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揚和楊文軒在第五組,算是凌然組的壓軸之戰。
林果兒在第一組,與一個嗓音慵懶性感的女生對決,戰而勝之,有力地回擊了「可愛在性感面前不堪一擊」的說法 ——不過這大概與凌然是個女導師也有關。
接下來二、三組的對決張揚同樣關注,但最為重視的,還是第四組。
張揚的歌不多,能省一首就是一首,第二輪淘汰賽中的黃金席位他是必爭的,最強大的競爭對手就在第四組,是一個叫上官祺鈺的女生。
她是京城音樂學院的學生,外形姣好,嗓音純澈,唱功極佳,盲選時以一首林素媛的紅塵驚艷全場,在晴天登頂前,她一直霸占著音超聯賽榜首的位置。
晴天登頂后,也穩居第二。
張揚與上官祺鈺直接打交道不多,基本就是遇見打個招呼,不過憑借著一些觀察,倒也能判斷出來她出身不錯,很有教養,有些城府,待人處事有些八面玲瓏的圓滑,在同組十二人中堪稱人緣第一。
與她對決的學員名叫石劍軍,三十多歲的民謠大叔,嗓音淳厚,同樣人氣、實力俱佳,導致許多人對于凌然第一輪淘汰賽把這兩人安排在一塊都十分不解。
不過強強對決自然好看,唯一可惜的是張揚他們在后臺,沒有辦法直接看到現場表演。
結果并不出預料,上官祺鈺更勝一籌,石劍軍淘汰,張揚在后臺隱隱聽到凌然的告別之語,聽著頗為歉疚與不舍。
上官祺鈺獲勝,但并無多少驚喜之情,反倒在淡然中透出些許的難過,發言時回憶起這段時間一塊練習時的細節,不忘感謝石劍軍對她的幫助。
站在旁觀角度,人美歌佳,品性又好,很圈粉。
然后是張揚與楊文軒出場。
兩人隔了一段距離,并肩走上舞臺,照例先向導師和現場觀眾致意,隨后主持人櫻姿問起凌然把兩人分到同一組的考慮。
凌然答道:“剛剛上官祺鈺和石劍軍那組我想看強強對決,而這一組其實是一個反差比較大的兩個人,楊文軒為了追求音樂夢想,經歷了許多坎坷的打磨,而張揚屬于我們口中說的天才,不論是學習上,還是音樂上,他都是天才。”
“這種經歷反應他們的風格上,是完全迥異的,不過在音樂上,在這個舞臺上,他們是平等的,公平的,我想要看一下他們兩個之間會有怎樣的對決,非常期待。”
張揚與楊文軒再次欠身致意,表達對導師的感謝。
櫻姿道:“好,那話不多說,我們期待兩位學員的精彩演唱,首先有請張揚為我們帶來他的演唱歌曲。”
楊文軒朝張揚笑著說了聲加油,退到舞臺一角,張揚則上前,來到舞臺中央。
燈光暗下。
舞臺前的大屏幕則慢慢亮了起來,是一副水墨畫,晨光微熹,林木、鳥鳴、小橋若隱若現。
古箏聲淙淙,如橋下溪中潺潺流水,完美地包容了隨后進來的琵琶與電鋼琴,弦樂旋律與hiphop鼓點渾然天成,舒緩的華夏古韻之中,似有淡淡的哀愁悄然彌漫。
燈光緩緩亮起。
背后水墨畫中有人從睡夢中坐起,透過窗戶望向晨曦中的小橋流水。
“窗透初曉,日照西橋,云自搖,想你當年荷風微擺的衣角”
低緩的嗓音響起,還是熟悉的唱腔,淡淡的哀愁隨著歌聲籠罩了整個錄制大廳,全場具寂,連柔和的燈光似乎也流淌出了淡淡哀傷的旋律。
“木雕鎏金,歲月漣漪,七年前封筆,因為我今生揮毫只為你”
“雨打濕了眼眶,年年倚井盼歸堂”
“最怕不覺淚已濕兩行”
由于是原唱歌曲,且歌詞繁復,擔心大家都不熟悉,難以達到應有的效果,夏海力排眾議,請人加班加點給制作了視頻不說,還配上了字幕。
這樣一來,哪怕是第一次聽,所有人也都能跟著字幕聽得清楚每一句歌詞,詞意歌聲交融,最大程度地保證了情感的傳遞,演唱效果自然大大不同。
其中許多詞句,哪怕不少人第一時間難以完全理解其含義,但歌聲中的緬懷、思念、哀傷之情,卻都是能夠清楚感覺到的。
“又是清明雨上,折菊寄到你身旁”
“把你最愛的歌來輕輕唱”
最后一個音符停住,現場依舊寂然無聲,張揚欠身致意后,才有稀稀落落的掌聲響起,而后迅速蔓延擴大,三四百人的觀眾席硬是拍出了四位數的氣勢。
童灣道:“等等,等等,大家先別說話,讓我緩一緩,有點走不出來了…”
陸遠、凌然和肖靖宇都大笑,王楚羲也笑道:“確實唱的好,寫的也好…這也是你自己寫的嗎?”
張揚答道:“是。”
王楚羲比了個大拇指,“你導師說的不錯,你是個天才。”
張揚欠了欠身道:“不敢,您過獎了。”
童灣問道:“你之前兩首歌都是關于校園和戀愛的,但這首歌完全轉換了風格,好像是寫悼念的,關于清明的,是嗎?”
“是。”
陸遠接過話來,道:“有什么故事嗎?為什么會寫這首歌呢?”
“這首歌其實是以我爺爺的視角寫的,懷念我奶奶的。”
這樣的說辭張揚已經推敲過多次,輕聲「解釋」道:“我爺爺曾是一個武俠作家,七年前我奶奶去世,爺爺就封筆不再寫了,我奶奶生前很喜歡花,家里還有半畝花田,每年清明節的時候,爺爺就會用黃紙折花祭拜,才有了這首歌。”
張揚猶豫了一下,還是繼續說道:“而且今天,呃,是指在錄制的今天,剛好是我爺爺的生日,往前的時候我們都會去爺爺家吃飯,今年沒有辦法過去,所以就選了這首歌,算是一份小小的禮物吧。”
張揚雖然并未刻意隱瞞過老爺子的身份,但卻也很少主動說起,這些天的媒體報道之中,關于他的家庭也都只是說父母都是教師,書香門第,根本就沒有往上再去查。
在場眾人除夏海與凌然外,都是第一次聽到這事,不由都有些意外,凌然笑著說了聲:“這份禮物不小。”
肖靖宇問道:“那個,我想問一下,你爺爺是武俠作家…筆名叫什么,方便說嗎?”
張揚猶豫一下才道:“洛生詠。”
臺下許多觀眾聽到這個名字立即露出恍然之色,幾個導師也都“哦——”了一聲,有些吃驚,凌然幫著介紹道:“這個名字大家應該都不陌生,當年的武俠四大家之一。”
童灣道:“是,是,我當年還是他的書粉,還有我爸,真的…當年你爺爺封筆的時候,我爸還惋惜了好久。”
陸遠也道:“這才是家學淵源啊。”
王楚羲道:“你爺爺當年是我們這一代人,包括我們的長輩,我們共同的回憶,你現在將會成為你這個年代,整整一代人的回憶,就憑你寫的這三首歌,我十分看好你,加油!”
臺下觀眾自發鼓起掌來,張揚再次欠身道謝。
幾個導師閑聊幾句,陸遠又問:“你這首歌跟前面兩首歌的反差還蠻大的,應該算是中國風,事實上你三首歌我都聽過,風格全部都不一樣,有什么考慮嗎?”
這個世界里的華夏同樣深受西方文化影響,但一直都有人致力于傳統文化的傳承與發揚,中國風的概念此時已經出現,由業內知名的「天王導師」汪清遠提出。
之所以被稱作「天王導師」,是因為他共有六個徒弟,五個都是天王天后級的人物,陸遠就是其一,也嘗試過幾首中國風,此后就放棄了。
如今只有汪清遠的關門弟子林素媛還一直堅持中國風歌曲,但成果并不是很明顯。
張揚道:“我很喜歡中國風歌曲,也很喜歡民族樂器,所以這首歌里添加了不少民族樂器,算是一種嘗試吧——凌然導師和夏海老師都給了我很多指導和幫助。”
凌然拿起話筒,道:“這里我必須要講一下,我跟夏海確實在這首歌里面幫了一些忙,但就像是一棟樓里幫忙訂了兩個釘子,微不足道。”
她看了眼張揚,而后誠懇道:“這是我見過最有天賦的人,沒有之一,所有風格的歌曲都信手拈來——”
她頓了一頓,繼續道:“我這句話現在聽起來或許有些夸張,但是我相信時間,不論張揚會在音超聯賽的舞臺上走多遠,時間會證明,是金子早晚都會發出它應有的光芒的!”
掌聲如潮。
陸遠說道:“不夸張,不夸張,我十分認同這句話!”
張揚繼續欠身致謝。
然后是楊文軒演唱。
照理來講,經過剛剛張揚的唱歌,尤其是幾個導師的夸贊之后,他的壓力本該更大,但張揚與他錯身而過的時候,卻能清楚地感覺到,他的心態卻似乎更加放松了。
張揚笑著道了聲“加油”,算不上虛情假意,確實希望他發揮好一點,在臨走的時候刷一點好感度,這樣以后的處境無疑會好很多。
“我曾一次次迷惘,前路在何方”
“我曾一次次希望,黑夜中有亮光”
低沉的男音略顯滄桑,這大概真是楊文軒多年坎坷的真實心理歷程,此時毫無顧忌,放手一搏,完全沉浸在這首名叫絕望之后的歌曲中,情感被壓抑到極致,竟給人一種火山將要噴發的壓抑感。
果然,渾厚蒼涼的嗓音在下一句歌詞中開始爆發開來,令在場所有人,包括張揚在內,都有一種隱隱戰栗的觸動感:
“我曾一次次失望,黑夜中沒有光——”
最后一字尾音持續走高,在壓抑中積蓄的能量像是將禁錮著它的東西撕開了一道口子,逐漸宣泄之中,口子越來越大,爆發出來的能量與情感就如同決堤的洪水,終于鋪天蓋地的洶涌出來。
“我曾經絕望——絕望之中看不到有一點點的光——”
“我曾經絕望——絕望之中也要笑著說沒有關系,路就在前方——”
“我曾經絕望——絕望之中也要告訴自己,人生于世,獨自堅強——”
在分組結果出來后,幾乎沒有任何人,包括喜歡楊文軒的觀眾看好他能晉級,淘汰就是他接下來可以看到的命運。
但這首歌唱完,張揚能夠清楚地感受到,凌然動搖了。
隨后四位導師給出建議的時候,王楚羲第一個發言,更令張揚心里一震:“坦白的說,我依舊看好張揚,但這一次,我建議凌然選擇楊文軒。”
“因為楊文軒更需要肯定,而相較而言,對于張揚來講,一次小小的挫折可能會更加促進他的成長。”
然后是童灣:“這個說法我不同意,我們不是按需分配,楊文軒的表現,老實講讓我刮目相看,他有晉級的實力,不過我還是堅持初心,張揚更好,我還是建議選擇張揚。”
陸遠同樣將「建議票」投給了張揚。
肖靖宇投給了楊文軒,理由是:“張揚令人驚艷,而楊文軒觸動心靈。”
決定權只在凌然一人手里。
“就如同剛剛四位導師說的,楊文軒今天的發揮堪稱是突破性的,你帶給了我們巨大的驚喜…”
凌然說到這兒,一度哽咽,緩了好一會兒,才道:“老實講,我剛剛其實有點后悔這樣分組…但比賽就是這樣,總要有人離去,對不起。”
“我的選擇是…張揚。”
張揚與楊文軒一同躬身致謝,隨后互相擁抱了一下,楊文軒反倒沒有在場其他人的傷感、惋惜,一臉灑脫笑容,道:“加油,我也很期待你的未來。”
張揚一時語塞,不知該說什么。
作為第二季導師席中唯一的「新人」,凌然年紀最小,資歷最淺,但論人氣,哪怕與坐在中間位置的陸遠相比,也只高不低。
她的事業并非一帆風順,但一步一步走的十分踏實,圈內圈外口碑都不錯,路人緣極佳,這絕不是單單「品行」所能解釋的,有著很高的情商,處事圓滑,性格也十分理性。
張揚相信凌然的糾結并非作假,她在最后時刻確實對楊文軒刮目相看,卻絕沒有那樣難以決斷,她動搖過,但最終的決定從沒有改變過。
拋開音樂之外與原創加成,單純以賽制考量的演唱來講,張揚靠著天賦或者開掛,或許不遜色與超常發揮的楊文軒,但最終讓他晉級的,其實還是演唱甚至音樂之外的東西。
甚至大概率不止是詩詞、原創與人氣的加成。
江沫當初曾對張揚說過,不會給他優待,只能盡可能地給他一個公平的競爭環境,但實際上,從她插手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很難說再有盡可能的公平了。
而至于江沫幫忙的緣故,多少是出于賞識、大局,多少是出于私情,多少是自己憑本事…開掛掙來的,張揚無從得知。
直到很久很久后,他從準岳父那里聽說了江沫幫他美言的實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