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墨雨意外,原本準備了一肚子說辭,可是,沒用他多曹舌,黎老爺一聽說他是代黑木前來,用一品天下抵押作保要帶穆婉秋走,二話不說,揮手就打發人去帶穆婉秋,嘴里說道,“黑公子客氣了·有他出面作保足以,何須抵押什么一品天下?”看也沒看,隨手就把一品天下的契約手續遞還給了墨雨。
嘴里說了聲多謝,墨雨舒了一口氣,暗道,“······幸虧他沒細看,要知這一品天下就是小姐的,怕是又要費一番口舌。”接過契約手續,抬頭見穆婉秋被丫鬟帶上來,就迎了上去,“小姐沒事兒吧…”上下打量著她。
“我沒事······”穆婉秋朝他點點頭,上前給端坐在堂上的黎老爺見禮,“見過黎老爺…”
“白姑娘昨夜受驚了···…”黎老爺語氣中微微帶著一絲歉意。
“多謝黎老爺保護周全…”穆婉秋含糊道,見堂上人多,不便多說,又寒暄了幾句,便帶墨雨告了辭,一轉身,正遇到聞訊趕來的谷琴,見她要走,閃身便擋住了去路。
“谷大師安好······”微一怔神,穆婉秋不亢不卑地朝谷琴福了福,帶著墨雨繞過她就走。
“你······”見她如此無禮,谷琴猛轉過身狠狠地盯著穆婉秋的背影,開口想叫住,感覺背后黎老爺目光如灼地盯著她,又閉了嘴。
直看著穆婉秋的背影消失,谷琴才咬了咬牙,換了一副神色轉過身來,“老爺安······”她朝黎老爺一福身,“…···事情還沒查清楚,老爺怎么就放她走了?”
“…···琴兒坐。”眉頭微動了下,黎老爺慈祥地說道,“是黑公子親自作保,求我放了白姑娘。”
“…···黑公子?”身子一震谷琴神色自如地在黎老爺左下首坐下,“…···老爺懼怕黑公子?”似是探尋的語氣隱隱透著一絲譏諷的意味。
“不是懼怕······”黎老爺搖搖頭,“琴兒不知,昨夜白師傅在怡香院遇了刺客······”語氣極為和善黎老爺一瞬不瞬地看著谷琴,“如果白師傅死在黎府,黎家和黑木一夜間就會反目成仇。”看到谷琴眼底瞬間閃過的一絲慌亂,黎老爺額頭的青筋跳了跳,嘴里嘆息一聲,“…不過是貪墨了些酒料,沒多少銀子我是不想就被人這么算計了啊。”
“遇了刺客?”穩了穩心神,谷琴故又做出一臉震驚,“黎家戒備森嚴,怎么可能······”搖搖頭,又問,“老爺可有發現刺客是什么人?”
“都是死士,倒是抓了一個活口,還沒審問就飲毒自盡了···…”黎老爺搖搖頭話題一轉,“琴兒的香品怎樣了?······過了端午就要遴選了,算一算也沒有多少日子了。”
身子一哆嗦,谷琴隨即抱怨道,“原本是準備了比翼雙飛的,大公子一意孤行強行要提前推出·…”嘆了一聲,“現在臨時改成黯然銷魂香,雖說味道香韻都勝過比翼雙飛,只是氣味還不穩定,需要時日慢慢修正…”見黎老爺皺眉,忙又道,“老爺放心調治處的人一直在熬夜修正配方比例,爭取端午節前能把小樣出來······”
修改一個料方比例,往往需要花大量的時間經過上百次甚至千次的反復試驗對比,也知急不得,黎老爺就點點頭,“琴兒就多費心了告訴調治處的人,黎家的樣品一旦選上,每人賞賜紋銀二百兩···…”
二百兩?
都趕上一個大師傅二年的工錢了!
心里一驚,谷琴隨即又一喜,暗道,“…···這么重的行賞,看來他是真急了,黎家也有攥到我手上的一天!”心里砰砰亂跳,嘴里欣喜地說道,“······老爺宅心仁厚,處處為師傅著想,我代調治處的各位師傅謝謝老爺!”話題一轉,“…柏葉坊也不過剛剛起步,老爺對黑公子這么禮讓,傳出去會不會…”聲音戛然而止,谷琴靜靜地看著黎老爺。
黎家的命就攥在她手心上,不趁機要挾更待何時?
不僅自己,柳風對穆婉秋也恨之入骨,花重金要除了她,阮鈺更是恨不能圈禁了她,抓住穆婉秋貪墨,這左右逢源即討好阮鈺又討好柳風的機會,千載難逢一次,她絕不能就這么錯過了!
扶案的手指動了動,久久,黎老爺長嘆一聲,“做生意講究的是利,利不十不做,并非事事都要爭強斗狠啊…···琴兒是年輕,不懂隱忍,等你到了我這個年齡就懂了…”語重心長的語氣透著股長者的氣度,儼然把谷琴看成了至親的女兒。
黎家和柏葉坊素無生意往來,不過一人之爭罷了,怎么竟扯到爭強斗狠上了?
聽了這話,谷琴就皺皺眉,“老爺…···●‘實在聽不懂黎老爺的意思。
“柏葉坊雖然剛剛起步,可黑公子背景神秘,耐人尋味啊····…”黎老爺話題一轉,“自他出道以來,柏葉坊先后推出了黃香、青香、佛點頭,柏葉香、菱花垂露丸···…”一樣一樣地數著,“琴兒看看,雖然品種不多,哪一個不勝過黎家這些年所制?尤其那個菱花垂露丸,直可以和琴兒同時推出的比翼雙飛媲美…這個黑公子,是顆調香奇才啊。”搖搖頭,黎老爺又嘆息一聲。
幽幽的一聲嘆息,像一柄重錘轟隆隆落在谷琴心上,直令她的心跳瞬間停止,一股無邊的恐懼席卷而來,她聽自己不受控制的聲音說道,“…老爺何必如此長他人志氣!”
“琴兒錯了······”黎老爺搖搖頭,反問道,“如果明玉公主大婚上,黑公子再突發奇想、技出旁門推出一種奇香,琴兒的黯然銷魂香可有把握勝過他?”語氣中帶著股發自內心的憂慮,谷琴甚至能清晰感覺道黎老爺心中那種無法力挽狂瀾的頹廢、無力。
她身子跟著顫了顫,這個她還從沒想過,下意識的向前傾了傾身子,“…···這次明玉公主大婚,柏葉坊會出手嗎?”語氣微微發顫,她緊張地看著黎老爺。
明明知道答案,她偏要再問,只是想能聽到一個不一樣都聲音,讓她空蕩蕩的心有些著落。
“換做琴兒,會不出手嗎?”黎老爺反問。
空氣瞬間沉寂下來。
久久,黎老爺打破沉寂,“明玉公主大婚上,一旦柏葉坊的香品勝過黎家…···怕是黎家以后還要仰仗柏葉坊嘍。”語氣中帶著幾分自嘲,黎老爺看向谷琴,“所以琴兒記得,無論如何,我們不能得罪了柏葉坊…···”又嘆息一聲,“還好,黑公子和君兒是至交······”
回過神來,谷琴一激靈,他這話什么意思?
是告訴自己黎家一旦敗了,他就會棄自己而選黑木嗎?
谷琴隨即咬咬牙,暗道,“才不怕,柳家早已承諾把藝荷給我,不是顧慮被黎家發現睨端,手續早就辦了,二十萬兩銀子的訂金可是穩穩當當地在口袋里裝著呢!”破釜沉舟地想著,谷琴剛要開口,忽然心又一激靈,“······可是,如果柳家用了她的黯然銷魂香也敗了呢,敗給黎老爺嘴里的那顆調香奇才—黑木,柳鳳會不會也像黎老爺一樣,棄自己而選黑木呢?”
念頭閃過,一股無邊的恐懼瞬間席卷全身,谷琴仿佛掉進了一個茫茫無底的深淵,她用力地掙扎,卻口干舌燥發不出聲音,只覺得眼前的路一片漆黑。
無邊,無際。
“…···我才回來,還不知道家里發生了這些事情,黎總管先回吧。”沉默了良久,穆婉秋對因姚謹被打,來白府討說法的黎青說道,“待我核實清楚了,一定會給黎府一個交代······”
這有什么好核實的!
昨天白府門前人山人海,大家都清清楚楚地看著呢,姚姨娘被鱺府的小丫鬟給打了。
聽了這話,站在黎青身邊的小廝旺財臉騰地一變,“你只管把人交出來就是,還說什么······”臨來前姚姨娘可是給了不少好處,要他務必把這個無禮的小丫鬟帶回黎府。
當眾被打,不剝了這小丫鬟的皮,姚姨娘怎肯罷休?
她可是大公子唯一的妾室,自進了門,黎夫人就當寶貝似的天天帶在身邊,好一好肚子爭氣,再給黎家添個長孫,難說大公子一高興,不會給扶正了,他可要溜須好了。
“旺財,不得無禮!”心里想的美,旺財話沒說完就被黎青厲聲打斷,他抬頭朝穆婉秋一抱拳,“…白姑娘即如此說,小的就回去如實轉告老爺,憑老爺處置。”語氣甚為客氣。
雖然沒名沒分,但黎君對穆婉秋有多看重,他最清楚,姚謹有名分又如何,都說家花不如野花香,女人間爭風吃醋,往往都是外面的那支野花吃香,放在一般人還講究個規矩禮儀,名譽臉面,即便心里向著外面的野花,也會給家里那支花找找面子,他家大公子可是從不講究這些,處事霸道著呢!
穆婉秋一個雜工出身的小師傅即沒銀子又沒別景的。
可是,來大業不到一年,她就開府立宅,又是丫鬟又是婆子的一屋子,儼然富家千金,很顯然是背后有人養她!
所以,在黎青心里,穆婉秋就是黎君養的外室,想當然地,他把姚謹這次挨打當成了女人間爭風吃醋,心不自然地就偏到了穆婉秋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