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四章 江科長和老太太
話說羅紹蘭奶奶是區政府的上訪專業戶，二十年來，幾乎每個禮拜都要來上訪一次。
但和其他上訪者不同，她不是為自己伸冤，而是來舉報各種違法亂紀行為，而且還有理有據，材料詳實。
二十年下來，整個信訪局對她簡直聞風喪膽。
直到某一天，一個叫江文軒的科長調了過來。
花了幾天時間，劇組整裝來到懷柔影視基地，正式開機。
文穆野雖然是第一次執導長片，但調度能力相當不錯，很快布置好燈光和機位。
確認過演員狀態后，一聲令下，“A！”
一聽這熟悉的臺詞，周瑾渾身一個激靈。
我尼瑪，他這是多久沒演戲了？
不過他想過癮還得等會兒，因為現在是李民啟的showtime。
攝影師架著攝像機對準門口，咯吱一聲，玻璃門推開，李民啟披著雨衣、戴著口罩，渾身殺氣地走了進來。
隨后鏡頭一轉，跟著李民啟的步伐，向信訪局大廳里面推去。
——第一次拍長片，第一場戲，文穆野上來就是一個長鏡頭。
周瑾坐在柜臺后面，抬頭掃他一眼，知道這家伙是在顯示自己的能力，以盡快掌握劇組。
好在李民啟也沒有辜負他，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摘掉雨衣的帽子，脫下口罩，露出容嬤嬤的真容，頓時鎮住了一片公務員。
信訪局長姓梁，由王彥輝扮演，這家伙本來挺著肚子，在視察信訪工作，一見老太太頓時想要開溜，卻被容嬤嬤一把揪住。
“最近每天晚上，村里的門上、墻上都有壞的地方，所以我就特別觀察了，每天晚上都會出現的，是被人潑了硫酸。”
她拿出一疊照片扔給王彥輝，“你看看這個人在干什么？”
照片里正是雨夜，一個穿著黑雨衣的男人站在墻角鬼鬼祟祟。
王彥輝狡辯道：“可能是在小便吧，真是沒有公德心，您放心，我們一定嚴肅處理。”
老太太立馬戳穿了他的謊言，“你處理什么，這家伙就是借著潑硫酸逼我們搬走，好強拆我們的房子！”
“哎喲，拆遷是政府批準的，有正規手續，您也體諒下政府…”
“體諒什么，你們這些家伙就沒干過實事兒，路燈壞了多久還沒修好，”李民啟拿出那股子刁蠻勁兒，直接拖住他，“我看你跟他們是一伙兒的，走，跟我去紀委…”
王彥輝一聽紀委，頓時快哭了出來，“哎喲，您就別為難我了…”
這家伙最擅長的就是演這種小人物，比如《我不是藥神》里的那假藥販子，簡直入木三分。
周瑾看著一刁蠻老太太，和一倒霉的信訪局長在那拉扯，很夸張，也很有喜感。
他知道，這個節奏對了，這戲也就成了。
文穆野拍完一條，覺得沒問題，又保了一條，隨后切換到下一場。
“周瑾，準備好啊。”
周瑾點下頭，得到指示后，拿著手機站了起來，對準拉扯的兩人，咔嚓一聲，拍下了照片。
“嗯？”李民啟聞聲回下頭，看見周瑾，頓時叫道：“你在干什么？你這是侵犯我的肖像權。”
認真的老太太不可怕，認真還懂法律的老太太才可怕。
不過沒關系。
周瑾將手機收了起來，公事公辦地道：“信訪的證據收集過程，按照規定，也是需要留記錄的。”
李民啟看了他一眼，“你誰啊？”
“江文軒，新調來的科長，”周瑾沖她微微一笑，“關于路燈修理的信訪申請書，您填了嗎？”
“什么？”李民啟一愣。
“沒有的話，先填表吧，一切都要按照步驟來，”周瑾順手拿了張表格給她。
“別跟我提什么步驟，”老太太大手一揮，特不屑地道：“我來上訪二十多年了，從來沒填過表。”
“那是以前，”周瑾打斷她，“現在我來了，一切都要按規矩來。”
李民啟愣愣地看了他幾秒，“江科長，我記住你了。”
周瑾毫不示弱地對視回去，露出八顆牙齒的笑容，“為人民服務，是我的光榮。”
這一場戲足足拍了一個上午，剪出來大概只有三四分鐘，但卻將男女主的性格完全地展現了出來。
老太太熱心、刁蠻，懂規矩，但不守規矩，她帶著老一輩的想法：人治勝過規則。
而江科長年輕、正直，一切都要按規矩來辦事，但并不迂腐，規則只是他處理問題的工具而已。
一老一少，兩個人的矛盾幾乎是天成的。
收工以后，劇組收拾設備，演員則回到酒店開飯。
陳芷茜做了許久的制片人，技能點早已加滿，兩邊銜接得特別好。
還特地向老太太的家屬問了她愛吃什么，就差雇一廚子專門給她做飯了。
周瑾要了份梅菜扣肉和一份辣子雞丁，端著盤子坐到老太太對面。
李民啟聞了一口，“喲，真香，年輕就是胃口好。”
“我看看您吃的什么，”周瑾湊過去一看，一份地三鮮，再加一份魚肉羹。
“年紀大了，醫生說最好別吃紅肉，你說這還有個什么勁兒，”老太太開始吐槽。
周瑾笑道：“這也是為了您的健康，您好好養著，活到兩百歲。”
“活到兩百歲”是《我能說》里的一句臺詞，后半句是“氣死這些小鬼子”。
李民啟臺詞記得很熟，一下子想了起來，“哎，我聽說這本子，是你從棒子那邊買回來的？”
“是啊，但是修改了不少，得符合咱們的國情。”
“哎喲，這么好的題材，怎么就讓他們給寫了，強拆，上訪，慰安婦，都是我們天朝的事兒啊，得虧你把這本子給買了。”
周瑾道：“沒辦法，都得賺錢呢嘛，拍了還不定能過審，萬一要是過了，我就去棒子那邊掃貨去。”
“嗯，那你眼光得放準了，買那種接地氣的，就像今天這場戲，演得就很痛快，”老太太打開了話匣子，“人民公仆就得為人民服務，現在的這些公務員啊，想我年輕那會…”
周瑾陪著笑，一邊吃飯，一邊聽她講。
他現在看慣了各種劇本，漸漸地就覺得那些故事，內核總有相似之處。
譬如說老太太和信訪局長，其實就是《人在囧途》里王保強和徐爭的翻版，都是用草根去調戲精英。
堂堂局級干部，見著老太太就怕，最后老太太讓一講規矩的小年輕給制住了。
這種身份的錯位，不僅老百姓喜聞樂見，而且官方還挑不出理來。
什么叫商業元素，這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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