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陛下……您還有老奴
當少女睜眼時，天地輪轉，黑白顛倒。
電光火石之間，世人眼眸恢復了清明，看到的便是黑龍被拖著尾巴，消失在龍門中的畫面。
黑龍，吞吃了數百位修行人達到疑似金丹境的層次，可是…
卻是被一位吹笛的少女，輕而易舉的降服，宛若死狗一般的在地上拉扯拖曳。
這對于世人的心神震撼是巨大的。
這少女是誰？
除了白玉京陸平安以外，還有這般強大的存在？
黑龍在世人看來已經非常強大了，因為白玉京天機閣發布到天下的修行境界中，就有明確的介紹。
金丹之境乃是體藏境之上的境界。
當今修行人時代剛剛開啟，能有幾個體藏境的存在？
然而…
黑龍卻已經達到了金丹境，可是…最慘的是，達到了金丹境的黑龍，卻仍舊是被吊打。
修行人世界的深不可測，越發的讓人敬畏。
當你以為自己已經無敵的時候，可能還有更無敵的存在，悄摸摸的看著你。
聶長卿有些無言。
不周峰上的少女…居然這么強么？
金丹？
那少女絕對不曾達到金丹境，可是，所爆發出的力量，卻讓人心悸。
若是之前，聶長卿或許會不可置信。
但是，經歷了試煉塔的聶長卿明白，力量的掌控非常的重要。
黑龍的修為畢竟是吞吃修行人而來，對于力量的掌控太虛浮。
公子說的對，修行之道，漫漫無期，他的路…才剛剛開始呢。
聶長卿看了一眼手中裂了一個口子的殺豬刀，搖了搖頭。
邁開步伐便準備順著龍門回北洛。
然而…
讓他驚愕的是，那懸在水潭上空的青銅龍門陡然緊閉了起來。
聶長卿爆發出力量，猛地一推，卻是完全推不動…
紋絲不動的那種。
聶長卿臉一黑。
“公子…我還沒回去啊？！”
黑龍一動不敢動，被少女拉扯著，踏過了兵俑區，踏過了鐵索橋，拉扯過了浮空島，順著鐵索，徐徐走動。
北洛龍門。
正在龍門內與兵俑作戰修行的龍血軍都驚呆了。
可怕而壓抑的氣息，讓每一位初入修行的龍血軍士卒動都不敢動，他們感覺遭遇到了世間最可怕的存在似的。
少女步履不急不緩，一手握著長笛，另一手則是拽著一頭龐大的黑龍。
可怕的氣息，彌漫在龍門之內，讓人大氣都不敢喘。
哪怕是龍血軍的小統領，一位達到了九段氣丹的存在，這這一刻，也感覺被山岳般的壓力所壓迫似的。
直到閉著眼眸的少女，拉著黑龍從龍門中走出，他們才是松了口氣。
而這時候，每一位龍血軍的士卒都感覺到他們的后背被徹底的浸濕。
小應龍無聊的趴在龍門上。
天機鴿被他滋了一陣，飛走了。
他只能翹著尾巴，咬著自己的尾巴玩耍。
忽然。
小應龍陡然在龍門站直，面容上流露出了超兇之色，兩對肉翼展開，齜牙咧嘴！
一聲低吼，震的北洛湖的湖水都在動搖和泛濫。
他警惕而凝重的盯著龍門。
少女從龍門中邁步而出。
小應龍臉上的超兇表情僵住，爾后，嘟著嘴，滋出了一道水流。
水流射在了少女的臉上，少女的睫毛微微一顫，眼眸微微睜開了一道縫隙。
小應龍渾身龍鱗頓時倒豎，肉翼拍打，瞬間躲在了龍門之后。
不過，少女終究還是沒有選擇睜眼，她揚起了光潔的臉頰，似是看向了遠處的白玉京樓閣。
仿佛看到了那樓閣二層，一道白袍身影。
小應龍從龍門后冒出腦袋，看到了少女手中拽著的一截尾巴。
卻見少女從龍門中邁步而出，懸浮在了水面。
龍門中，那一截尾巴也在小應龍呆滯的目光中，越來越長，越來越粗…
最后化作了一頭猙獰的黑龍。
小應龍張了張嘴，爾后，臉上流露出超兇模樣，一爪子呼出，“啪”的一聲，拍在了黑龍的臉上，讓黑龍猛地張開了鋒銳的獠牙。
小應龍一呆，頓時樂了。
一聲低沉的吼聲響徹。
小應龍的肉翼展開，驟然遮天蔽日，身軀越變越大，宛如山岳，化作了一尊龐然大物。
恐怖的龍威彌漫之間，充斥著山岳般的壓迫。
黑龍的吼聲戛然而止。
“莫皮。”
驀地。
一道溫潤的聲音響起。
小應龍的吼聲消失，身軀瞬間縮小，口中“滋”出一道水箭，射在了黑龍的眼睛上。
雷弧炸響。
平靜的湖面上，不知道何時，一位端坐在輪椅上的白衫少年，浮現而出。
輪椅自動，湖面不起絲毫的漣漪。
小應龍朝著黑龍哼唧一聲，肉翼高頻率的拍打，落在了陸番的肩膀上，做乖巧狀。
陸番身上彌漫而出的可怕氣息，讓黑龍身軀在顫栗。
少女竹瓏則是朝著陸番微微躬身。
陸番笑了笑，抬起手，頓時靈氣流轉，化作了一滴湛藍色的靈液。
手朝著島上一摘，一片桃瓣飄來，桃瓣載靈液，飄向了竹瓏。
竹瓏鼻子嗅了嗅，爾后接過。
嘴唇抿起。
有些歡呼雀躍的轉身，入了龍門之內，回她的不周峰去了。
竹瓏走了。
但是…
黑龍卻越發的不敢動彈。
因為，走了竹瓏，卻來了個比竹瓏更恐怖的存在。
陸番端坐輪椅，淡淡的看著黑龍。
帝京。
一片狼藉的御花園內。
氣氛經歷了最初的凝滯之后，緩緩恢復了過來。
結束了啊…
黑龍被降服了，金丹境的黑龍，被閉眼少女帶走，那籠罩在所有人頭頂之上的壓迫而壓力，都消失不見。
澹臺玄喘了口氣，那個少女…一如既往的恐怖。
當初在不周峰上，少女睜眼，他的軍隊就毫無抵抗力，化作滿地枯骨，那一刻，他到現在都不會忘。
因而，一看到這少女，他就想起那被支配的恐懼。
如今看到連強大無比的，凝聚出龍珠金丹的黑龍都被少女一頓胖揍，澹臺玄心中就舒坦多了。
原來，不是他弱，而是少女太強了。
霸王看著少女消失的背影，眼眸中滿是凝重。
世間強大的修行人，竟如此之多！
他落后太多了，他必須要變強！
聶長卿挎著殺豬刀，錘了幾下龍門，進不去，只好轉身，頗有幾分蕭瑟的消失在了漫天飛雪中。
宇文秀身軀簌簌抖動。
天空的雪飄揚而下，落滿了碧潭，宇文秀的身軀一陣冰冷。
他仍不可置信的看著消失的黑龍，和緊閉的龍門。
一身金甲的他，不由跌坐在了地上。
“把朕的黑龍…還來！”
“那是朕的黑龍！”
宇文秀嘴唇在抖動和囁嚅。
黑龍是他的希望，是承載了他一切的希望，他將所有希望都壓在黑龍身上，而如今…黑龍卻是被帶走了。
被帶走的不僅僅是黑龍，還有大周的希望！
“為什么…”
宇文秀咬著牙，他不知道那少女是誰，那神秘無比的少女為何能那么強大。
他只知道，黑龍被帶走了，他的翻盤的希望，破滅了。
奇跡終究是沒能再度上演，哪怕他傾盡了所有。
他就像是個賭徒，將所有的注都壓在黑龍身上。
可是，輸了個傾家蕩產。
他輸掉了一切。
輸掉了江山。
宇文秀不甘心，他抱著腦袋，發出了怒嚎，他真的感覺全天下都在和他作對，連從未謀面過的少女都要和他作對，碾碎他最后的希望！
御花園中，只剩下了宇文秀的低吼。
吼聲帶著萬念俱灰的絕望，縈繞在上空，震碎些許飄落的雪花。
凄涼、無助、絕望。
那種希望被碾碎成渣的悲傷。
澹臺玄沉默的看著。
他抬起頭，望著漫天飛舞的雪花，其實他很同情宇文秀，可是，同情歸同情，他們的立場不同就注定了他不可能對宇文秀心慈手軟。
雪花落在他的臉上，化作了雪水。
他重新看向了宇文秀，天下大勢是如此，宇文秀…只不過是在大勢之下，螳臂當車。
其實在澹臺玄看來，宇文秀已經做的很不錯了。
他有勇氣傾注所有，他沒有在巨大的壓力面前被壓垮。
這已經很不容易。
江漓握著的銀色長槍也徐徐的垂落而下。
他面色復雜，大勢已定。
大周最后的希望，已經泯滅，宇文秀失去了倚仗，也等同于敗給了大勢。
他終究沒有能夠挽救大周的覆滅。
江漓聽著空氣中縈繞的哭嚎聲，聲嘶力竭到沙啞，哭嚎中所蘊含的悲傷和絕望，讓人沉默。
江漓沒有選擇在戰。
他默默的轉身，一身銀鎧，握著銀槍，走出了御花園。
澹臺玄沒有攔他。
霸王看著宇文秀，背負起干戚，魁梧的身軀之上，帶著強大的氣息。
“成也黑龍，敗也黑龍。”
“其實黑龍無罪，你用的好，是你制勝法寶，可惜…一步錯，滿盤皆輸。”
“八大龍門，或許你與黑龍的關系是最密切的，能夠讓黑龍這般幫助你，是你的優勢，然而，卻也是你乃至大周最大的弱點。”
霸王道。
御花園中的哭嚎聲消失了。
宇文秀一身金甲，徐徐從地上搖搖晃晃站了起來。
“休要用一副勝利者的姿態來教訓朕。”
“朕不過是敗給了天意，敗給了大勢…”
“朕非敗給了你們！”
宇文秀抬起頭，眼眸中帶著而不甘心。
他手中宛若黃金澆筑的天子劍揚起，遙指著霸王和澹臺玄。
“亡國之君又如何？”
“從坐上皇位開始，朕就預想到了今天，群臣虎視眈眈，欲要挾天子以令天下，內有奸臣，外有叛逆，朕不還是走到了今天！”
“你們都說朕無道，但是…朕無道，都是被你們給逼的！”
宇文席低吼。
“來啊！”
“就算這大周，只剩朕一人，除非朕身死，否則…”
“這江山，就還是我宇文秀的！”
宇文秀手中的天子劍猛地扎在了地上，他的雙手抵在劍柄上，怡然無懼的盯著霸王和澹臺玄，還有密密麻麻的玄武衛和項家軍。
“陛下…您還有老奴，大周…還有老奴。”
忽然。
尖利的聲音響徹，宇文秀拄劍而立的身軀一抖，看向了身邊的老宦官。
卻見老宦官抬起頭，手中的拂塵輕揚，擋在了宇文秀的身前。
“老奴答應了先皇，要保護陛下，因而…哪怕死，老奴也會先死在陛下之前。”
老宦官笑道。
宇文秀看著老宦官蒼老而佝僂的背影，怔了怔。
他以為老宦官早就背叛了他。
可是沒有想到…
最后，站在他身邊的，卻仍舊是被他呼來喝去的老宦官。
霸王凝眸看著老宦官，他沒有親自動手。
輕輕一招。
項家軍握著長斧，踩著滿地積雪，彈射了出去。
澹臺玄也是看著老宦官，輕輕一擺手。
玄武衛抽出長刀，也沖了出去。
老宦官笑了笑。
手中拂塵陡然甩出，滿地積雪炸開，氣丹境巔峰的老宦官沖向了數百位修行人軍隊。
以一敵百，沒有絲毫的畏懼。
不過，老宦官畢竟只有一人。
他面對的也非尋常的普通軍隊。
以一敵百尚且困難，更莫要說，是玄武衛和項家軍這樣訓練有素的修行人軍隊了。
很快，老宦官氣丹中的靈氣耗盡，身上開始浮現出了刀痕，斧痕…
血流淌了滿地。
他的宦官帽子早已紛飛，滿頭的白發猙獰飄散。
老宦官垂幕的氣息消失不見，一剎那，龍精虎猛。
沒有了靈氣，他便用氣血，身軀中爆發出氣血異響，與修行人對轟。
冰冷的白刃扎入了他的身軀中。
血濺灑了滿地雪。
老宦官終究只是一位氣丹境修行人。
他無力回天。
但是，他至少做到了他的承諾，哪怕死，也擋在宇文秀之前。
宇文秀看著老宦官橫刀立馬，像是一座巋然不倒的山峰擋在他身前。
一時間有些怔然。
陪他長大的是老宦官，陪他登上皇位的也是老宦官。
最后…
陪他一起埋葬大周的，也是老宦官。
宇文秀的內心終于被沖擊到了，他的眼前浮現出了種種…
宮里的宦官換了一批又一批，但是，老宦官始終陪伴在他身邊。
其實，老宦官早就可以離開了。
但是他沒有，陪伴宇文秀，直至最后時刻。
拄著天子劍的宇文秀，抿著嘴，他沒有嚎啕大哭，倔強的憋著淚。
老宦官生機盡失。
千言萬語，化作一聲滿是復雜感慨的喊聲。
“陛下…”
這是最后一聲“陛下”。
聲音漸消。
老宦官的身軀橫刀立馬，在冰天雪地中終究無力垂落下腦袋。
宇文秀抬起頭，紅著眼。
“成也黑龍，敗也黑龍…”
“朕，仍為大周君主！”
宇文秀揚起了手中的天子劍，抵在了脖頸處，沒有過多的廢話，猛地抹過。
血飛濺三尺，染紅天空飛雪。
不再金的純粹的天子劍，落在了地上。
宇文秀一身金甲，仰面倒入了碧潭中，潭水濺起水花二尺。
他躺倒水池，望著飛雪的天空，他的世界忽然變得有些寂靜。
他的眼前，浮現出了一張張的人臉。
有模糊不清的父皇的臉。
有夫子滿是笑容的臉。
也有老宦官那低眉順首的臉…
來世不愿再生帝王家。
宇文秀的身軀被碧塘吞沒。
逐漸失去了溫度，一團殷紅的血在潭水上翻涌。
他身上的黃金甲都失去了光澤。
身軀下沉，下沉…
砸落堆疊滿森森白骨的潭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