕道。
蘇淳風神色平靜地說道:“別人家的事情,咱就不管了,省得讓人說咱家幸災樂禍地看笑話,回去吧。”
“嗯。”陳秀蘭點點頭,心里詫異著兒子竟然會說出這般成熟的話語,一邊轉身跟著兒子回了家。
不一會兒,蘇成腳步匆匆地從外面回來,一進屋就皺著眉嘆口氣道:“劉金明他娘剛才突發疾病,一大家子人都趕往縣醫院了…上車的時候我正好路過看到,那情況,夠嗆能挺過去。”
“哎呀!”陳秀蘭露出驚訝之色:“老太太平時身子骨挺硬朗啊。”
“疾病這玩意兒,誰說得準?”蘇成搖搖頭,脫下踩濕了的布鞋,換上一雙拖鞋,道:“咱家老爺子當初好端端的,不就是疾病發作走了的嗎?”說到這里,他頗有些傷感地揮揮手:“不說這些了…哎,小風同學都走了?”
“嗯,雨一停就著急忙慌地走了,留她們吃飯也都挺不好意思的。”
蘇成就看向兒子,道:“同學之間關系好點兒,當個朋友沒什么,但別小小年紀談戀愛,影響學業。”
“我知道。”蘇淳風咧嘴笑笑。
午后。
趁著村里大多數人午休,街巷里沒人,蘇淳風拿了瓦刀抓了把干土,上房繞到自家院墻的西南角,用瓦刀把刻在磚塊上的“反煞符”給刮去,然后又用干土使勁兒涂抹了幾遍,再用手擦去,如此這兩塊磚上面就看不出什么異樣了——既然反煞符已經無用,正所謂小心駛得萬年船,還是抹去痕跡為好。
果不其然,三天后,村里便有流言傳開了…
傳言中,劉金明的老娘因為逼迫蘇成老婆陳秀蘭捐款修廟一事,雙方發生爭執,從而懷恨在心,與自家房頂布下瓦罐鐵釘等物,企圖使用巫術詛咒蘇成家人,未曾想詛咒未成,反受其害,突發疾病差點兒死掉。
現在,劉家老太太還住在縣醫院里,據說是癱瘓了。
而這些傳言,卻是老太太的二兒媳婦,劉金明的老婆胡玲傳出去的。
因為,她的婆婆布下瓦罐使用巫術下詛咒后,蘇成家的大兒子蘇淳風,曾經上門提出過質疑,并要求他們家把瓦罐拆掉,而且還好心地告訴他們家人,老師曾經說過,巫術這種封建迷信的玩意兒,弄不好會反噬的。然而劉金明和老太太不相信,還生氣地把蘇淳風給趕了出去。
結果僅僅過去十來天,就發生了這樣的事件。
胡玲自然心有余悸。
而且,這些傳言也不是胡玲空穴來風瞎叨叨的,她還有證據——那天老太太突發疾病,她匆忙出去叫人的時候,正巧看到了自家房頂東北角放置的那個瓦罐口,莫名其妙地崩裂開來,委實嚇人。
要說農村這種多嘴的婆娘也確實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正所謂家丑不可外揚,她不但把這些話給傳了出去,竟然還留著那個破爛的瓦罐在房頂上。
這下好了,許多好奇的村民都跑去看…
“哎,還真是呀!”
“沒見過瓦罐子的口能崩成那模樣的,真蹊蹺。”
“自作孽不可活啊!”
“劉金明他娘也著實可惡,人家蘇成今年雖然賺了錢,可那真是賺得辛苦錢,還擔著那么大風險貸款買到的聯合收割機!咋就非得逼著人家捐出二百塊錢修廟呢?明明不占理還要詛咒人…”
“你們說,會不會是蘇成家也給老劉家下了咒?”
“不可能,蘇成兩口子什么人村里誰不知道?他們才干不出這種事兒來呢。”
“也是…”
在縣醫院待了三天才抽空傍晚時回村的劉金明,聽聞這些傳言后,氣得到家里就把自家婆娘給暴打了一頓,然后上房把那個破爛的瓦罐和幾塊磚頭全都給弄下來,騎著自行車馱到村外面,遠遠地扔了。
有道是為人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門。
劉金明就算是再蠻橫霸道,可終究是知曉家里老太太當初做的那件事不地道。再想想那天晚上蘇淳風好言相求時的那番話語,老太太使用巫術弄這個瓦罐下詛咒的神秘詭異,雷雨天好端端忽然發病驚恐大叫隨后昏迷,還有瓦罐莫名其妙崩裂成那副樣子…他禁不住地打哆嗦:“萬一真的是下咒未成,反作用咒到了自家人,那這咒到底有完沒完?會不會再累及到家里面其他人呢?”
老太太還沒從醫院回來,醫生診斷是過度受驚導致突發腦梗塞,從而神經受阻部分肢體癱瘓,即使出院后,也需要進行長期的恢復性治療和護理。
這種病人,對于普通家庭來說,絕對是一個沉重的負擔!
暴打完宣揚家丑的老婆之后,劉金明的怒火依然難以宣泄完,坐在昏暗的院子里一個勁兒的抽煙——短短三天時間,給老太太看病就把兄弟二人的積蓄全都搭進去了,后續治療恢復還要花錢,以后的日子怎么過?
要不,明天召集些本家的人,去找蘇成家的麻煩,訛詐他點兒錢?
蘇成今年賺了不少錢啊!
反正和他們家的矛盾已經在村里傳開了,更何況,村里傳言此次老太太突發疾病和巫術有關,那么就和蘇成家那口子脫不開干系!可蘇成也不是什么好欺負的軟骨頭,而且這件事本身自家就不占理…
劉金明咬了咬牙,什么他媽的道理不道理的,老子要的是錢!
心里做出決定后,他將煙蒂扔到地上,用腳尖狠狠地碾碎,起身回屋睡覺去了。只是躺在床上,翻來覆卻怎么也睡不著——他恨自家老太太做事何必那么偏激!他悔為什么當時非得心胸狹隘,不聽從小小年紀的蘇淳風的話,把那個破瓦罐子給拆了扔掉。他又有些彷徨和害怕…
他心里的壓力,太大了。
就是在這般巨大的壓力,以及心頭對于這件頗有些神秘詭異事件的恐懼下,久久難以入眠好不容易睡下的劉金明,卻在半夜時分從噩夢中驚醒,并且禁不住驚恐地大叫出聲,把老婆都給嚇得從床上滾落下去。
“他爹,你,你這是咋了?”胡玲戰戰兢兢尖叫著問道。
“沒啥,沒啥…”劉金明抹了把額頭上的冷汗,趕緊伸手摸索到床頭的燈繩將電燈打開,起身下床到桌旁拿起煙盒和打火機,哆嗦著掏了支煙點上,深吸了一口,坐在桌旁沉思起來。
這深更半夜的,向來膽大兇悍的丈夫竟然做噩夢嚇醒還嚇得大叫出聲,實在是讓胡玲心頭恐懼萬分。
聯想到婆婆突發疾病時的詭異莫名…
胡玲愈發害怕起來,只覺得漆黑的窗外仿若有什么東西正探著腦袋向她們屋內張望。她趕緊爬起來擠到了丈夫旁邊,抽抽泣泣地說道:“他爹,你說咱娘弄的那個瓦罐子下咒,是不是給家里招上啥不干凈的東西了?”
煩躁不堪的劉金明抬腳將老婆給踹倒在地,怒吼道:“別他媽瞎咧咧!”
“啊!”胡玲摔倒在地捂著肚子慘嚎一聲,隨即驚恐萬狀地挪著屁股移到床邊,靠著床頭怔怔地看著劉金明。
劉金明繃著臉,深吸著煙。
燈光下,他的面孔在繚繞的煙霧中若隱若現,昏暗不定。
看著這一幕,胡玲心中涌現出各種各樣的想法,越想越害怕,越害怕越覺得屋內、屋外似乎到處都有不確定的東西存在…
她的精神,終于崩潰了!
“啊!”胡玲猛然站起身來,瘋了般撲向劉金明撕扯著又踢又抓又撓,嘴里還撕心裂肺地嚎叫著:“你個混賬王八蛋,天天就會打我罵我,在外面干那些虧心事!都是你做的孽,都是你娘造的孽,以后這日子還怎么過啊!”
劉金明何曾受到過老婆這般折騰?
大怒之下,他起身甩手將老婆給扔到了墻角:“你他娘瘋啦!給我滾!”
然而撞倒在墻角下的胡玲這次沒有害怕,她迅速起身近乎瘋狂地撲向了劉金明:“我跟你拼啦,我不活了我…”
“操!”劉金明怒火更甚,噼里啪啦大耳刮子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