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院士又說了幾句,再拍拍這個,向那位笑笑,很有社交感的一番操作,才坐到了前面一些。
他的身邊是醫院的幾位其他科室的主任們,以及來自外院的幾位高階醫生和教授,幾個人低聲說話,小聲聊天,再喜氣洋洋的看前方屏幕里的凌然剖心臟,神似單位組織起來看春晚,大紅色的基調,配合默契訓練有素的團隊,帥氣的主持人,形態各異的演員,還有老氣縱橫的觀眾,最重要的是,整場節目不死人!
霍從軍并不是唯一的外院高階醫生,這或許可以說是京城醫院的特色之一,總是有來不完的專家教授,總是有看不完的復雜病例。
“有點意思啊。”霍從軍向身邊的左慈典說了一句,有點感慨,又有點不屑,還有點小自信。
左慈典純粹謙卑的一笑,沒敢吭聲,免得激起了霍從軍,釀成什么奇怪的后果。
院士一級的醫生,不論是在醫學界,還是在社會層面,都是需要格外尊重和重視的。像是祝同益到云華醫院里去參觀考察的時候,全院上下都是極其重視的,其中固然有祝同益帶著項目的緣故,但從另一個角度去看,人家院士什么時候是不帶項目的。
魏嘉佑也拉著孔文山坐到了示教室的后面。
醫院里的醫生出差是常有的事,稍微有點名氣的醫生,每周收到七個會議的邀請都是平常事,所以,出了趟遠門什么的,并不會得到額外的噓寒問暖,只被看作是回了趟家一樣。
從頻率上來說,有的醫生回家的次數比出差的次數還要少。
趁著沒什么人關注,魏嘉佑抓緊時間問孔文山,道:“怎么辦?”
孔文山早都是一腦門官司了,這時候裝傻道:“不用怎么辦,您這么想,其實,凌然也不影響咱們,他不可能到咱們院里來的,BOSS就是有棗沒棗的打兩桿。再者,就算凌然來了,也不影響。”
魏嘉佑此時卻是天才智商在線了,聲音壓低了,道:“這是BOSS還沒看完凌然的手術。”
“什么意思?”孔文山沒聽明白。
魏嘉佑道:“看一場手術,看現場手術是不一樣的,如果…”
他沒說完,又是一笑,道:“到時候,凌然入團隊就是良性競爭,不入團隊…你說,算不算踢館。”
孔文山的智商庫徹底宕機了。
他現在是聽明白了魏嘉佑的意思,不由道:“不至于吧。”
“不至于是沒看凌然做手術。”魏嘉佑撇撇嘴,他為什么執著于跟凌然較勁,因為他想要證明自己的天才系數是高于凌然的。
而在這一次次的較勁中,魏嘉佑雖然不愿意承認,但凌然的天才系數,最起碼有八成,或者九成的自己了。
這樣的天才,又主動開始做心臟外科了,以狄院士的性格,怎么可能輕易放過。
孔文山仍然有些不確定的道:“狄院士不是看過凌然的手術錄像了,我看他剛才說話,也不是那么迫切…當然,視頻不能說明所有問題,你的意思是…”
他其實只是不相信而已。
醫生看醫生的手術視頻,就好像是教練看足球運動員的比賽錄像,或者訓練的視頻,最多做一個優良中差的評價。
一名醫生的真正價值,真正的技術,還是要在現場觀看整場的手術才能確定的。
當然,狄院士現在還沒有這么做,因為他不覺得有必要這么做,但如果他真的有所傾向的話,就一定會去現場。
孔文山不由看向前排的狄院士。
狄院士依舊是談笑風生的樣兒,似乎都沒有怎么關注凌然的手術似的。
事實也是如此。
狄院士見過的天才實在是太多了。
如果將標準放寬一點的話,能做心臟外科的手術醫生,在醫學院時期,在實習和規培時期,甚至在主治以前,抬頭掛上“天才”兩個字都是妥妥的。
不那么絕對的說,這些醫生在學生時期,基本上也應當是學校里的天才或小天才,而在正常人的家族譜系里面,不說是改變智商基因的變異型人才,也是別人家孩子的模板。
但在狄院士眼里,協會或者清華北大的畢業生,哈佛醫學院或者約翰霍普金斯大學的身份,都不能說明什么。因為他掌管的心臟外科團隊是中國最頂尖的,就臨床技術來說,也是世界一流的。
這樣的團隊,這樣的傳承,這樣的機會,本來就是給天才準備的,也只有天才有資格進入。
凌然的手術視頻足堪天才的水準,但那是靈光一現的表演,還是人生至幸的高光時刻,又或否是精心剪輯的視頻,狄院士都不得而知。
他也沒心情探究這些,他愿意見見人,也愿意給凌然一點力所能及的方便,這是他對視頻里的凌然的手術的優待,如是而已。
這種情況并不鮮見,狄院士現在已經很少做手術了,而他在繁忙的項目管理,會議和各類扯皮活動后的消遣,就是看年輕人做手術。
然后…
他就慢慢的看了進去。
最近些年,越來越擅長社交的狄院士,說話漸漸的少了,聲音漸漸低喃了。
他的目光更多的在面前的屏幕上停留,精神也開始集中起來。
好的手術,對于同行來說,是具有沉浸感的。
就好像看一場足球賽,看一場游戲直播,觀看者會不自覺的開始將自己代入其中…
魏嘉佑看到狄院士標志性的左右晃脖子出現,不由樂了一下子:“又來了。”
“是啊。還是師弟你判斷的準確。”孔文山點頭。
見獵心喜或者愛才如命的狄院士,反正都是一個套路。
魏嘉佑的笑容卻是收了起來:“這種判斷的準確,有什么用。”
“師弟別對自己太苛責。”孔文山拽了一句文,接著又問道:“我們要跟著去看手術嗎?”
“不看。”魏嘉佑瞥了孔文山一眼:“你也覺得BOSS會去現場看?”
“你剛不解釋,我還沒意識到,現在的話…BOSS這樣子,肯定忍不住去看的。”孔文山順手又拍了魏嘉佑一把馬屁。
狄院士太遠了,也就是魏嘉佑這樣的小師弟,他現在還能勉強夠得著。
魏嘉佑神情稍緩,也沒有再多說什么,就默默等著。
不長時間,狄院士果然站了起來,道:“我去手術室看看。”
說完,他就帶著浩浩蕩蕩的隊伍,直奔手術室而去,那模樣,像極了聽說會所來了新人的老炮客。
“我回去寫病歷。”魏嘉佑懶得看了,起身出門。
孔文山跟上:“你不看了?”
“狄院士說什么我都知道,看什么啊。”魏嘉佑自顧自回了辦公室,開始為前些天的出差補課。
孔文山猶豫了一下,又回到了示教室。
一個小時,兩個小時過去了,都沒有特別的消息傳來。
魏嘉佑奮筆疾書,都懶得詢問。
這么長時間,不用凌然,隨便團隊里的小醫生,手術都該做完了,依舊沒有消息,說明緊張的手術和沉默的狄院士同時存在。
凌然很可能開始第二臺手術了。
這樣的頻率,在狄院士的團隊里是不常見的,想必,凌然又得到了通融。
手機鈴聲響起。
魏嘉佑翻了過來,正是孔文山。
“做第二臺手術了?”魏嘉佑反客為主的問。
“第三臺了。”孔文山一句話險些破了魏嘉佑的防。
魏嘉佑搖搖晃晃,勉強一笑:“還挺快的。”
“是,狄院士整個看迷了。”孔文山應了一句,又到:“狄院士晚上請吃飯,你記得把時間空出來。”
魏嘉佑“嗯”了一聲,又問:“去哪吃,食堂還是河鎮路?”
本院的食堂還算不錯,但河鎮路有多家高級餐廳,狄院士通常根據賓客的重要程度來決定地方。
孔文山支支吾吾了兩聲:“都不是。”
“都不是?那去哪里吃?”
“狄院士的意思,是到他家里小坐一下。”孔文山道。
魏嘉佑失聲:“家宴?”
孔文山理解魏嘉佑隱藏的意思,緩緩點頭,卻道:“第三臺手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