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依然回到家中,先陪爸媽閑聊幾句,上樓洗了澡,將頭發吹干,見手機上有張揚發來郵件的提醒,便隨手理著長發來到書房,把《讓子彈飛》的劇本打印了出來,再下樓去找爸媽。
林滄海和蘇徽都在一樓客廳,電視里面播放著講述河西走廊歷史的紀錄片,兩人的注意力卻并不在電視上,正隨口地討論著一本金融類期刊上的文章,林依然走到老爸身旁,將劇本往他面前一遞。
“這是什么?”
“張揚跟葛隆合作,要拍一部電影,想敦煌有沒有興趣…這是劇本。”
林滄海挑了挑眉,對葛隆與張揚和解的事情倒不怎么意外,“電影?”
邊接過劇本翻開,邊隨口問:“誰寫的劇本?”
“還能有誰呀。”
林依然挨著老媽在沙發上坐下,往老媽身上一歪,鼓著腮幫道:“他不都是什么都自己來。”
蘇徽正在看那本金融期刊,見閨女貼過來,沒好氣地在她腦袋上敲了一下,林依然仰著臉朝老媽嘻地一笑,順勢倒在她懷里,枕著柔軟的大腿看電視,蘇徽也習慣了她自小的粘人,自顧繼續看自己的。
林滄海已經在看劇本。
打印紙上頭一行大標題是《讓子彈飛》,這個名字頗為怪異,讓他一時間也猜不到這個名字是想要表達什么,只好繼續往下看,卻是簡短的一行介紹。
故事背景:改元前,華夏南部地區。
片名出現前 音樂起:暫定名《送別》,曲譜容我后譜(舒緩抒情式女聲: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林滄海看到這兒,饒是已經習慣了這個他看不大順眼,卻也只得默許接受的未來女婿的「天才」,這時候也覺得有點意外,沒想到他為了電影居然還又寫了一首歌…嗯,這詞雖然不合格律,但意境卻極佳,看樣子很用心呀!
林依然一邊在看電視,一邊也在不時瞄一眼老爹的反應,見他表情有些意外的樣子,問道:“爸,怎么樣?”
林滄海掃了她一眼:“你沒看過?”
林依然道:“看過啊,不過我看的時候還沒這么完整,張揚改了好多次呢…你一定在讀那首《送別》對吧?”
她從老媽懷里坐起來,正在看書的蘇徽沒好氣地在她腦袋上敲了一下,林依然撅著嘴沖老媽遞過去一個委屈抱怨的眼神,轉過頭又喜笑顏開,“我問會唱,我唱給你聽好不好?”
林滄海沒好氣道:“不好。”
林依然皺皺鼻子,也不管老爸表示了反對,清了清嗓子,順帶回憶了一些調子,輕聲唱道:“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
她剛唱了前兩句,林滄海和蘇徽就都放下了再看的雜志與劇本,認真地開始聽閨女唱歌,林依然當著爸媽自然也不羞怯,把自己會的唱完,才停下來,見爸媽仍盯著自己看,她很無辜地眨了眨眼,蘇徽問:“接下來呢?”
林依然又眨了眨眼,“沒啦。”
蘇徽忍不住蹙了蹙眉,“沒了?”
“對啊,張揚說電影里面出現這些就夠了,就沒繼續往下寫。”
林依然對此也有些怨念,不過也知道這種事情強求不得,當時恨不得打張揚一頓,也確實動了手,只是后來的情形讓她這會兒想起都有點臉頰發燙,趕緊收住心思,免得被爸媽瞧出來。
蘇徽與林滄海都沒注意到女兒的細微異狀,夫妻倆同樣清楚寫詞需要靈感,難以強求,聽林依然這樣講,也就沒有再追問下去,蘇徽問:“劇本寫的怎么樣?”
林滄海繼續往下看故事內容,隨口道:“格式不大標準。”
蘇徽有些好笑地嗔道:“我是問內容。”
“我這不是剛開始看嘛。”
林滄海對劇本格式本也沒有什么研究,看張揚寫的,標不標準不大清楚,不過看起來畫面感十足,很快認真地看了下去,只看完進鵝城后,張麻子與馬縣長(假師爺)關于拜山頭、分贓慣例的對話,就忍不住嘆了口氣。
旁邊的母女倆同時抬起頭來,“怎么啦?”
林滄海瞥一眼閨女,隨后朝媳婦嘆道:“這小子…簡直是二十歲的年紀,四十歲的閱歷,老辣、犀利…”
“從他寫武俠就能看出來了。”
蘇徽笑了笑,也忍不住有些好奇起來,“你看完給我瞧瞧。”
林滄海應了一聲,對女兒說道:“我明天讓影視公司那邊聯系你們。”
敦煌有自己的院線,對于電影拍攝也曾有過試水,不過效果并不是很好,加上一直沒找到合適的好劇本,已經擱置了近兩年,但并沒有放棄這個打算,林滄海此前并沒有直接負責過這方面的業務,不過在敦煌,院線或許還比較被重視,對于電影的嘗試,則并不被很看重,又不是讓敦煌獨家出品,以他現今的地位,做這個決定對他而言并沒有什么多大的壓力。
“您都不看完啊?”林依然有點吃驚,很少見到老爸這樣輕率地做決定。
林滄海笑道:“我閨女都開口了,還看什么?”
林依然皺著鼻子哼道:“那您剛剛怎么不說?還不是得先看了再說…”雖是抱怨的內容,語氣卻是甜甜的,十分開心,這說明張揚在老爸心里面還是很值得信賴的嘛。
陪著爸媽又看了會電視,終于惹得蘇徽煩了,林依然順勢抱怨著回了樓上,轉頭就喜笑顏開地給張揚打電話,告訴他這個好消息,末了道:“我爸最近對你印象一直都很好啊,你看,他都沒看完劇本就同意了,而且都沒說跟影視那邊負責人商量的話。”
張揚幽幽地道:“那是因為我沒去,我要是去了,他看到我,肯定就沒這么痛快了。”
林依然哼哼兩聲道:“你這就屬于小人之心。”
張揚笑道:“這是女婿之心,膽戰心驚呀,唯恐哪里沒做好,惹得岳父岳母不開心,就不那么輕易地把他們寶貝女兒嫁給我了。”
“我什么時候說要嫁給你啦?”
“嗯…”
張揚算了算時間,“三年后。”
“我才不要那么早結婚呢。”
“那你想要多大結婚?”
“嗯…”林依然有點糾結地想著,“我才剛十八歲,三年后才二十一…畢業之后,怎么都得做點事情吧?不然哪里配得上你張大天才啊。”
“眉毛眼睛鼻子臉蛋皮膚都配得上啊,還有胸,腰,腿…”
“不要臉!”
“嘿嘿嘿…”
“你嘿什么嘿,猥瑣!”
“嘿嘿嘿!”
“色狼!”
“我說什么了,就成色狼了?”
“本來就是。”
“嘿嘿嘿…”
“你再這樣我不理你啦。”
“行吧行吧,你洗完澡了嗎?”
“洗完啦,干嘛?”
“沒事,有點可惜,沒趕上。”
“嘁。”
“你這個不屑的語氣是什么意思?”
“你猜。”
“你猜我猜不猜?”
“你猜我猜不猜你猜不猜?”
“你猜我猜不猜你猜我猜不猜你猜不猜…”
“哈哈哈…”
張揚被繞的實在說不清了,林依然在電話里面笑得停不下來,“你說清楚我就告訴你。”
“嘁,以為我還樂意知道似的。”
“那你還問!”
“問也不代表我想知道。”
“那代表什么?”
“代表我想你啊。”
“哼哼,我不信。”
“那我證明給你看。”
張揚在春節后就開始考慮怎么跟林依然過這個生日,不過想來想去,也沒想出來什么別出心裁的主意,最終還是決定踏踏實實地走流程,晚上她多半還要陪爸媽,這主要是擔心岳父岳母會出現落差心理,對自己不利。
而且對自己跟小妮子來講,中午還是晚上過生日,也沒太大區別…目前。
不過以后的話,多半也會沒區別。
林依然知道張揚會提前給自己準備禮物,但見他與平日沒有什么「異常」,還是每天早上一塊去學校,爸媽不在家的時候,也是他陪自己一塊吃完飯,沒見他去準備什么…時間一久,她甚至懷疑張揚是不是忘記了自己的生日。
商宮羽壽辰后的第二天,已是五月三十號,距離生日還有最后一天,張揚去公司半天,下午就跟林依然一塊在家看書、逗貓,仍沒什么動靜,林依然終于沉不住氣了,問他:“你不會忘了后天是我生日吧?”
“怎么可能。”
張揚想不明白她怎么會得出這樣的結論,“去年我都沒忘,今年怎么會忘?”
她不提去年還好,提起去年,林依然想起他在畢業歡送會上唱《同桌的你》把自己害哭的事情,就覺得生氣,心疼自己白白地受那么多委屈,你那時候有本事告別,就別再回頭跟我在一起啊?我都還沒來得及下決心勾搭呢,自己就屁顛屁顛地跑回來了,一點出息都沒有!
“放心吧,等到了后天,保管給你一個驚喜。”
“真的呀?”
“那當然,我是誰?還能讓我女朋友過生日失望?”
林依然這才展顏笑起來,然后又忽閃忽閃地眨著眼睛看他,“你又寫歌啦?”
張揚微微一愕,隨機明白過來,她以為自己剛剛說那句“我是誰”,指的是在音樂表白上的天分,解釋道:“沒有。”
“沒有啊?”
林依然撅了撅嘴,看起來有點失望的樣子,張揚奇道:“不是寫過很多了嘛,我以為你不稀罕了。”
林依然抱住他一條手臂,靠在他肩上,仰著臉看他道:“沒有啊,一直都很喜歡…只是我不能每次都表現得那么…嗯,反正我想聽,你再寫一首好不好?就給我一個人聽,不用寫多好,隨便唱都行,我喜歡聽。”
“就一天了,你讓我寫什么去?”
“你一點都沒準備啊?”
讓給還溫柔款款的林依然立即變了一副表情,眸子圓睜,氣鼓鼓的樣子,看起來像是隨時準備在他身上咬一口。
“我不是說了嘛,以為那樣很俗套…”
“那我不管。”林依然重新抱著他的手臂,靠在他肩上,表情看起來像是有點耍賴的撒嬌,“反正我要聽,我生日,我最大!”
“行吧,我盡量。”
張揚有點無語地應下來,林依然這才復又展顏笑起來,“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張洪康默默地開著車吃著狗糧,但已經沒以前那樣羨慕了,覺得單身有些時候也挺好,至少如果自己有女朋友的話,多半一個生日就得考慮分手或者跳河的事情了。
林依然大概擔心他為難,下車之后,兩人牽著手往教學樓走去,她又低聲問:“我是不是有點講道理啊?”
張揚笑道:“你就長了一張不講道理的臉,真講道理才是不講道理。”
林依然輕輕打了他一下,小聲道:“好啦,我才沒那么不講道理,你想唱什么就唱什么好了,不是寫了好多歌嘛。”
張揚笑道:“那唱《晴天》?”
林依然忿忿地捶了他兩拳,見旁邊有人帶著善意地微笑關注著兩人,有點害羞,暫且放過他,輕聲道:“你要真想唱的話,也可以呀,反正都是形勢嘛,心意才重要,不管你唱什么,我知道就可以了。”
張揚盯著她看了幾秒鐘,笑道:“那要是我剛剛不答應,就告訴你這都是形勢,根本不重要呢?”
林依然抿嘴一笑:“心意也是需要形勢來表達的嘛。”
張揚一臉欽佩地朝她比了個大拇指,然后抱拳拱手,“高山仰止。”
林依然抬著下巴哼哼兩聲,做不屑一顧狀,走了幾步,忽然“啊”一聲,差點被絆倒,引得周圍許多人轉頭看來,趕緊扶著張揚站穩,紅著臉不敢看周圍的校友,等人都不再盯著看了,才低聲嗔道:“你走這么快干嘛呀。”
“你自己鼻孔朝天,還能怪我,講點道理好不好?”
“你自己說的,我這張臉就是用來不講道理的。”
“…行吧,畢竟長這么好看,不講道理一點也是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