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醫生,吃飯、喝水、上廁所,這些事情到了麻將場上,都屬于閑事,你得爭分奪秒的做,不能擠占打麻將的時間。”凌然很認真的復述周醫生此前說的規矩。
大家一致認同的規矩,那是必須要認真維護才行的。
趙樂意張嘴結舌,又無言以對,悻悻的坐回到了位置上,悶悶的打牌,時不時的抬頭,尋找有沒有可供替換的傻瓜…
等待著,趙樂意的錢包,緩慢的出血,出的不多,但是,考慮到出去的乃是給老婆準備的買包基金之余再千辛萬苦的省下來的一點點的一點點的私房錢,趙樂意內心就不由的開始掙扎:
是裝心臟病離開呢?還是裝胃病離開呢?裝胃病不一定能離開啊,老周就會看胃病來著。但是,裝心臟病容易被電擊啊,平白無故的挨一發150j,腿都要軟掉的。要是遇到一個手潮的,開動就是200j,那也不能忍啊…
凌然心無旁騖,又連贏兩把。
他在家里住的時候,下溝診所的街坊鄰居是經常來打麻將的,凌然小的時候,偶爾也會頂替老爹或者某位暫離的叔叔姨姨爺爺奶奶,直到街坊們不愿意為止。
遵守既定之規的牌桌,勉強也算是凌然能夠接受的娛樂環境。
就像是玩游戲一樣,每局的規則,起碼是相同的。
凌然身后,漸漸的聚集了多一些的人。
趙樂意煩悶了起來,點名道:“你們不是都要去徒步的嗎?”
“順便走過來了。”
“騎行呢?難道也是順便騎過來的?”
“是啊。”
大家都是手術室里混出來的,做手術的水平不一定怎么樣,對話能力是不能弱的。
趙樂意沒奈何,重新挺起腰來,正準備好好打一局的時候,前面的廚房,突然傳來“啪”的一聲,像是瓦罐碎裂的聲音。
這要是平常人,聽到瓦罐摔碎了,肯定猜想是什么東西掉地上了,或者什么東西撒出來了。
但是,對醫生們來說,這樣的聲音,往往意味著危險:
有人摔倒了?外傷還是內傷?中風還是心臟驟停?
會不會燙傷?油還是水?面積大不大,污染重不重?
會不會是高處跌落?有沒有大出血?
一院子的人都警覺的看向發出響動的廚房。
趙樂意第一時間站了起來,大聲道:“我去看看老板。”
急診醫生久經鍛煉的毛腿甩了起來,趙樂意一溜煙的就跑進了廚房。
麻將桌前的周醫生和鄭培互相看看,果斷推開了椅子,喊著“救人要緊,救人要緊”,果斷的離開了麻將桌,好像它是什么傷人的東西似的。
住院醫鄭培同志,還貼心的拿起了急救箱,緊隨在周醫生身后。
那模樣,那距離,那姿勢,都是歷年來的災害演習培養出來的。
凌然的動作明顯慢了一拍,他翹著傷腳,稍微移動了一下輪椅,看著眼前的場景,恍然在云醫遇到了危重病人似的。
散落在院子里的其他幾桌人,也饒有興趣的看向廚房的方向。
已經有兩名主治,一名住院奔過去了,自然是不需要他們繼續往里填人了,大家更多的是在無聊的猜測里面的情況罷了。
當此時,廚房內再次傳來趙樂意的聲音:“按住了,先控制出血。”
鄭培的聲音接著傳來:“我帶了止血藥。”
趙樂意大聲道:“這么大的傷口,止血藥有什么用?必須縫合了,有麻醉藥嗎?”
老板帶著口音的聲音瑟瑟發抖:“別用麻醉藥了…”
“哎呀,你們這些人,麻醉藥沒什么副作用的,很快就可以代謝出去了。”趙樂意用批評的語氣說話,同時喊道:“給壓住了,別亂動,不用麻醉藥就多流汗吧。”
“不如就撒點止疼藥算了…”鄭培的聲音顫抖著,明顯是壓不住的樣子。
趙樂意不滿意的道:“這要是在你家,你會這么說嗎?不如就撒點止疼藥算了?不如不要救算了!”
“我覺得也不嚴重。”老板怯生生的聲音,透過廚房的墻壁,很是虛弱。
“嚴重不嚴重,你說了不算,乖乖的呆著。周醫生,配合一下,哎呀,不要懶洋洋的站著了…夾板,小鄭,你不是帶了夾板來?”趙樂意的聲音最大,一副掌控全場的模樣。
幾名小護士聽到這里,坐不住了,紛紛道:“我們也去幫忙吧。”
“好吧,這次找的農家樂一點景色都沒有,還不如包扎傷口呢。”
“你們別嫌棄人家農家樂,換一個角度想,也許就是老板明知道自家的農家樂比較少景色,所以才安排了演藝節目。”
“你說的演藝節目就是老板自殘嗎…感覺也挺有道理的。”
她們一邊說著話,一邊走進了廚房,很快發出了驚呼聲。
“好嚴重!”
“趙醫生做的對,這么重的傷,肯定要縫合啊。”
“我來幫忙打夾板。”
凌然聽著廚房里的聲音,不由的搓動輪椅,也向著廚房移動了。
小院里的人多了,這里一張桌子,那里一把椅子的,時不時的還有人湊過來,等凌然挪移過來的時候,廚房門已是打開了。
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中,鄭培先走了出來,然后才是老板。
老板身著灰色夾克,像是個鄉鎮干部似的,左腰的位置,有一些新鮮的血跡,但是,看在醫生們眼里,不免顯的奇怪——在腰上打夾板,不是這樣操作的吧。
“來一個人幫幫忙!”趙樂意從后面走了出來,他的手里抱著一只雪白的鵝,鵝最被纏住了,鵝腳則纏上了繃帶,打上了夾板,直直的伸著。
凌然愕然的看著前方足有十斤重的大白鵝。
對面的大白鵝,也好奇的打量著直直伸著一只腳的凌然。
它的眼睛,還靈活的看看自己的腳,再看看凌然的腳。
“哇,好可愛的大白鵝啊。”自然有女孩子,開心的大叫起來。
“老板,你的大白鵝怎么受傷了?”
“對呀,這么可愛的鵝,受傷了多可憐啊。”
其他女孩子也紛紛發表意見,并引得男性的普遍贊同。
老板用手彈彈腰,道:“宰的時候脫手了,還撞碎了我一個砂鍋。”
農家小院內,冷場持續了三五秒鐘的樣子。
大家總算知道,老板不給打麻藥的原因了。
確實沒有打麻藥的理由啊!
趙樂意稍微有點尷尬,咔咔兩聲,道:“這么大一只鵝,宰了多可惜啊。”
“鵝吃的可多了。”老板回頭看看趙樂意,道:“再不宰的話,我就養不起了。”
“哎呀,一點飼料錢而已,就為了省錢多可惜啊。”
“這是其他客人預定的農家土鵝!”農家樂的老板一臉無奈,道:“你們要是覺得可惜,就買下來好了。”
趙樂意瞅著自己給土鵝左腿的包扎,不由道:“我在醫院的時候,給病人打個夾板的錢,也夠買下你這只鵝了。”
老板呵呵的笑兩聲,道:“我這里一斤鵝75塊。”
趙樂意顛了顛手里的大鵝,再摸摸錢包,訕笑兩聲。
大白鵝靠著趙樂意的胳膊,伸著一只被夾板夾住的鵝掌…一臉茫然鵝(⊙o⊙)!。
趙樂意抱著大鵝,實在太沉,手一滑,大鵝呼扇著翅膀飛出來,一下子掙脫了他的懷抱。
大鵝飛到了地上,正好站到了面前還空著的凌然跟前,抬著一只鵝掌望著同樣抬著一條腿的凌然。
旁邊忽然有個小護士喊起來:“太可愛了,我們把它買下吧!”
“眾籌買鵝!”
“對啊,大白鵝好白哦。”
“啊啊啊…我們一起養鵝吧。”
“養在哪里呢?”在場年齡最大的護士是主管護士劉護士,帶著些微的反對味。
“可以養在急診中心后面的噴泉池里。”凌然單腿站了起來,并伸手摸了摸額頭,道:“就叫…香滿園吧。”
接著,凌然招招手,叫過老板,道:“鵝錢從我贏的麻將款里算。”
大白鵝香滿園單掌站立,躲到了凌然身邊,茫然的扇起了翅膀,在自己的大腦袋上蹭了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