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1】不拘一格降人才

　　我勸天公重抖擻，不拘一格降人才。

　　這句比剛剛那句氣勢更足，但同樣陌生。

　　百人團、點評嘉賓和主持人面面相覷，如果也一個人覺得陌生，可以說是孤陋寡聞、知識盲點，這么多人，包括點評嘉賓都沒聽過，顯然就不是這能解釋的了。

　　林依然說完之后，再次反應過來，又忙道歉，想要重說，但想起一句「愿逐三秋雁，年年一度歸」，已經被梁楚辭先一步說過。

　　她思緒連續被打斷，終于沒能在倒計時結束前再次想起新的詩句，這一回合落敗，梁楚辭先得一分。

　　接下來還有詩詞接龍和超級飛花令兩個回合，但不論百人團、主持人還是點評嘉賓，都不急著進行第二回合。

　　“實在太精彩了！”

　　夕鈺由衷贊道，跟著百人團一塊鼓掌，而后等掌聲稍歇，才問道：“依然我能問一下嗎，你剛剛念了那兩句詩，是你自己寫的嗎？我們和三位點評的老師好像都沒有聽過哎。”

　　林依然攏了攏長發，有些赧然地笑道：“不是我寫的，確實也不是古詩詞，是我們班上一個同學寫的。”

　　電視機前，張守一、方淺雪和張微同時扭頭看向了張揚。

　　張揚攤攤手，然后點點頭，表明雖然我是無辜的，但確實是我寫的。

　　電視屏幕中，王朗道：“你還記得整首詩嗎？”

　　“記得。”

　　林依然略一遲疑，還是答道，“第一首是詠竹：雪壓竹頭低，低頭欲沾泥。一輪紅日起，依舊與天齊。是我們詩詞課上練習時作的。”

　　全場寂然，女孩兒輕柔悅耳的嗓音卻響徹千門萬戶：

　　“第二首是考試的詩詞附加題：九州生氣恃風雷，萬馬齊喑究可哀。我勸天公重抖擻，不拘一格降人才。”

　　林依然念罷之后，三位點評嘉賓一時都沒有講話，夕鈺便笑著問道：“第二首沒有名字嗎？”

　　林依然笑道：“他說名字就叫附加題好了。”

　　夕鈺忍俊不禁地笑起來，又道：“這兩首詩都是你同一個同學寫的嗎？”

　　“是。”

　　林依然應后，又想了想，還是補充說道：“他是臨江仙的作者，還有一首再詠竹，曾經刊登過詩詞雜志正刊上。”

　　這次鏡頭給到點評嘉賓、百人團選手的時候，眾人齊齊動容，連素來淡定的夕鈺臉上也露出吃驚表情，問道：“是三國演義電視劇的片頭詞臨江仙嗎？”

　　“是。”

　　前面那兩首詞，其實一時間許多人都分辨不出好壞，或者覺得不錯，但具體到了什么程度，依舊是不清楚的，三個點評嘉賓雖然有不錯的鑒賞能力，但這會兒錄節目，到底該怎樣說，從什么角度，同樣也拿捏不準。

　　然而林依然這兩句話說完，感覺立即就不一樣了。

　　三國演義片頭詞啊！

　　還有另外一首詞登上過詩詞正刊！

　　王朗等三位點評嘉賓同樣十分吃驚，臨江仙他們當然知道，不止一次與人議論過，詩詞雜志也是每期必看，只是沒有想到這么巧，居然會在詩詞大會上遇見原作者的同班同學。

　　夕鈺補充道：“臨江仙很多人都聽過，但再詠竹知道的人可能不多，我在這里給大家念一下，是寫山上竹的：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巖中。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

　　“這詩寫得好啊！”

　　三位嘉賓之一的趙胤龍贊道，“你這個同學很不一般吶，臨江仙和再詠竹那都是能夠流傳后世的佳作！”

　　王朗道：“這兩首寫得也很好。”

　　最后一位嘉賓葉子瑩也道：“看到臨江仙的時候我都都沒有辦法相信你知道嗎？后來又看再詠竹，就覺得寫得真是好，你這個同學很有才華，真的，放到古代，那就是我們現在都還能記住名字的那種大詩人大詞人了。”

　　這個稱贊不可謂不夸張，張守一和方淺雪雖然對兒子半年來展露出來的才華很吃驚與自豪，但從來都沒有想過達到「名傳后世」的高度，這會兒聽人家教授這樣說，都有種「這說的是我兒子嗎？」的不真實感。

　　張揚見一家人都看著自己，無奈道：“人家節目效果而已，您不會真信了吧？”

　　方淺雪道：“以后的事情誰說得好，把眼前過好就行了，不要被人夸幾句就找不著北。”

　　張揚轉身朝北指了指。

　　方淺雪沒好氣地笑罵一聲：“這孩子！”

　　口中教育張揚不能驕傲自滿，但見人家大學教授這樣夸獎兒子，方淺雪和張守一都還是很高興的，連張微都有些興奮。

　　不過方淺雪很快發現有點不太對勁，我們又不是來看兒子的，你們錄個節目，總夸他干嘛？

　　三位點評嘉賓略作點評之后，林依然忽然又開口道：“其實…”

　　她遲疑了一下，欲言又止，夕鈺笑著問道：“怎么啦？”

　　林依然道：“詩詞大會的創意也是他提出來的。”

　　“啊？”

　　現場再次嘩然，夕鈺也露出吃驚的表情，隨后笑著問道：“是嘛？那他自己怎么不來參加呢？”

　　林依然自然不能說張揚不愿意參加，笑道：“我把我們班的班費都交給了他，他在管理班費呢。”

　　全場哄笑，夕鈺也忍俊不禁，笑道：“就是說你是班級生活委員，你來參加我們節目了，把班級的財政大權交給了他，是這樣嗎？”

　　“是。”

　　“這是有點遺憾，不過也還好，你帶給了我們兩首他的佳作，就算也是來我們節目客串了一場吧。”

　　夕鈺笑著把這個話題圓過去，繼續進行接下來的環節。

　　梁楚辭是一個很有才華與氣質的女子，但不知道是命運還是巧合，上次守擂輸給林依然，這次攻擂資格，領先一回合的巨大優勢下，又被林依然在詩詞接龍和超級飛花令中連追兩分，再次惜敗。

　　擂主爭霸中，林依然以5：3的比分擊敗上期擂主，再次登頂。

　　然而這期節目之后，她雖然同樣耀眼，可外界更多地關注和目光卻都給了連名字都沒有被提起的張揚，臨江仙之后引來的質疑，似乎一夜之間就消散了。

　　媒體報道多是以「少年才子」為噱頭，也有些專業人士的賞析，講述這句寫的多好多好，那句又該怎樣怎樣理解，有著如何如何的深意，小小年紀殊為難得，放到古代就是閑著耳熟能詳的大詩人之類。

　　林依然在網絡上看到這些報道，覺得比自己拿詩詞大會冠軍還開心。

　　事實上她說出那兩句詩，雖然確實是沒有別的詩詞可想，但未必全部都是無意的，尤其是第二句「我勸天公重抖擻，不拘一格降人才」，說之前她就意識到了，還是說了出來。

　　目前來看，效果很不錯。

　　詩詞大會節目組也很滿意，詩詞大會這種節目，從籌備開始，節目組就沒有對收視率抱有太大的期待，但播放之后，發現遠比想象的好很多，尤其是林依然和梁楚辭兩個才女，吸引了很多的觀眾，第八期張揚「客串」之后，借著三國演義和「少年才子」的熱度，第九期收視率再創新高，來到了同時段前五。

　　對于一個以普及教育為目的的節目來講，這簡直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元宵節后，正月十六，最后一期收官，此前發揮最佳的幾位選手同臺對決，高手過招，看得現場與電視機前的觀眾都大感過癮。

　　林依然第九期守擂成功，收官戰保送決賽，在與詩詞雜志編輯的對決中沉著應對，在2：3落后的情況下，連追三分，成為第一季詩詞大會的冠軍。

　　決賽落幕之后，詩詞節目的熱播、少年才女的奪冠，都成為了媒體爭相報道的熱門，林依然在壬申猴年之初成為了娛樂圈之外最受關注的人物話題之一。

　　網絡上關于「什么樣的家庭才能培養出這樣的孩子？階級固化是不是越發趨于嚴重？」展開了熱烈的討論，最終自然也不會有什么結果，努力奮斗的人繼續努力奮斗，安于現狀的人繼續安于現狀，頹廢墮落的人繼續看不到這樣的討論。

　　正月二十一，二中開學。

　　張揚一下公交，就看到學校大門前守著許多個扛著長槍短炮的記者，大概已經被學校門衛警告過，大冷天的站在校門外，目光不住地在返校的學生臉上巡脧。

　　張揚立即警覺，想要戴上帽子，但很快發現有兩個記者的目光從他臉上掃過，沒有任何反應，移開目光，認真而麻木地繼續觀察別人。

　　“人家找的是林依然。”洛神不合時宜地揭開真相。

　　“瞎說，明明我才是第一目標，但他們都沒見過我，所以只能通過林依然來找我了。”

　　張揚走進校園大門，然后扒下手套，拿出手機給林依然打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