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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0章 重拍

  在“開始”的口令響起后,餐廳內的演員們開始表演。扮演留學生的演員都將杯子舉了起來:“吳君,祝你一路平安!”、“請多保重!”、“多保重!”…

  唐囯強和中森明菜沒有說話,也將杯子舉起,跟周里金碰了一下杯子。

  與此同時,張一謀將攝影機緩緩往后拉,將畫面從窗外緩緩拉回到房間。鏡頭也從拍攝窗外游行隊伍的空鏡頭,變成了拍攝況阿明他們的全景鏡頭。

  中森明菜放下手中的杯子,笑容滿面的看著周里金,問道:“吳先生,你為什么急著回國呢?大學還有兩年吧?”

  監視器后的佐藤純彌滿意地點了點頭,站了喊了聲“停”,又拿起步話機沖樓下的攝影機喊道:“停!大家休息一會兒。”他點開監視器回放,盯著畫面看了兩遍,問道:“你覺得怎么樣?”

  許望秋沉吟道:“鏡頭倒是沒什么問題,挺好的。不過我覺得鏡頭要是稍微快點,鏡頭移過來的時候,剛好卡在周里金他們正在舉杯的時候,能夠節約六七幀,差不多四分之一秒的時間,這樣節奏會快一點,效果可能更好。”

  佐藤純彌想了想,覺得有道理,笑道:“別人的鏡頭都是按秒算的,而你這家伙卻是按幀算的。別的導演多幾秒少幾秒根本無所謂,而你多幾幀都不行。”

  許望秋笑了笑道:“我覺得真正優秀的作品不是一個多余的鏡頭都沒有,而是一幀多余的都沒有。在我們中國有位非常著名的導演叫謝晉,他曾經說過,拍電影就像用雙手掬一捧水,十個指頭得使勁并攏,緊緊的,否則這個指縫漏一點,那個指縫漏一點,到最后水就漏差不多了,電影就沒質量了。”

  佐藤純彌感嘆道:“我知道你的電影為什么拍的那么好了,你不但有別人沒有的超強天賦,而且你比其他人更認真、更嚴格。天才不可怕,可是天才你還努力這就太可怕啊,簡直讓人絕望啊!”他拿起步話機喊道:“各組準備,我們再來一條!”

  十分鐘之后,拍攝準備工作全部完成,拍重新開始。這次的拍攝依然沒有過,張一謀移動鏡頭的時候稍微快了些,必須重拍。這個鏡頭一共拍了五條,總是通過了。

  接下來的要拍是吳明將《泰晤士報》交給阿明后,游行隊伍走到了餐館外面,歌聲和歡呼聲傳到餐館內,吳明他們聽到后來到窗前的鏡頭,這也是今天要拍的最后一個鏡頭。

  半個小時之后,各個小組就位,拍攝正式開始。

  中森明菜看著《泰晤士報》上大屠殺的照片,眼眶泛紅,帶著哭腔道:“太殘忍了!這太殘忍了!”她臉色蒼白,身體微微發抖,緊緊拉住唐囯強的手腕。

  在場的中國留學生都低頭不語,空氣中彌漫著凝重的氣息。

  就在此時,窗外突然傳來提燈游行的歌聲。周里金默然站起來,走向窗口,凝視著窗外歡慶勝利的東瀛人,眼中有淚光與火光在閃動。

  佐藤純彌雙眼緊緊盯著監視器,拿起步話機喊道:“喊口號!”

  樓下負責群眾演員的副導演帶頭大喊:“萬歲!萬歲!”

  與此同時,整個游行隊伍都高喊起來:“萬歲!萬歲!”

  巨大的呼喊聲刺疼了在場留學生的心,張鐵林他們都站了起,走到窗前,用充滿恨意的目光看著窗外。唐囯強和中森明菜沒有動,坐在原處,微低頭著,神情十分凝重。

  拍到這里這個鏡頭就結束了,后面留學生們唱《義勇軍進行曲》的鏡頭下午已經拍好。佐藤純彌站了起來,剛準備喊“停”,旁邊的許望秋拉了他一下,示意他不要喊“停”,讓他們繼續往下演。佐藤純彌不知道怎么回事,不過他覺得許望秋不讓自己喊“停”,肯定是有他的道理的,便重新坐下。

  樓下的副導演沒有聽到喊“停”的口令,只能帶著群眾演員繼續往下演。房間里的周里金他們也同樣如此,好在下午他們都已經演過后面的內容,可以說是駕輕就熟。

  周里金雙目含淚,用低沉的聲音唱了起來:“起來,不愿做奴隸的人們!把我們的血肉筑成我們新的長城…”

  張鐵林和張力維他們都跟著低聲唱了起來:“中華民族到了最危險的時候,每個人被迫著發出最后的吼聲,起來!起來!起來…”

  許望秋和劇組的中方工作人員都雙眼含淚,在心里默默的唱著:“我們萬眾一心,冒著敵人的炮火,前進!冒著敵人的炮火,前進!前進…”

  一直到他們將《義勇軍進行曲》,佐藤純彌才喊停,并讓眾人休息一會兒。佐藤純彌不解的看著許望秋,問道:“為什么要讓他們把這場戲演完呢?”

  許望秋重重地呼了口氣,把監視器的畫面調出來,指著周里金的臉道:“你看他們的眼睛,你再他們的表情,比下午演的表演要生動得多。畢竟下午的時候沒有群眾演員,缺乏身臨其境的感覺。現在外面的群眾演員在提燈游行,在喊口號,這沖對他們的沖擊是很大。他們現在呈現出來的狀態不是演出來的,而是真的被刺激到了。”

  佐藤純彌盯著監視器仔細看了看,周里金他們都是雙眼含淚,其中有憤怒的火光在閃動,這種狀態真的是很難演出來的,微微點頭道:“他們真的是被外面的游行隊伍刺激到了,我能夠感覺到從他們身體內噴薄而出的強烈情緒。不過唱《義勇軍進行曲》的鏡頭必須正面拍,這樣東京百姓唱著軍歌提燈游行的鏡頭和中國留學生唱歌的鏡頭疊化在一起,才會有那種對比和碰撞感,這幾個鏡頭都是從側面拍的,這樣不行的。”

  上一世的《一盤沒有下完的棋》是一部比較工整的電影,整體質量高,不過視聽語言比較一般。只有況阿明在餐廳遇到準備回國參戰的中國留學生那場戲的視聽語言讓人眼前一亮,室內的中國留學生和室內提燈游行的東京百姓通過交叉蒙太奇組合在一起,給人以強烈的沖擊。尤其是這場戲的最后,將中國留學生唱《義勇軍進行曲》的鏡頭和東京百姓提燈游行的鏡頭疊化在一起,東京百姓提燈游行的隊伍隊伍像一條河,而中國留學生站成一排,就像一堵城墻,特別符合歌詞中的那句“把我們的血肉筑成我們新的長城”,整個鏡頭具有極強的象征意義。

  不過這個鏡頭也有做到不夠好的地方,就是攝影機是正面提燈游行隊伍,游行隊伍是從鏡頭的上方朝下方走,而中國留學生是面對攝影機拍成一排,兩支隊伍沒有面對面碰撞。

  許望秋這次拍的時候,就注意了這個問題。中國留學生還是面對攝影機拍成一排,就好像長城的城墻。提燈游行隊伍則是從后面俯拍,在鏡頭中游行隊伍就是從畫面的下方,朝著上方走。兩個鏡頭疊化后,畫面上方是高唱“把我們的血肉筑成我們新的長城”的中國留學生,而畫面下方則是東瀛人提著燈,高唱著東瀛軍歌,向著畫面上方推行。好像兩股力量真的碰撞在一起,那種“把我們的血肉筑成我們新的長城”的悲壯感得到了最高的詮釋。

  除此之外,整個鏡頭還有一層意思,東瀛游行隊伍就像一條河,在正常情況下,水是往低處流的,應該是從上往下才對;但這個鏡頭里東瀛游行隊伍卻是從下往上,這叫作逆流。其實就是在暗示東京百姓這種對侵華的支持是逆流,是逆歷史潮流而動的。

  正因為如此,幾個中國留學生必須站成一排,必須從正面拍,從側面拍不行。

  許望秋也清楚這一點,解釋道:“這幾個從側面拍的鏡頭不能用,唱《義勇軍進行曲》的鏡頭必須從正面拍。我剛才不讓喊停是想保護他們的情緒,讓他們沉浸在那種氛圍中,去體會幾個留學生的心情。我建議這個鏡頭拍完,后面唱《義勇軍進行曲》的部分全部重拍。”

  佐藤純彌覺得周里金他們現在呈現出來狀態閉下午好很多,點頭道:“我同意,先把這個鏡頭拍完,然后我們重拍后面唱《義勇軍進行曲》的部分。”

  佐藤純彌問了問錄音和攝影的情況,又問了問,樓下三個機位的情況,都沒有問題。不過為了保險,佐藤純彌還是決定保一條,重拍了這個鏡頭。

  在保的這一條拍好后,劇組工作人員開始搬動桌子,準備拍攝留學生們唱《義勇軍進行曲》的幾個鏡頭。

  這幾個鏡頭是攝影機正對著周里金他們拍,如果周里金他們站在窗前就沒辦法拍,必須讓他們后退一段距離,張一謀才能站在窗前拍他們,所以房間內的桌椅都必須搬動,為周里金他們騰出空間來。

  事實證明許望秋是對的,在看到東瀛人為慶祝占領南京提燈游行,在聽到他們的歡慶聲后,周里金他們對幾個留學生內心的憤怒和刺疼有了更加深入的體會。他們將留學生們內心的痛苦與悲憤完美的呈現了出來。

  一直拍到晚上十點,今天的拍攝任務才徹底完成。

  在收工之后,劇組主創和演員都長長舒了口氣,默默收拾好各自的東西,登上了返回酒店的大巴車上。車廂里沒人說話,一個個都沉默不語,整個車廂里蕩漾著凝重的氣氛。許望秋坐在靠窗的位置,看著外面燈火闌珊的東京夜景,想著中日兩國的過往與未來。

  佐藤純彌有點受不了車內的沉重氣氛,點燃一支香煙,深深地呼了一口,轉頭對許望秋道:“這樣的內容以前東瀛導演幾乎沒有拍過,我們能把這些內容拍出來,真的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

  許望秋知道中日蜜月期不會維持太久,這樣的電影以后很難再拍,輕輕呼了口氣,道:“正因為題材和內容都十分難得,所以,我們一定要竭盡全力,把這部電影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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