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京,雨夜。
鐵騎落下,濺起雨水二尺,水花灑落,猶如叮咚琴瑟聲,縈繞在帝京的大街小巷。
鐵甲摩擦聲,刀劍出鞘聲,喊殺聲。
喧囂籠罩著這座有了段年歲的城池上空。
城樓上,一位位被江漓訓練有素的士卒拉滿手中的張弓,拇指按緊了箭的尾羽,使得指肚都泛起了青色,雨水打在尾羽上,迸濺開來,肅殺的氣息,順著箭頭似乎都擴散了整個空氣之中。
城池下。
馬匹嘶鳴。
唐一墨頭戴斗笠,身披蓑衣駕著車。
雨,連天而下,裹挾著云層中一閃而逝的雷霆,滴落在地上,順著帝京長街的水道流淌,傳出嘩啦不止的聲音。
馬車里。
有老人咳嗽聲。
周圍靜謐無常,只剩下唐顯生的咳嗽,縈繞著。
老宦官一手撐傘,一手掛拂塵,眼眸中少了平日在皇帝面前的畏畏縮縮,反而有著無盡的精芒和兇戾。
“唐顯生…陛下命你立刻入宮覲見!否則…提頭而去!”
老宦官尖細的聲線,摧毀了雨幕的寂靜,環繞在城樓周圍的小巷之間。
周圍的屋頂上,一位位身穿黑袍,披黑甲的黑龍衛靈氣緩緩涌動,引得雨水落下的速度都緩慢了許多。
這些黑龍衛比起長街上的守衛更加的強大和有秩序。
黑龍衛才是江漓訓練而出的精華,這也是宇文秀的底氣。
哪怕是唐顯生都不得不承認,黑龍衛有江漓的輔助訓練,比起南府軍似乎都要強。
江漓雖然不是修行人,但是他不已修行人的方式來培養黑龍衛,反而是以軍隊的方式來培養修行死士。
這些人身具靈氣,每一位都相當于江湖中的宗師武人高手,特別是整齊而有序的殺伐手段,更是萬分的強大和可怕。
這也是唐顯生忌憚江漓,欲要除之而后快的原因。
“咳咳…老夫感染風寒,病重難行,請公公轉告陛下,老臣恕難從命。”
唐顯生的聲音從被雨水拍打的馬車中傳來。
聲音并不大,但是老宦官聽得清楚。
在馬車周圍還有南府軍的修行人。
他們皆是頭戴斗笠,這些人是唐顯生早就安插在帝京中,準備護送他離開的后手。
看到這些南府軍修行人,老宦官臉上的冷意越發的濃郁。
“好你個唐顯生,原來你早就預謀好,算計江漓將軍,奸逆臣子,今日定要擒拿你,向陛下跪饒!”
“你非北洛陸少主,真當這帝京,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三百黑龍衛聽令,格殺勿論!”
“今日定要你,插翅難逃!”
老宦官尖利之聲宛若厲吼,縈繞在皇城四周,撕裂了天空的云層。
話語落下的瞬間。
城樓之上,弓箭手們松開了一直拉的繃緊的箭矢。
弓弦繃動之聲,猶如奏一曲催命的樂章。
無數的箭矢從城樓上,鋪天蓋地的飛馳而下,箭頭散發著寒芒,鉆碎了一滴又一滴的雨珠。
馬車前端的唐一墨眼眸微微一縮。
“這是賣命。”
他徐徐開口,聲音有些沙啞。
他是對馬車中的唐顯生說。
“你就把這當成是一場交易吧。”
唐顯生的聲音透過了馬車的簾布,傳了出來。
“我不想死,因為我死了,我妹和我娘定然會過的很慘,所以我得活著。”
唐一墨從馬車上站起身,斗笠的邊緣,雨水不斷的落下,蓑衣也震動著水汽。
“你當然得活著,你還得看到你妹出嫁那一天,我和你娘還等著你給我們養老。”
唐顯生的聲音再度傳了出來。
“用你這一次的拼殺,許你母親和妹妹下半生的富貴榮華。”
天地間變得很安靜。
雷聲轟鳴,炸響在天穹,一如此時帝京內的氣氛,肅殺萬分。
唐一墨緩緩揭開了脖子上蓑衣的線繩。
“這是最后一次。”
唐一墨道。
馬車內沉默了半響,爾后,才有沙啞的聲音飄出。
“好。”
話語落下。
箭矢也已經落下,幾乎都要落在了馬車之上,一根箭矢更是在唐一墨的眼珠前不斷的擴大。
唐一墨的蓑衣炸開,連帶著炸開的還有崩開的水珠。
靈氣波動擴散在四周,使得箭矢紛紛倒飛而出。
馬車周圍。
南府軍的修行人紛紛抽刀,鏗鏘之聲響徹不絕。
有靈氣化作鋒銳的刀氣,劃過地面,將地面上的積水都切割開來,久久難以愈合。
“殺!”
唐一墨的聲音迸裂。
南府軍修行人紛紛低吼回應。
“喏!”
南府軍是唐一墨訓練的,唐一墨雖然不懂得軍隊的訓練方法,但是他按照《八脈遁甲魔功》改良的低配版來訓練南府軍,也頗見成效。
老宦官看到唐顯生反擊。
拂塵一甩。
黑龍衛也紛紛動了。
除了黑龍衛,還有帝京中的鐵騎和士卒。
馬蹄聲撕裂,在長街上沖鋒,手中的鋒銳長矛倒映著夜的森然。
南府軍沖出。
他們從腰部抽刀,刀氣融入了靈氣貫穿空氣二尺又二尺。
急速奔跑之間,猛地雙膝跪地在落滿了積水的長街青石地面上劃過。
手中的刀掃出。
沖鋒的鐵騎,還未靠近,便被刀氣給斬中。
馬腹裂開了刀痕,血“嘩啦”噴灑了出來,還有內臟灑落了一地。
前蹄也被斬斷,跌落在地。
馬背上的鐵騎跌落在地,就地翻滾,掀起滿地雨水,便被南府軍的刀氣削了腦袋。
老宦官眼眸一縮。
“南郡南府軍,與黑龍衛一般,皆是闖過龍門的修行人所組建…唐顯生野心不小。”
老宦官拂袖,再派出了鐵血的士卒繼續沖殺。
南府軍可不是白玉京的妖孽修行人。
用人數亦可堆死。
待到力竭,便可讓黑龍衛收割。
周圍房頂上,一尊尊身披黑甲的黑龍衛像是雕塑一般,他們的眼眸如鷹眼,盯著長街上廝殺的南府軍。
他們的手落在了腰間的大刀上。
這刀是江漓特意命帝京中的鐵匠打造的,專屬于黑龍衛的大刀,江漓取名,離刀。
刀背厚二指,刀身烏黑,無刀尖,似斷刀。
刀刃鋒銳,可吹毛斷發,沉重無比,若是尋常精兵配備這刀,根本連揮動都做不到。
但是黑龍衛配備離刀,卻是能夠爆發出極強的殺伐之力。
長街上,雨水很快化作了血水,天上的雨都來不及沖刷,因為剛沖刷走,便有新的雨水流淌而下。
唐一墨身上的蓑衣炸開,從馬車上蹬起。
落地之后,濺起雨水四尺。
他的腿橫掃而出,砸中濺起的水滴,使得水滴化作了鋒銳的水箭朝著前端的帝京守衛迸射而去。
噗嗤!
猶如箭矢射入肉的聲音悶響。
守衛倒飛而出,壓著身后的守衛,轟然倒了一片。
南府軍戴著斗笠,紛紛聚于馬車邊上。
“撤。”
唐一墨言簡意賅。
他們的目的,是沖出帝京。
不是在長街上與守軍糾纏,糾纏的越久,對他們的形勢會越發的不利。
南府軍的修行人也是人,畢竟不是白玉京的那些怪物。
靈氣終有枯竭時。
因而,唐一墨準備強行破城。
唯有破了城,才能走。
帝京守軍喊殺而來,手中的寒刃在雨夜中閃爍寒芒。
而唐一墨在意的,卻不是這些人,而是周圍屋頂上的黑龍衛,這些黑龍衛就仿佛擇人而噬的毒蛇一般,在窺伺著時機。
馬匹嘶鳴聲響起。
一位南府軍抽動韁繩,讓馬匹開始沖鋒。
唐一墨攔住后路,一人面對沖殺而來的守軍。
“殺!”
老宦官尖利吼出。
手中的傘被他拋開,揮動拂塵,飛馳而出。
老宦官得靈氣,實力暴增。
配合上周圍的黑龍衛,特要攔下唐一墨。
唐一墨鎖定住了老宦官。
周圍屋頂上的黑龍衛也動了,紛紛從屋頂上一躍而下,每個人都挎著腰后的離刀。
這是南府軍和黑龍衛的第一次碰撞,也是當世兩支修行人軍隊的第一次碰撞。
鏗鏘聲響!
黑龍衛皆是同時抽出離刀。
醞釀了許久的靈氣爆發。
聲音蓋過了天穹上的驚雷,白刃的光華耀眼而奪目。
北洛,湖心島。
陸番回到了白玉京樓閣二層。
他的眼眸中線條跳動,饒有興致的看著。
在他的眼中,畫面跨越了遙遠距離,浮現出了帝京長街雨夜的一場血戰。
讓陸番感興趣的是,這是兩支修行人軍隊的第一次交鋒。
黑龍衛與南府軍。
黑龍衛由江漓訓練,孔南飛輔之,以軍隊的方式訓練,按照陸番的理解,就類似于特種兵。
而南府軍,雖然也是軍隊,但是唐一墨的修行方式,更像是修行散人,當然因為本身是軍兵,所以也帶著軍隊的特性。
陸番原本對這一場戰斗沒有多大的興趣。
因為這是唐顯生的一場逃亡之戰。
唐顯生坑了江漓就想跑。
但是跑不跑的掉,還難說。
而這場修行人軍隊的戰斗,給了陸番一些小驚喜。
“有點意思,雖然都只是一二段氣丹境的修行人,但是…因為是軍隊,所迸發出的戰斗氣勢卻極強。”
雨夜下的戰斗,充斥著血腥。
陸番倚靠輪椅,一手撐著下巴,一手端著青銅酒杯。
他觀望著戰斗。
“軍隊氣勢可以連成一體,可以爆發出類似靈壓的壓迫,沖擊心神…”
陸番嘴角微微上挑。
“有點意思,一位九段氣丹,尋常軍隊需要至少八千至一萬人才能圍殺。”
“可若是南府軍,一位九段氣丹若是遭到圍殺,二三十人便足以。”
“黑龍衛更強一些,一旦被近身,江漓所創的離刀,擁有一擊斬首的威力,所需人數更少。”
“難怪說,龍門的出現改變了停下局勢,黑龍衛和南府軍這等軍隊,若是不正面對上修行人,對付尋常的軍隊,簡直是一把撕裂突破口的尖刀。”
陸番喝了一口青梅酒,道。
江漓被南郡十萬軍和北郡大軍聯合圍殺,能夠于絕境中殺出重圍,怕也是依靠黑龍衛吧。
北郡。
無名山谷內。
山谷外,黑壓壓的兵馬匯聚著,唐白云騎著白馬,穿著銀鎧,盯著那黝黑的山谷。
江漓以及他剩余的五千多殘余軍隊都躲在那山谷之內。
可是,山谷的入口,他們沖殺了許多次,都無法突破。
“江漓麾下有一支黑甲軍,叫做黑龍衛,皆是修行人組建,戰力極強,守住那山谷隘口,我們的軍隊根本突破不了。”
一位武將拱手,道。
“山谷的另一端便是北郡大軍…江漓逃不掉的,不過,這澹臺玄也是夠謹慎,遲遲不肯動手,要看我們和江漓殺個兩敗俱傷,再撿便宜么?”
唐白云瞇起了眼。
“亦或者,他是怕江漓只是我們拋出的誘餌,怕其中有詐?”
“呵…定是墨家墨北客這老東西出的主意。”
唐白云身下的白馬噓律不斷,他扯著韁繩,目光微微瞇起。
“大公子,是否要出動南府軍?”
一位武將拱手問道。
“南府軍?不,這是底牌,給澹臺玄準備的底牌,江漓已經是必死之局,南府軍的作戰方式可不能暴露了。”
唐白云道。
說完,他又感慨了一句。
“修行人…當真是能創造奇跡的存在。”
若是沒有黑龍衛,單單憑江漓以及他手下的殘軍,根本守不住這隘口。
“咱們不能在江漓這兒拖太久,防止澹臺玄這老東西,暗地里去探查龍門,命一人去北郡大營走一遭,問問澹臺太守到底要如何?”
“他從北面山谷的另一端殺入,江漓插翅難逃,可是他遲遲不動兵,這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忽然。
一位武將急步而來。
拱手對唐白云道“大公子,蚩黎族的蠻人少祭祀求見。”
唐白云嫌惡的蹙眉,擺了擺手“不見。”
不過,他忽然眼前一亮。
“不…讓他過來,山谷內多障木,蠻人最適應這種環境,他們應該有不少手段,看看他們能不能逼出江漓!”
那位武將聞言,頓時猶豫了一番。
可是,還是領命。
“喏。”
澹臺玄佇立在一塊巨石上,黑夜的風吹拂的旌旗飄飄。
“江漓培養的黑龍衛,修行人組建的軍隊,幾乎破壞了戰爭的規則,一支黑龍衛,可擋千軍。”
澹臺玄感慨道。
墨矩羽扇輕搖,身上的衣衫在夜風中吹拂。
“主公,江漓有黑龍衛,唐白云麾下也有南府軍…同樣是修行人軍隊,南府軍到現在都不曾出手,顯然,唐白云不想讓我們看到南府軍的作戰方式,留著后手等我們呢。”
“江漓必死,因此,他想留底牌。”
“留著底牌來陰我們。”
墨矩道。
澹臺玄微微頷首。
“南郡有南府軍,江漓有黑龍衛,西郡也有龍門,以霸王的脾性不可能不組建修行人軍隊…我北郡有什么?修行人軍隊…我北郡必須得組建一支,否則,天下之爭,我北郡有何資本去爭?”
遠處。
有一鐵騎飛奔而來。
“報。”
“南郡大軍又派出了一支軍隊攻入山谷…”
探子道。
“哦?又攻?是出動了南府軍么?”澹臺玄大紅袍翻卷,問道。
探子卻是搖頭,也說不出是什么軍隊。
澹臺玄瞇起了眼。
不是南府軍,唐白云難道還想用普通的軍隊去送死?
這家伙腦子有坑嗎?
“不是南府軍…那又會是什么軍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