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天初亮。
國正慈善醫院的院子里,就傳來一陣陣的歡呼聲,有人大聲的用葡語和英文喊著什么,期間混合著笑聲和尖叫聲。
凌然揉揉眼睛,從休息室里出來,再看看外面的天氣,也不由的松了口氣。
雨停了。
“聽說南邊還在下雨,但應該會有一個短時間的空窗期了。”一名庫巴鎮過來的華裔女孩子坐在走廊里,見凌然出來了,連忙起身,并察言觀色的給出介紹。
凌然點點頭,問:“會有直升飛機過來嗎?”
“聽說要2個小時的空窗期,直升飛機才能來,最早也要明天。”女孩子迅速的回答了一聲,又問:“凌醫生要吃早餐嗎?可以去餐廳用餐,我們也可以送餐過來。”
凌然摸摸肚子,也是有些餓了。不像是其他人,晚上很早就休息了,凌然即使晚上沒有手術,也愿意端一杯精力藥劑,靜悄悄的看看書什么的。
一個星期的時間,也足夠他知道點麻醉學的皮毛了。僅此一點,就超過了90的外科醫生。
不過,這樣的習慣,也讓凌然總是要很早的吃早餐,并且吃的很多。
“我在陽臺用餐。”凌然也有些天沒見到太陽了,看到陽光,頗為喜歡。
“好的。”對方沒有進一步的詢問,先用對講機說了兩句,不一會兒,就有人小跑了上來,將陽臺布置了起來。
不一會兒,等田柒上來的時候,陽臺的小方桌上,已經放了八個小碟,配一份調料和兩碗湯。
凌然和田柒面對面的坐下來,看著側面的陽光,心情都很不錯。
“還是有太陽的時間好。”田柒戴了一頂藍色的帽子,身著定制禮服,優雅里有一點小調皮。
凌然依舊是一身略顯粗糙的洗手服,自然的給面包上涂抹果醬。盡管打通了庫巴鎮的通道,但也只能勉強由卡車頭通過,醫院里的食物也就豐富不到哪里去了。
八道菜的早餐,差不多涵蓋了大部分的品種了。
“明天有直升飛機過來的話,你可以先回去。”凌然將涂好的面包遞給田柒,再道:“有三名重傷員需要盡快做手術,但應該還能坐下幾個人。”
田柒接過面包,甜甜的笑了出來,道:“我不著急回去,醫院很安全,物資也很充裕,反而是直升飛機要趁著空窗期往返,不是很安全的。”
她的理由很充沛。田柒也沒有嘗試說服凌然。
國正慈善醫院里,目前有100多名患者,傷情有輕有重,但也不能完全離了凌然,另一方面,正如田柒所言,現在乘坐直升飛機往返,也不是完全安全的事。
空窗期飛行是要冒險的,不是很危險,但終歸,還是有不小的風險的,如果不是著急離開的話,還不如多留幾天,等暴雨停歇,到時候,即使陸路交通依舊不方便,再乘坐直升飛機往返也要更安全和舒服的。
國正慈善醫院在設計之初就有考慮到暴雨和洪水的,醫院所在的地方也沒有泥石流的風險,留在這里,無非就是些生活不便罷了。
凌然沒有想太多,只點點頭,道:“那就留在醫院,用衛星電話聯絡。”
“恩恩。”田柒連連點頭,再輕咬一口抹了果醬的面包,滿足的笑了出來。
凌然繼續給自己抹果醬,采用的手法,和肝切除后的生物凝膠的涂抹相當,還可以輕易的檢查勻度,簡單而令人舒服。
唯一的遺憾,也就是面包果醬不夠好吃了。
午后。
滯留在醫院和庫巴鎮的人們,開始討論誰先離開,誰后離開的問題。討論的氛圍并不激烈,畢竟,直升飛機的運載量有限,數量更少,所以大部分人都需要等陸路交通打通才能走。
對于滯留在當地的庫巴鎮的居民們來說,乘坐直升飛機離開也是無家可歸,還不如等大雨停了再說。
三趾離斷并痔瘡爆發的納爾多就不一樣了,他在病房里痛苦的嚎叫著,見到凌然來查房,聲音更尖利的喊:“我不行了,快送我去里約熱內盧…”
“情緒不穩定的話,腳趾容易壞死的。”凌然先是提醒一句,才上前給他做體格檢查。
短短幾天的時間里,凌然做體格檢查的次數,有此前一個月的量了。
在云醫或者出門飛刀,病人在病房內,若有需要的話,都能得到心電監視儀之類的配置,更不需要考慮是否有電之類的問題。
但在洪水中的國正慈善醫院,自然沒有相關的條件了。
包括量血壓之類的事情,都要醫護人員們自己做。而就醫護人員的數量來說,國正慈善醫院也遠遠小于云醫。
很多時候,凌然都要做了體格檢查,才能判斷出病人的狀態來。
納爾多叫的時候恨不得蹦下床,在凌然檢查的時候,卻是瞬間安靜下來,他也怕自己的身體壞掉。
等凌然做了簡單的體格檢查以后,納爾多才又叫了起來:“我要去里約熱內盧…”
“如果你現在排隊的話,大概會排到后天。”凌然倒是不反對。
薩琳娜翻譯的同時,又幫忙解釋道:“今天僅一架飛機往來,明天可能有兩架直升飛機往返,但能不能跑兩趟也不一定。”
“兩架飛機還輪不到我?”納爾多叫喚著。
“你的腳趾已經接好了,現在只剩下痔瘡問題,大概會排在30名左右。”凌然直接報出了次序。
納爾多只覺得自己像是坐在一盆仙人掌上,仰著頭看凌然:“我這樣才排30名?怎么樣才能排到前面?”
“再斷兩根手指,或者需要做睪1丸切除術。”凌然直白的回答納爾多的問題。
納爾多又氣又痛:“我都疼成這樣了,還不能走嗎?”
凌然點頭:“你就算離開國正慈善醫院,到了里約熱內盧,也是一樣疼的。”
“我到了里約熱內盧就可以做手術了啊!”納爾多都要瘋了。
凌然坦然道:“你在國正慈善醫院也可以做手術。”
盡管說,凌然并不想給納爾多做痔瘡手術,但若是病人要求的話,他也不會太介意。反正都是手術,就算有點高下間的歧視,也不能歧視的太過分。
納爾多想說自己能忍住,然而,夾在身下的“鵝蛋”卻并不同意。
“給我做手術吧,我等不了三天了。”納爾多知道,自己就憑一個痔瘡,即使到了里約熱內盧,也不是想做手術就做手術的。
到了就能做手術的地方,只有生命危機狀態下的急診科,而在此之外,病人就只能不斷的排隊等做手術。
巴西的醫療系統,采用的是歐美式的醫生培養策略,這就注定了醫生是稀缺資源。為了緩解醫生短缺,巴西每年都要花錢“買”兩萬多名的古巴醫生來幫忙。
對納爾多這樣的記者來說,他請不起私人醫生,那到了大城市,依舊只能熬著痛等,還不如就此做了手術算了。
只不過,再做了痔瘡手術以后,怕是再沒有機會在國正慈善醫院里轉悠拍照了。
納爾多望著白色的天花板,事業心好像也隨著便血,變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