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奴不知道,”老婦人慢吞吞開口。
姜元元頹喪地坐到矮塌上,“寡人沒有想到,你也會背叛寡人。”
如果不是他的乳母在他的宵夜里下了軟筋散,他也不會眼睜睜看著玉璽被叛徒奪走,李堇娘也不會被圣旨騙走囚禁了起來。
“老奴不能眼看著自己的唯一的兒子爛死,”老婦人面無表情地開口,“他一條賤命不能和陛下相比,死就罷了。但被蠱毒折磨成不人不鬼的模樣,老奴身為母親實在是看不下去。”
老人滿是皺紋的臉上是一種被痛苦折磨太久后的解脫。
“陛下放心,老奴背叛主君,犯下十惡不赦之罪,之后陛下要車裂也罷,凌遲也好,老奴都已經做好了準備。”
“嬤嬤,你…”
姜元元不理解到底是什么樣的一種威脅能讓方嬤嬤連死都不怕,“你兒子中了蠱毒為什么不告訴寡人?太醫院有的是名醫能夠解毒!”
老婦人干啞地笑了一聲,“那是蠱毒,陛下。世上除了蠱母無人能解,蠱母只握在那人手里。”
她全家世代侍奉王室,只是拿她兒子的命威脅,她能直接殺了自己的兒子以全忠心。
她不是那等眼皮子淺的人,酷刑也好金帛也好,都不能撼動她的忠心。可在被那人威脅后,她才知道原來這世上還有一種痛苦比死還可怕。
她的兒子死不了,連刀劍貫體都死不了啊。
她這一生吃過見過,知道那人的手段有多老辣,不是姜元元這樣的年輕君王能對抗。
姜元元對她而言相當于另一個兒子,她不希望這個孩子也落到這樣的下場。
“陛下,您太年輕了,”老婦人膝行到姜元元面前,枯瘦的手整理著姜元元紛亂的衣角,“您斗不過那些老怪物。”
“與其您也被做成活人傀儡,不如就這么退下來。攝政王好歹是姜家長輩,他會留你一條性命的。”
姜元元聽得無比崩潰,“他會留我一條性命?嬤嬤,您在宮中待的時間比寡人長,你見過這樣的事?”
成王敗寇,哪個從王位上退下來的王還能活著?
就算不殺他,他也會像一條死狗一樣被圈禁終生!
“攝政王就算要殺您,也不會是現在,”老婦人苦心孤詣地勸,“臨江王好歹要顧著自己的名聲和滿朝文武的人心。”
“陛下,留在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可這樣下去,青山都沒了!”
姜元元奪過老婦人手上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你以為王叔現在篡位,是為了南楚的王位嗎?”
“不是為了王位,還能為了什么?”
老婦人遲鈍地眨了一下眼睛。
“臨江王要是想要這個王位,早就動手了!”
姜元元揪著自己的頭發,“在我回來之前,他就能動手了!”
清心寡欲固然可以裝出來,但他那位叔父真的想要染指王位,那在他繼位之前,他的父親和大哥相繼去世的時候,臨江王就可以動手了。
當時他人還在塞外,一時半刻趕不回來。臨江王大可先發制人,那時候想要篡位難道不比現在容易?
何苦要等到他回到南楚,登基稱王都快半年的時候搞出一個遺腹子出來換掉他?
“也許是那時候大殿下的孩子還沒出生,不知道是男是女?”老婦人喃喃道。
“是男是女有什么打緊?”姜元元冷笑,“一個小娃娃,能不能活到成年都不知道,隨便可以替換。”
“那是為什么…”老婦人徹底遲疑了。
“恐怕是在山中修道的時候中邪了吧,”姜元元深深地嘆了口氣,疲憊地看向自己最信任的乳母,“和你一樣。”
能夠悄無聲息地對他身邊最親近的人下手,擁有尋常人沒有的控制人心的手段。
這樣的邪魔,不可能出自于南楚。
“那陛下,你準備怎么辦?”老婦人眼中浮現出深深的恐懼。
“怎么辦?”
姜元元抬頭看向窗外,夜色深深,皎潔的月光被烏云覆蓋。
他身邊可信任的人已經全被臨江王換走,無法向外傳遞任何信息。玉璽在臨江王手上,此時他必然已經下達多道圣旨將過去死心塌地效忠他的大臣和武將統統調走了。
李堇娘被囚禁,成了控制他的棋子,同時因為李堇娘生死未卜,李家也不敢輕易動手。
當初支撐他上位的兩大世家,一個李家一個陳家。李家受制于人,陳家父子又都在外帶兵。
禁軍的軍符已經被臨江王握在手里,現在唯一能夠救他的就是陳巖所帶領的邊屯軍。
“現在恐怕臨江王已經下旨讓陳家父子在邊境待命,不要回來,”陳子楚喃喃道,“等到他徹底掌控朝野內外,他才會讓陳巖班師。”
臨江王會設下天羅地網,只要陳家父子一進城,就立即撲殺兩人,掌控軍權。
到了那個時候,就徹底回天無力了,他的命估計也就只能留存到那個時候。
只等臨江王徹底掌控軍權,就能一杯毒酒將他姜元元送去見列祖列宗。
可如果他輕舉妄動,一是身邊沒有心腹能夠調動,二是怕威脅到李堇娘的性命。
人一旦有了軟肋,就會變得無力。
姜元元看向漆黑的窗外,像是看到自己無望的未來。
在黑暗中不知渾渾噩噩待了多久,圈禁的日子到了第七天,姜元元忽然察覺到圈禁他的冷宮出現了異動。
把守的士兵在一夜之間變多了,高階修行者的氣息也從原本的五個增加到了十個。
這些修行者都是臨江王府養的,姜元元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但他覺得最多十個,培養高階修行者的成本不低,超過十個還不被發現的可能極低。
按照現在的局勢,臨江王和那遺腹子身邊還需要護衛,怎么會一口氣把身邊的高手都派到自己身邊?
姜元元的神經高度緊張起來。
難道是有人要來救他?
可他身邊的暗衛在之前宮變的時候離奇地死了一半,剩下的也都被臨江王的護衛誅殺。
南楚朝堂內的大臣也多是墻頭草,這個時候還有誰來救他?
“陛下!”
就在這時,有幾日不見的方奶媽忽然從門外悄悄摸了進來。
“出了什么事?”
方奶媽神情有些復雜,也有些迷惑,“外面聽說起了戰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