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傾注,豆大的雨珠,從空中砸落,將天地連綿一片朦朧。
機關城上。
霸王項少云背負干戚佇立,雨水順著他的發尖、眉梢、下巴流淌而下。
鐵索上。
墨六七單薄的身軀佇立,銀色剪刀懸浮在他的臉頰側方,不斷的高速旋轉,將雨水迸濺,他的下巴處,水流匯聚成絲。
怒吼還猶響徹在懸崖之間。
“修行人…”
霸王徐徐吐出一口氣。
他抬起手,粗大的手臂抓住了背后的長斧。
對于修行人,哪怕是霸王,也不敢有絲毫的怠慢。
經歷過臥龍嶺的事情,霸王看待修行人,無比的凝重,任何一位修行人,都很強。
“墨家居然也暗自培養了修行人?”
霸王蹙眉,道。
鐵索上,墨六七一步步行走。
懸浮的剪刀,就像是黑夜中的星辰。
墨家…
對于墨家,墨六七是沒有情感的,墨家不希望讓刺客滿懷情感,因為有情感的刺客會出現破綻,容易導致任務失敗。
所以,在墨家中,刺客的生活,一片壓抑。
甚至,機關城還是不少刺客想要脫離的地方,就如墨一痕,他的愿望就是完成最后一次任務,離開機關城,歸隱田園。
對于墨六七而言,冰冷的墨家給不了他溫暖。
但是讓他感到溫暖的是阿珠和墨一痕。
鐵索上。
一位位西涼勇士揮舞著刀劍,沖向墨六七。
霸王抬起手,止住了每一位西涼勇士的動作。
修行人的戰斗,霸王不希望有任何人的插手。
其實霸王也很興奮,他的血液都在微微的沸騰,與修行人的第一次交手,讓他莫名的有些期待。
墨六七冷靜了下來。
雨水傾刷的世間一片寧靜,就像他逐漸冷寂的心。
恍然間,墨六七有些失神。
他討厭面癱臉的冰冷無情。
可是今日,他似乎也變成自己曾經最討厭的樣子。
十丈距離,不遠不近,是鐵索上的墨六七與城樓上的霸王間的距離。
這個距離內,是墨六七最有把握的一段距離。
這個范圍內,他可以控制銀剪,以意御剪,從各個角度來刺殺霸王。
墨六七佇立在原地,他一動不動,像是一座雕塑,雨水澆灌著他,在皮膚表面迸濺,散開一朵朵的水花,使得他的身影變得有幾分朦朧。
驀地。
有撕裂之聲炸響。
猶如流星劃過黑夜,將一滴滴的雨珠,切割成了兩半。
霸王握著長斧,瞇著眼。
魔氣纏繞之間,驟然揮出手中斧。
一聲脆響,像是雨夜中的雷霆,震耳欲聾。
銀色剪刀被打飛了,在空中高速旋轉。
墨六七眼眸死死的盯著。
靈氣纏繞在他的身邊,使得他的面容看上去都有幾分模糊。
他揮手,銀剪再度飛速刺下。
霸王手中長斧猛地劈砍而出。
將銀剪劈飛數十米。
暴雨,仿佛成了剪刀最好的隱匿,宣泄的暴雨聲,讓剪刀的蹤跡變得更加的神鬼莫測。
墨六七很清楚霸王的強大。
他唯一的勝算也就是經過靈氣增幅后的“以意御剪”。
這是一位遠程修行人與近戰修行人的碰撞。
墨六七知道自己的實力比起霸王,差的有點多,可他沒有放棄。
他的腦海中回想起湖心島上,聶長卿和凝昭的手段。
那是他見過除了陸少主外,最強的修行人,他們的手段,墨六七可以借鑒。
凝昭以靈氣匯聚的靈壓,聶長卿的御刀術…
都對墨六七有啟發。
陸番說墨六七是天才,不是沒有道理的,對于修行,墨六七有著得天獨厚的優勢。
能夠在沒有靈氣的增幅下,自行參悟以意御剪,哪怕是陸番也感嘆不已。
霸王感覺到了壓力,哪怕周身纏繞魔氣,那柄肆意飛馳的銀剪,仿佛都能隨時給他致命一擊。
“咄!”
鐵索上。
驟然搖晃了起來。
墨六七雙掌合十,輕喝一聲,意志釋放到極致。
暴雨下,這一聲“咄”,本該在轟鳴聲中,消失不見,可是,卻恍如穿越了時間和空間,隔著十丈距離,在霸王的耳膜中炸響。
霸王長斧驟然甩出。
驀地。
那高速旋轉的銀剪居然一分為二,繞過了霸王的長斧,切割向霸王的咽喉和心臟。
霸王瞇眼,一聲爆吼,吼聲如雷。
長斧驟然回縮,抵在了胸前,彈飛了那拆解開來的銀剪。
“有意思…”
“你不是墨家培養的修行人,墨家…培養不出你這樣的修行人。”
霸王道。
不過,該試探的都試探結束了。
這一場修行人的戰斗,也該落下帷幕。
墨六七很不錯,可是…也只是給霸王帶來的一些小驚喜,更多的…還是失望。
比起凝昭和聶長卿,墨六七還是太弱了。
霸王周身的魔氣縈繞而起,天空傾瀉而下的暴雨都一滯,爾后陡然彈飛。
舞動干戚,身軀如豹子般前傾。
一步踏出,積水迸濺四尺。
高高一躍,從機關城上落在了鐵索上,鐵索晃蕩不休,彈飛無數的雨水。
墨六七冷著臉,操控著銀剪,不斷的對霸王發動攻伐。
他一次又一次,不斷的失敗,可是他沒有放棄。
霸王于鐵索上踏行,身形如一頭捕食的惡狼,飛速馳騁而來。
恐怖的壓力和勁風,吹拂的墨六七滿頭發絲都在四散,讓他感覺心臟仿佛都被一只大手給攥緊。
他和霸王間的十丈距離在不斷的縮短。
霸王真的很強。
或許…唯有陸少主方能鎮壓對方。
霸王沖擊,引起的雨水拍打在墨六七的臉上。
刺骨般的疼痛,讓他閉上了眼,操控周身的靈氣,形成壓迫性的…靈壓!
一把長斧掄下,戛然而止,懸在了墨六七額前一寸處,雨水順著斧刃徐徐滴下。
“聶長卿的御刀術,凝昭的靈壓…”
“你來自北洛白玉京?”
霸王淡淡道,聲音帶著充斥著野性的壓迫。
墨六七所凝聚的靈壓,對霸王而言,影響太小,不過,靈壓…這是白玉京修行人才會施展的技巧。
因而,霸王猜測,墨六七很可能與白玉京有關。
如果墨六七是墨家刺客,那霸王自然不在意,一斧子殺了便是。
可,墨六七若是來自北洛白玉京,那霸王心中就要思量一些了。
白玉京中陸少主,神秘無比的修行人,實力到底有多強,無從可知。
霸王暫時還不想得罪陸少主。
能夠讓聶長卿做車夫,凝昭做婢女的陸少主,絕對強的超出他的想象。
墨六七睜眼,他沒有回答霸王,卻也沒有否認。
他此行前來,本是為了與阿珠道別,道別后,他便會入湖心島,成為白玉京門徒。
因而,說他自白玉京來,倒也沒錯。
只不過,沒有想到,道別卻成了永別。
“我知道你在恨什么…”
“可這是陣營的不同,我沒死,所以便是他們死。”
霸王淡淡道。
“離去吧,就當我給陸少主一個面子。”
霸王直起身軀,兩米多高的霸王魁梧如神魔。
墨六七低垂著臉,發尖不斷滴淌雨珠。
他沒有放狠話,也沒有堅貞不屈。
他站起身,抓住了銀剪。
默默轉身,雨水抽打在他的身上,讓他的身軀在微微的顫抖。
他,太弱了。
他要變強!
霸王看著墨六七離去的身影,目光淡漠。
放虎歸山?
除了賣陸少主一個面子以外,霸王留得墨六七的性命還有一個原因,那便是…他需要壓力。
有壓力才會有動力,所以他故意放虎歸山。
墨六七的出現和離去,對霸王而言,只不過是個插曲。
長斧揚起,爆吼縈繞。
西涼勇士們頂著連天暴雨,沖入了機關城。
北洛,湖心島。
陸番收回了心神。
墨六七敗了,這點沒有出乎陸番意料,若是墨六七能贏,那才奇怪。
成魔后的霸王,九段魔氣,哪怕是凝昭都未必是其對手。
“這霸王,有點意思…留著墨六七當磨刀石么?”
陸番搖晃了一下酒杯,醇香酒液流淌。
他不再思考墨六七的事情,阿珠的死,陸番也沒有料到,不過,世事非童話,沒有那么多圓滿和美好。
喝一口青梅酒。
倚欄聽風,陸番腦海中開始思索一些事情。
首先要考慮的便是“養龍地”。
其后,則是如何讓“白玉京”成為超脫勢力的問題。
經歷了臥龍嶺仙宮的一役,白玉京在天下中已經有些名氣。
不過…
想要成為超脫勢力,似乎還差了一些。
而陸番要做的,便是再使一把勁,讓白玉京成為凌駕于諸子百家之上的超脫勢力。
就在陸番思索的時候。
遠處,隱隱有歡呼傳來,歡呼中還夾帶著“噗噗”不斷的放屁聲。
陸番扭頭,望向倪玉和景越所在的地方。
便見到他們身前的黑鍋中。
有密密麻麻如糖豆一般的渾圓丹藥在散發著熱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