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3】豬八戒
張揚從《大圣歸來》才開始關注國產動畫電影，此后《大魚海棠》《風語咒》《白蛇緣起》《哪吒魔童降世》《姜子牙》等都有比較深的印象，各有驚喜，也有缺憾。
從個人感情上，他自己最愛《大圣歸來》《白蛇緣起》《哪吒魔童降世》三部，互相對比各有優劣，《大圣歸來》出現最早，可以說第一個讓他看到希望，同時震驚于自己不知道的時候國產動畫電影的進步。
最愛白蛇的畫風，無奈與大圣一樣，劇情嚴重拉胯。
《哪吒》創造了國產動畫電影的票房神話，張揚覺得很重要一個緣故就是劇情——終于會好好地講一個完整的故事了！
當然，所謂的劇情拉胯其實很多時候并非主創團隊的本意，因為畫風專業性太強，投資方不會過多干涉，而劇情…是個人都覺得自己懂，出錢的就更覺得自己比任何人都懂了。
于是各種指手畫腳，主創團隊話語權不足，就只能躲在角落里面默默流淚，然后默默挨罵。
張揚此前已經有過考慮，還是決定先拍《大圣歸來》，劇情自然要改。
讓他原創一個電影劇本很難，但指手畫腳的改動一番還是可以做到的。
不過這個目前還不著急，首先得跟衛湘見過面后才能決定下一步的動向，而且動畫電影投資大、風險高，一不小心幾千萬上億打水漂，不能不慎重。
除此之外，他是真的有野心構建一個神話宇宙，從頭開始就要布局，否則跟《姜子牙》和《哪吒》那樣信誓旦旦宣傳說要構建封神宇宙，結果同一個人物的形象、人設在不同作品里面天差地別，可就是自己打自己臉了。
衛湘通過微信發來了地址，張揚于是開著自己的爪黃飛電，帶著林依然一塊風馳電掣地過去。為了不浪費這么貴的車，他幾乎是過了紅綠燈就嗡嗡地加速，覺得自己一路平均時速應該有近五十碼，創新高。
衛湘的工作地點在一個相對較舊的寫字樓，張揚和林依然到地方一看，正值午休，不少人來來往往，于是果斷地又溜了，轉悠一圈，在附近找了家咖啡館坐著休息了一會兒，等到上班時間才過去。
臨去時又按人頭買了咖啡，與林依然兩個人自然拿不動，只得現場通過外賣平臺點單。
兩人跟著外賣小哥重新過去，下車后各一個大墨鏡，等電梯時還是被認了出來，好在上班時間，也不用擔心會引起太多人圍堵。
衛湘收到消息，與一個看著三十許的男人一同到電梯來接，免得找不到門再被人更多人撞見。
寒暄幾句，衛湘代為介紹旁邊的同事，叫許亞山，算是副導演。
沿走廊很快來到衛湘辦公的地方，門口貼著「彩虹動畫工作室」幾個藝術字，進去后見辦公室倒還寬敞，不到二十人的團隊，都在電腦前坐著，顯然都已經得到了消息張揚和林依然過來，而且咖啡也已經先一步送到，這會兒并沒有幾個人在認真工作。
張揚和林依然與這些人打過招呼，好奇地看了看除電腦外的其他設備，頗感好奇，然后就與衛湘、許亞山一同到了小會議室里面細談。
坐下之后，衛湘大致介紹了一下情況。
這家「彩虹動畫工作室」剛剛成立兩年多，老板是個富二代，按本人的說法，當初成立這個工作水純粹屬于「一腔熱血」，要為國漫崛起貢獻一部分力量。
許亞山畢業后就一直從事動畫行業的工作，輾轉去過不少公司，后來自己弄了個本子，想要把他變成現實，在酒吧里面遇見了這家工作室的老板，就被忽悠來了。
加入之后一直只能做些零碎的外包項目，許亞山一直催促，無奈老板雖然一腔熱血，可自個也拿不出那么多錢，直到去年初，終于找到了一家公司合作，才啟動了這個項目。
彩虹動畫負責制作，但錢大多由對方出，自然人家說話更管用。
這是許亞山從大學就開始構思的故事，但對方不相信國內的導演，所以找來了有國外工作經歷的衛湘直接空降負責，許亞山只能輔助。
許亞山原本想要拍電影，但對方覺得電影風險太大，國產動畫電影更是跟打水漂沒區別，準備把這個狐妖的愛情故事弄成五十集的大型國產動畫連續劇 ——國家有補貼，這樣就算成績不理想，至少也不會虧錢。
衛湘想要做的也是電影，但也清楚其中的風險，且也喜歡許亞山構思的這個關于白狐的故事，于是敲定了方向開始著手工作。
一年多來種種矛盾與妥協，主要都是兩人制作團隊在投資方指導下做出的妥協和調整，好不容易堅持到現在，工作逐漸進入正軌。
結果天有不測風云——動畫政策補貼調整，投資方算了一下，覺得補貼太少，這樣要虧錢的，于是迅速地做出了應對，并且與彩虹動畫的老板達成了共識：削減投入，迅速投放！
衛湘和許亞山不想把自己的心血變成粗制濫造騙補貼的垃圾，于是只得想別的出路，其實也就一條，就是找到新的資金注入，以此維持正常的制作。
“情況大概就是這樣子。”
衛湘說話的時候，許亞山就在旁邊垂著頭，聽她說完，才又抬起頭來，有不少紅絲的眼睛看一眼張揚，又很快移開，用余光關注。
張揚想了想問：“你們做出來多少了？”
“三十分鐘。”
“我能看一下嗎？”
“當然！”
聽他這樣說，衛湘和許亞山都露出喜色，會議室里面就有電腦，給張揚和林依然播放了一段動畫，畫面頗為精美。
莽莽山林中一只雪白的小狐貍在奔逃，后面有人追殺，隨后它化成人形，一個面容純美身材妖嬈穿著白紗裙的美麗少女，與那些人打了起來，打斗畫面還不錯，尤其是小狐妖總會不時地展露美妙身段，看著賞心悅目。
小狐妖負傷逃走，奄奄一息，變成了本體，被一個路過的書生救下…三十分鐘結束。
憑良心說，制作很不錯，不過劇情實在太拖沓了，張揚看完后沒有立即說話，又翻開劇本和分鏡畫面看看，主要是關注劇本。
小狐妖是狐族中的一員，追殺她的是蛇族，蛇族和國師勾結，狐族的族長也和國師勾結，要把小狐妖送進宮當妃子，書勝金榜題名，卻因為小狐妖喜歡他的緣故而被狐族針對，受到排擠打壓…
張揚匆匆看罷，揉揉太陽穴，問許亞山：“這是你寫的？”
許亞山猶豫一下，才點了點頭，有點苦澀地道：“改了二十多次才通過。”
“你最初想拍的故事是什么？”
“人和狐相戀的愛情故事，純美平淡的那種…”
許亞山遲疑了一下，又解釋了一下：“我大學的時候喜歡一個女孩子，但我長得丑，不敢表白…后來就把外貌差異引申到了種族上…”
林依然低著頭，似乎想笑，但覺得不禮貌，忍住了，張揚嘴角抽了抽，很明白她的辛苦，咳嗽一聲，向衛湘道：“湘姐，說實話，你真覺得這部動畫有必要繼續做下去嗎？”
許亞山霍然抬起頭來，看了一眼張揚，然后又低了下去。
衛湘笑了笑道：“不做完我們這一年多的心血就都白費了。”
張揚道：“做完呢？就不白費了？”
衛湘和沉默著沒有說話，許亞山似乎想要反駁，但嘴唇動了動，不知道是因為自己也這樣認為，還是懾于金錢的壓力，沒有出聲。
張揚遲疑了一下，還是道：“我是圈外人，對于很多專業上的事情沒有什么發言權，不過作為觀眾應該還可以吧？”
“你們覺得動畫的最大意義，或者一部動畫的好壞，最重要的地方在哪里？好壞的標準是什么？”
“畫面精美肯定是好的，但只要畫面精美，就是好的嗎？”
“坦白說，我很喜歡剛剛的畫風，人物、畫面都很美，可以說大大出乎我的預期…但如果這部動畫播放的時候，我應該就會說一句畫面挺好的，我很喜歡，然后不會看。”
“作為觀眾，我看的是動畫，不是壁紙…應該也不是會動的畫面就是動畫吧？”
許亞山終于忍不住，帶著幾分壓抑著的怒氣道：“我也知道劇情爛，但是人家就覺得這樣的劇情才有看點…不這樣就沒錢，我能怎么辦？”
衛湘張了張嘴，似乎想勸，但又沉默了，等許亞山說完，才道：“張揚不好意思，亞山最近壓力有點太大，又跟誰都不說，積累了太多負面情緒，這是他的心血和夢想，被改成這樣，他比誰都心疼。”
“原本的劇情也不咋地。”
張揚暗暗腹誹，自然不會說出來，先朝衛湘笑笑，示意自己并未生氣，然后才又看向許亞山。
一直沉默甚至連祈求都不敢一直看他的許亞山昂著頭，帶著幾分倔強和傲氣看著張揚，他長得確實不好看，精神也顯得有些憔悴，但并不邋遢，這時候卻給人一種站在泥土里面的感覺。
“其實有別的辦法。”
張揚笑了笑，“換個項目，換個公司，我有錢。”
衛湘微微一愕，許亞山也愣住了，睜著眼睛盯住他，似乎想要確信他是不是在耍自己，見張揚始終笑容溫和，才又嘆息一聲：“項目已經不是我的了。”
“那就換一個。”
許亞山與衛湘都沉默了。
張揚繼續道：“就算你們繼續在這里待著，依然沒有話語權，按這樣拍出來，花再多心血，能拍出什么來？到時候觀眾看了會怎么評價？”
許亞山過了好一會兒才又抬起頭來，直視著張揚：“你出錢，我們就有話語權了嗎？”
“可以商量，誰有道理聽誰的。”
張揚燦爛一笑，“我至少不會亂指揮，而且有腦子。”
衛湘和林依然臉上都忍不住浮現出些許笑意，許亞山嘴角也動了動，似乎想要笑，但又笑不出來。
張揚看看他，再看看衛湘，然后與林依然對視一眼，默契地眼神交流之后，先后起身，向衛湘道：“湘姐你也考慮一下，如果還是要借錢的話，我立即轉給你。”
衛湘雖然也不舍得這樣放棄一年多的心血，但她不像許亞山那樣有這么大的執念，她只是想要拍一部好的動畫而已，很顯然已經對張揚的提議有些心動了，不過仍在猶豫，且也不好這個時候直接改弦更張，因此點點頭，就準備送他們離開。
許亞山也跟著站了起來，那雙明顯有著血絲眼睛盯住張揚問：“你不像是臨時起意…你早就準備做動畫了嗎？”
張揚握著林依然的手，回頭看他一眼，笑道：“是早就準備了，不過公司還沒注冊，你要是答應的話，我馬上就讓人去弄。”
許亞山又愣了愣，然后問：“你要拍什么？”
張揚道：“等你做出決定了再談吧。”
許亞山似乎想要說什么，但并未說出口，張揚于是笑了笑，與林依然一同離開，衛湘送了出來，輕聲解釋道：“他有點關心則亂，你不要跟他一般見識。”
張揚笑道：“湘姐放心吧，我等你們的好消息。”
衛湘笑著點點頭，并沒有正面回答，卻也沒有再提借錢的事情。
“你才第一次見他，就決定了呀？”回到車上，林依然才問道。
“動畫確實做的很好，而且看得出來很熱愛，給個機會試一下嘛。”
張揚邊發動車子邊解釋道，“反正有我掌握方向，不出什么大的錯誤就好。”
林依然點點頭，她雖然是公司董事會唯二成員，但其實很少管理這些事情，更多時候都是充當一個老板娘的角色，“要另外注冊一個公司嗎？”
“就直接掛公司名下吧，這樣省事，而且也不用擔心咱們倆以后分贓不均打架。”
“您考慮的還真周到呀！”
林依然翻了個白眼，又問：“那叫什么呀？”
“你來想吧，我想不出來了。”
“嗯…”
林依然苦思冥想，一會兒想要跟自己兩人有關系的，一會兒又想要浪漫一點的，提出好幾個，然后立即就又被她自己否決掉了。
公司名字還沒想好，到了晚上，張揚先接到了衛湘的電話，說她與許亞山都已經決定要辭職了，并且詢問他如果工作室有其他人想要跟過來，是不是愿意接收。
第二天有課，約定晚上見面，林依然仍與張揚一同去，路上的時候，她說起自己苦思冥想出來的兩個半名字——兩個完整的，一個半成品。
完整的兩個名字分別是「織夢人」和「夢工廠」，半個是「光」或者「仙」，只是偶一閃念的靈感，沒能準確抓住。
由于學習設計的緣故，她對靈感十分重視，與張揚說起來時仍頗為懊惱，又糾結兩個完整的名字選哪個好一點。
張揚也糾結，為了不再糾結，覺得自己作為一家之主還是要果斷一點，道：“那算了，不糾結了，還用「依揚」好了，反正只要作品好，叫豬八戒大家也喜歡。”
林依然聽他說罷，突然眼前一亮，前面紅燈，張揚踩了剎車停住，轉頭見她眸子發光，忽閃忽閃地看著自己，怔了一怔，然后瞪大眼睛：“我亂說的！”
“豬八戒多可愛呀！”
林依然眼睛發光，抓著他手臂，興奮地像是要掙脫安全帶從座位上蹦起來，“一聽起來就可愛，而且我前段時間還畫了一個豬八戒的畫，你看過的對不對？還有還有，我們還可以拍一個豬八戒的動畫…一舉兩得！”
“不行！我反對！”
“為什么呀？”
“難聽。”
“哪里難聽啦？”
“哪里都難聽。”
“哎呀就豬八戒嘛，豬八戒好聽，哥哥，張揚哥哥就這個好不好嘛？”
“不好！要不叫一一動畫工作室吧？一二三的一，諧音你的名字，還有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意思。”
“不要，難聽死了！就豬八戒可愛。”
“還不如叫沙僧呢。”
“沙僧大胡子，不可愛。”
“豬八戒還又懶又色呢，哪里可愛了？”
“你不也又懶又色嗎？”
“扯淡，我什么時候又懶又色了？我要真色，你還能到現在…呃，要不是叫織夢人吧。”
“不要，我就要叫豬八戒。”
“噗！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