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尚書令周靖所言,還有一點點借機打壓皇族舊黨的可能,那么中書令的話,則將這小之又小的可能,徹底消除。
尚書令乃百官之首,中書令的地位僅在尚書令之后,又和崔明無冤無仇,兩人怎么可能同時欺瞞陛下,欺瞞群臣?
剛才還在為崔明說話的吏部侍郎,登時面色蒼白,汗如雨下,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高聲道:“陛下明鑒,臣對天發誓,臣也是受崔明蒙蔽,不知道他勾結魔宗…”
此時,朝堂之上,已經沒有人理會吏部侍郎了。
他到底知不知情,或者是不是魔宗臥底,朝廷一定會追查到底,不僅是他,任何與崔明關系密切的人,朝廷都會徹查。
魔宗臭名昭著,他們禍害百姓,意圖顛覆朝廷,任何一個國家,都不會姑息魔宗之人。
當年的九江郡守,也算是朝廷一方大員,卻因為“勾結魔宗”的罪名,一家百余口人被誅殺,連魂魄都未能存世。
崔明一案,涉及魔宗,事關重大。
勾結魔宗,等同叛國。
女皇當即下旨,命刑部和大理寺即刻控制云陽公主府一干人等,任何與崔明關系密切之人,不管是朝中官員,還是神都權貴,無一例外,都要受到嚴格審訊。
散朝之后,一眾朝臣都面色肅然的離開,李慕走出大殿之后,并未離宮,而是向上陽宮走去。
散朝之前,他收到了上官離的傳音,女皇要見他。
李慕這次回北郡,是帶著任務,需要面見女皇述職。
來到上陽宮后,他將此行發生的事情,包括遇到幻姬刺殺,抓到她又讓她逃脫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了女皇。
刑部和大理寺的速度很快,李慕剛剛說完,刑部尚書和大理寺卿便在上陽宮外求見。
女皇宣召之后,刑部尚書和大理寺卿走進大殿,刑部尚書面色嚴肅,說道:“啟奏陛下,一日之前,崔明和云陽公主前往神龍苑游玩,至今未歸,臣與大理寺卿前往神龍苑,發現只有云陽公主一人在房中昏睡,崔明不知所蹤…”
上官離聞言,面色微變,說道:“不可能,內衛一直在盯著崔明,他一直沒有離開神龍苑…”
李慕對此并不意外,以崔明的修為,要想悄無聲息的離開,有無數種方法,很顯然,崔明得到消息的速度,遠超李慕趕路的速度,他和魔宗之間,極有可能是以某種法器或者秘術聯絡。
女皇閉目掐指,片刻后,雙目緩緩睜開,威嚴說道:“他往北方去了,傳令三十六郡,云陽公主駙馬崔明,勾結魔宗,構陷朝廷命官,一經發現,立刻緝拿,死活不論…”
“臣遵旨。”
李慕深刻的意識到,即時通訊有多么重要,他看向女皇,問道:“陛下,有沒有什么法器,能做到千里之外,瞬時傳音的,當時臣身上若是有這種法器,便不會給崔明逃脫的機會。”
女皇想了想,伸出手,手心處出現一物。
那是一只白色的,像是海螺殼之類的東西。
那海螺殼緩緩的飄到李慕身前,被他握在手中。
女皇道:“若有急事,你用法力催動此螺,對其說話,朕便能聽到你的聲音。”
李慕美滋滋的收下此寶,又問道:“陛下,有沒有那種瞬間能將人傳送到千里之外的東西,能不能給臣一個,那幻姬若不是有此寶物,根本不可能從臣收下逃脫…”
刑部尚書和大理寺卿聞言,多看了李慕兩眼。
女皇瞥了他一眼,說道:“傳送符需要超脫以上的強者,耗費大量的時間的精力,才能制作成功,朕也沒有。”
李慕有些可惜,想了想,又道:“陛下,那造化丹您還有沒有,上次您賞賜給臣的那一枚,臣用掉了…”
“沒了!”
女皇揮了揮衣袖,李慕便被一道粗暴的力量卷到了門外。
沒了就沒了,也不至于這么粗暴的趕他走,李慕整理了一下衣服,緩步向宮外走去。
崔明跑了,但跑得了初一,跑不了十五。
他的所作所為,已經觸及到了朝廷的底線,就算他跑到天涯海角,也躲不過朝廷的追殺,他在神都生活了十多年,留下了無數痕跡,通過他殘留之物,推算到他的位置,并非難事。
回到家中之后,李慕將那兩只女鬼放出來,蘇禾還在沉睡,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醒來,讓她們在家里給小白做個伴,做些打掃打掃宅子之類的活也好。
在家里養兩只聽話的鬼物,比請多少丫鬟下人都省事。
在家里沒有停留多久,李慕便走出門,向刑部走去。
剛才離宮之時,他接到女皇的傳音,讓他前往刑部,調查當年九江郡守的案子。
崔明是魔宗臥底,已經得到了證實,從那樹妖的記憶中,也得知當年九江郡的慘案,是崔明聯合魔宗構陷,所謂的調查,只是督促刑部,為九江郡守翻案。
去往刑部的路上,李慕的心情有些沉重。
就算是現在替九江郡守翻案,又有什么用處,九江郡守全族,主仆百余條人命,早在十幾年前,就身死魂消,就算是今日朝廷還他們清白,他們也不可能看到了。
云陽公主的駙馬是魔宗之人,這一次,整個蕭氏及其舊黨,恐怕都會手忙腳亂一陣。
神都的百姓,大都震驚于崔明是魔宗的臥底,以及八卦蕭氏皇族的丑聞,卻很少有人談及枉死的九江郡守,及其一家百余口人。
李慕來到刑部,和刑部郎中說明來意。
九江郡守一家冤死,在朝堂上已經有了定論,李慕又是奉女皇的口諭,刑部自然不敢怠慢,將所有的官吏都動員起來,尋找十余年前,九江郡守一案的卷宗。
這些卷宗,將被推翻重寫,九江郡守的冤屈,也將被洗刷。
雖然這已經和他本人,沒有什么關系了,而因為勾結魔宗是株連九族之大罪,他的親人,后代,也死在了十幾年前的事件中。
刑部郎中將舊的虛假卷宗,一一銷毀,嘆道:“十幾年了,九江郡守終于得到了公道。”
周仲背著手,淡淡道:“遲來的公道,不算公道,從他死的那一天起,他就永遠得不到公道了。”
說完這句,他就再也沒有開口。
刑部郎中思考著他的話,只覺得侍郎大人和李慕都一言不發,氣氛格外沉悶,主動轉移話題道:“大人,漢陽郡天河縣的一位縣丞,前些日子,離奇死在家中,他的死法,和丹陽郡安義縣的縣令死法相似,像是同一人所為,雖然兩郡相隔千里,兩件案子看似毫無關系。但下官調查后發現,安義縣令和天河縣丞,十多年前,都曾在吏部為官…”
周仲平靜道:“將此案的卷宗,送到本官的衙房中,本官會派人去查,你不用管了。”
刑部郎中點頭道:“下官這就去拿。”
李慕站在刑部院中,看著存放卷宗的一座座衙房,說道:“這其中,不知還有多少冤案。”
周仲淡淡道:“這些卷宗中,每一卷,都代表著幾位亡魂,他們或許有冤枉的,但不是每一個人,都能有九江郡守這般運氣,他們的冤屈,將持續千年萬年,直到天地湮滅…”
周仲說的,李慕又何嘗不知,事件冤案何其之多,其中極少一部分,能沉冤得雪,絕大多數冤案,都將被埋沒在歷史的天河,直至宇宙毀滅。
古今亦是如此。
片刻后,李慕離開刑部,周仲走回衙房。
他看了一眼桌案上的一份卷宗,那份卷宗飄然而起,一團火光驟然出現,將那份卷宗吞沒,很快的,虛空中便空無一物,連灰燼都不曾剩下。
深夜。
李慕躺在床上,輾轉難以入眠。
一百多條人命,朝廷只需說一句,這是魔宗構陷造成的冤案,就能輕飄飄的揭過,宛如十多年前,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這讓他心里有些堵得慌。
片刻后,他拿出那只海螺,用法力催動之后,小聲問道:“陛下,睡了嗎?”
長樂宮。
子時已過,周嫵躺在錦榻之上,卻沒有絲毫睡意。
這座宮殿,對她來說,無異于一個囚籠,這座囚籠,隔絕了親情,友情,愛情,以及任何人類該有的情感。
即便是白天,皇宮中人來人往,朝臣站滿紫薇店,她也時常感到孤獨。
每當夜晚,這種孤獨便會被無限放大。
四周沒有任何聲音,仿佛整個世界,除了她以外,就只剩下死寂。
某一刻,這死寂中,忽然傳來一道聲音。
“陛下,睡了嗎?”
這道聲音并不大,但卻為這死寂的世界,帶來了無盡的生氣。
周嫵清了清嗓子,讓自己的聲音變的威嚴,問道:“何事?”
李慕沒想到女皇居然沒有睡,緩緩說道:“臣以為,朝廷應該將九江郡守所受之冤屈,布告天下,這樣才能還他的清白…”
周嫵想了想,說道:“朕明日會下詔,再令工部,在九江郡為其立碑建廟,為后人緬懷銘記。”
女皇比他想的還要多,李慕感慨道:“陛下英明。”
周嫵問道:“還有什么事?”
李慕想了想,說道:“陛下,這可以傳音的海螺有沒有多的,臣的未婚妻在北郡,和臣相隔千里,見面不便,臣想給她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