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的圖書館里,兩人吵吵鬧鬧,夾雜著女生風鈴一樣的笑聲,周瑾穿著圖書管理員的服裝,懷著滿滿的惡意走進了鏡頭。
“篤篤篤…”
他用手指關節,重重地敲在書架上。
單微微如同受驚的兔子一般,面色緋紅,和陳恩對視一眼,兩人瞬間噤聲,可眼睛里是藏不住的笑意。
剩下的劇情就和周瑾無關了。
是的,他就是一個背景板,連詞都沒有。
之后幾天拍攝的內容也差不多。
他們兩人去游樂場,周瑾就是門口檢票的保安。
他們兩人去約會,周瑾就是那送花的小哥;
他們兩人去餐廳,周瑾就是那點單的服務員;
他們兩人去開封菜,周瑾就是隔壁鼓掌的小青年。
反正就是各種參觀他們兩秀恩愛。
最讓周瑾上火的一場戲,是在橫店廣場那里。
本來劇本里沒有這場戲,可是陳恩路過這里的時候,看到了廣場上的白鴿,于是非要在這里拍攝。
按照他的設想,應該是他和單微微兩人坐在臺階上,相互依偎,手里拿著吃的喂鴿子。
周瑾戴著個草帽、推個自行車,車后面還綁著許多氣球,最好還能圍著著群孩子,然后陽光下,白鴿們紛紛飛起,他們兩抬頭仰望天空,笑靨如花。
要說他設想的畫面倒也夠美,可是拍起來完全不是這么回事。
光頭哥算是神通廣大了,硬生生從公園老大爺那里,借來了自行車和氣球,可孩子上哪找去?現生也來不及啊。
橫店的群演不少,可是四五歲的小演員卻是稀有物種。
于是陳恩的設想夭折了三分之一。
另外的三分之一折(she,二聲)在鴿子那。
橫店廣場的鴿子是有專人喂養的,加上來來往往的過客們,沒事就喜歡喂鴿子。
畢竟像周瑾這樣,每次看到這些白鴿,就琢磨偷偷逮一只回去紅燒的人,還是少數。
所以這些白鴿個個長得肥得要死,也不怕人,根本就懶得飛,這就折了三分之二了。
最后的三分之一折在陽光那里,他們手里的那臺攝像機,一對準天空就過曝,拍出來的鏡頭泛著黑,根本沒有半點唯美的意思。
就這么一直折騰到下午五點,大家累得半死,結果一個鏡頭都沒拍完。
陳恩終于妥協,答應不拍天空和鴿子了,只拍兩人相互依偎,周瑾過來賣氣球,然后兩人輕輕一吻,就算完事。
結果攝像那哥們不干了,“陳恩你想什么呢,微微可是我女朋友?!”
于是折騰一下午,橫店廣場的這場戲徹底報廢。
光頭哥畢竟是社會人,經驗豐富,出來打個圓場,提議大家先去吃飯,休息休息,晚上再拍。
于是,周瑾果斷把自行車和氣球全扔給光頭哥,帶著大家錦衣衛走起。
“霞姐,來個西湖醋魚,炭烤羊排、冰糖肘子全端上來!”
幾人圍著桌子坐定,周瑾大聲點單,絲毫不帶客氣的,反正不是他買單。
“稍等啊,馬上就好。”霞姐記下菜名,匆匆向后廚走去,這個點正是客人最多的時候。
趁著等菜的功夫,周瑾自己打開飯店的冰柜,拿出幾瓶冰鎮過的啤酒,一人倒了一杯。
“來,啥也不說了,都在酒里了。”他舉杯和攝影師干了一個。
這幾天劇組里最苦逼的,應該就是他和攝影這哥們了。
他一個大齡單身青年,成天的看著那兩人秀恩愛,撒狗糧,實在夠夠的了,更慘的是還要防著陸姐。
他發現陸姐這幾天看他的眼神都帶火,這天干氣躁、干柴烈火的,萬一真擦出點火花來,那可真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畢竟他還剛穿過來不久,按穿越年齡算,他還是個孩子,還不想那么早失身于人。
當然,最慘的還不是他,而是攝像那哥們,周瑾也是今天才知道他和單微微是男女朋友。
眼看著自己的女朋友和自己的男朋友秀恩愛,還不能發火是怎樣一種體驗?
這哥們一定深有體會。
錦衣衛的動作相當得快,很快飯菜就上來了,幾人開吃。
攝影師則幽怨地看著單微微,不斷唉聲嘆氣,然后拉著周瑾一杯杯灌酒。
“哎,你你們兩怎么光喝酒,不吃菜啊?”化妝師妹子蠢萌蠢萌的,看周瑾和攝像師不動筷子,好奇問道。
“這家的西湖醋魚味道可好的…”說著又夾了一大筷子。
周瑾笑道:“我們兩吃飽了,狗糧已經吃得夠夠的了。”
“狗糧?你養狗啦?沒看到啊。”妹子一邊吃魚,一邊好奇道。
周瑾也嘆了口氣。
在這個年代菊花還是菊花,狗糧還是狗糧,奶茶還是抹茶。
沒人明白他的心情,好寂寞。
“雪花飄飄北風嘯嘯,天地一片蒼茫…”
咦,哪來的bgm?
光頭哥追著老大爺還完自行車和氣球,剛回來,突然手機響,于是眼睜睜看著一大桌子菜,又跑出去接電話來了。
唉,周瑾又嘆了口氣,然后拿起筷子和妹子搶魚。
“死相…”陸姐覺得羊排太膻,肘子太膩,正和魚較勁呢,好容易剝下一大塊魚肉,就被周瑾夾去了。
忍不住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腳,嚇得周瑾一陣心神蕩漾。
一桌子除去門外咽口水的光頭哥,一共七個人,邊吃邊聊倒也和諧得很。
經過幾天的相處,周瑾已經搞清楚了,這個微電影劇組的底細。
除了光頭哥以外,劇組里的這幾個年輕人都是些業余菜鳥,被陳恩忽悠來拍電影。
而陳恩戴個鴨舌帽,自稱是新人導演,其實也就是喜歡看點電影的文藝青年,鏡頭構成、光影變換和敘事節奏啥的基本一竅不通。
尤其是敘事,要周瑾來說,一部電影的核心應該就是敘事,看電影嘛,看的不就是個情節?
可這劇本上壓根就沒有情節這一說,故事的推進基本靠旁白。
套路還都一樣,開始的時候,單微微對著鏡頭說今天是什么什么日子,然后兩人秀恩愛。
結束的時候,單微微在前面走,留個長發飄飄的背影,然后陳恩就開始念旁白了。
什么“明媚憂傷,指尖流年”、“彈指韶光,剎那芳華”之類的。
看得周瑾特尷尬,因為老讓他想起上高中那會的女同學。
至于陸姐…呵呵,她早已不是三十歲的小女孩了,已經過了相信愛情的年紀。
而攝影師…算了,不提也罷!
有道是,秀恩愛死得快,前期越甜,后期越苦,誠哉斯言!
幾人吃完飯,給光頭哥留下點魚刺、炭和冰糖,開始拍攝陳恩和單微微分手的戲份。
在一個出租屋里——場地由陸姐友情提供,單微微紅著眼坐在床上,陳恩則滿臉煩悶靠著墻抽煙。
兩人正冷戰呢。
攝影師提著攝像機,來回地尋找兩人的表情,滿臉興奮,周瑾也跟著很興奮。
和攝影師不一樣,他是真的挺喜歡這一段戲。
沒有那些酸不拉幾的旁白,陳恩用了一個在周瑾看來很巧妙的方法,來表現這對男女的心情。
“周瑾,陸姐,”陳恩演完自己那一段,看了下效果,把周瑾和陸姐叫了過來。
“你們兩待會可以表現得激烈一點,爭吵,砸東西,摔門,一定要激烈起來…”陳恩給兩人講戲。
“放心吧,導演。”
在隔壁房間,他們布置好燈光和錄音,周瑾和陸姐走進鏡頭,慢慢進入情緒。
在這部微電影中,這是他們兩唯一的一場戲。
“九鏡五場第一次,開始!”化妝師妹子兼任場務,在鏡頭前拍下打擊器。
陸姐抱起臺燈狠狠地砸下,“你成天地加班加班,你有考慮過我的感受嗎?!”
周瑾紅著臉,脖子上的青筋都快爆出來了,“我加班是為了什么,還不是為了我們的未來嗎?!”
兩人爭吵,慢慢地開始發生肢體碰觸,最后周瑾一把將陸姐摔在床上,然后摔門而出。
“你走啊,你走了別回來!”陸姐說完這句話,趴在床上嗚嗚地哭了起來。
“咔!”
陳恩之前一直是自導自演,拍得怎么樣只能等演完后,看攝像機的回放,而這場戲終于讓他找到了點導演的感覺。
他把周瑾和陸姐叫過來,“你們的情緒很好,可是我覺得還可以更激烈一些,嗯,我希望能看到你們靈魂深處發生碰撞,產生深層次的火花…”
聽得周瑾一愣一愣的,陳大導演,你就算要講戲,也得講清楚吧。
你特么給我翻譯翻譯,什么叫“靈魂深處的碰撞”?
“導演,我好像有點明白了。”他說。
相較于周瑾的含蓄,陸姐就直白地多,“導演,你就直說該怎么演吧,要不你給我們示范下也行。”
“嗯…”陳恩犯了難,他只是覺得這兩人演得沒達到他的要求,具體怎么演他還真說不清楚。
就更別提示范了,要論演技,他還不如周瑾呢。
“要不你們兩直接動手打起來,”化妝師妹子在一旁舞著拳頭慫恿道,“我看電視劇里都這么演的,夫妻床頭打架床尾和嘛。”
“哎,我看行,”陳恩眼前一亮,道:“待會你們兩吵完,周瑾你就奪門而出,陸姐你就上來攔他,之后周瑾你就扇她一巴掌…”
周瑾看了眼陸姐,一天三百,咱用得著玩這么大嗎?
陸姐瞬間明了,道:“得加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