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行平穩,凌然就將盒子里的核磁共振片,拿出來閱讀。
劉威晨又特意讓司機將車速降的更慢一些,再瞅著凌然,默默等待。
車內一時間有些安靜的過分,凌然卻很適應這樣的氣氛,他慢悠悠的讀著片,用了約莫十分鐘的樣子,讀罷,再道:“原片有嗎?”
“原片?什么原片?”劉威晨明顯是不懂了。
“你在哪里拍的核磁共振,我要在電腦上看。”凌然將看過的片子收好,放回到了盒子中。
“那個…片子里有問題嗎?”劉威晨終究是有些急切的。
凌然不答,只道:“看了原片才知道。”
劉威晨遲疑了一下,小聲道:“我是在一家私人診所里做的,我問問他們情況。”
凌然是給劉威晨親自做手術的主刀醫生,事后的復健和手術中的錄像,都證明他的水平極其優秀,甚至可能是最優秀的一批醫生,這就讓劉威晨對凌然多了一份信任。
同時,也對他的意見更加重視。
凌然點點頭,說了句“好”,就閉目沉思了。
他表面上看起來,是在思考核磁共振片的事,實際上就是嫌棄車廂內的人多,懶得聊天。
王海洋則是愿意聊天的。
他先是看了一會加長林肯內的車廂構造,再看著劉威晨在電腦上接收郵件,就從兜里掏了眼鏡出來,湊在跟前看著,且笑道:“私人診所的服務就是好,郵件都是發兩份的,一份是簡略的資料,一份是詳細的?”
“大概吧,我也不太明白。”劉威晨禮貌的回應,再將電腦推給凌然。
“你在這個診所看病,要多少錢?”王海洋好奇的問劉威晨。
身為每次飛刀必過萬元的云華醫院主任醫師,王海洋對于這種靠醫術賺錢的價格,那是極其的敏感與好奇。
王海洋早就熄了做科室主任的念頭了,他現在的夢想,就是希望退休以后,還能進入某個醫生集團工作,然后一天到晚的開飛刀,那就幸福死了。
差一點的情況就是返聘到醫院,再隔三差五的開飛刀了。
不管怎么樣,飛刀是王海洋最喜歡的模式,不光賺錢,而且好聽,還可以到不同的城市里游游逛逛,最重要的是有人招待,有人捧著,簡直是再舒服不過了。
劉威晨身為病人,卻不太愿意聊這些開銷的話題。
尤其是面對公立醫院的醫生,劉威晨覺得莫名的尷尬,道:“掛號3000元,總共花了十多萬元。”
“包括檢查?”
“包括。”
“對你來說不算貴哦。”王海洋嘖嘖兩聲,又問:“那醫生得了多少錢?”
“那我就不知道了。”劉威晨呵呵的笑兩聲。
“我估計能拿三分之一到二分之一。”王海洋感慨一聲,道:“可憐我19塊一次的門診費,還要被醫院收一半。”
車內保持安靜,沒有人對此發表言論。
凌然從郵件里直接下載到了軟件和成片,閱讀了許久。
當初使用技能藥劑以后,他的大師級閱片(四肢)能力曾經短暫的提升到了完美級,那短短幾十分鐘的經歷,給了凌然一個很好的方向,并且向凌然展示了超強影像專家的能力。
同樣的圖像,不同的影像專家,就是能夠讀出不同的信息來。
不客氣的說,在地方三甲醫院里,讀核磁共振片的原片都像是一種玄學。除非是核磁共振的軟件直接給予了提示,否則,許多影像科的專家,尤其是五十歲以上的專家,看核磁共振片都像是看天書一樣,只能胡謅幾句的居多,問的多了還會生氣。
年輕一輩也好不到哪里去,高中不喜歡洛倫茲的,大學不喜歡萊布尼茲的,讀研期間沒跟著好好練的,看核磁共振的原片,都很難得出多少有效的結論。
凌然以大師級的水準讀原片,也只能看圖說話,以閱讀圖表為主,但就這份能力,已是秒殺絕大多數影像科的醫生了,更不要說是專業科室的醫生。
良久,凌然問:“你要參加的比賽,強度大嗎?”
“如果要參加比賽的話,肯定是要全力以赴的,短跑你知道的,光是蹬地的力量,就可能超過我目前的訓練強度了。”劉威晨說著驕傲的抬起頭來,滿懷著職業運動員的敬業精神。
“那我建議你暫緩參賽。”凌然的回答,就像是把劉威晨的運動員精神,直接剎車踩到了底。
劉威晨的身子晃動了一下,問:“為什么?”
p;“你的跟腱基本愈合,但并沒有完全愈合,受傷的可能性還是存在的。所以,跟腱再次撕裂的可能性仍然是存在的,沒有必要參賽。”凌然算是說的頗為詳細了。
“祝院士的意思,是可以參賽的。”同車的黑西裝,忽然回答了一句。
劉威晨假意阻止了一下,沒有成功的樣子。
王海洋不樂意了,道:“凌然給了他的意見,祝同益院士給了他的意見,你們可以自己做參考比較嘛,身體是自己的,醫生是負責治病的,又不是做人生導師的。”
這個話說的就有點不客氣了,但王海洋還真的無所謂。他就是云醫的主任醫師,劉威晨不會在他這里看病,也不會給他一毛錢的酬勞。在王海洋看來,用加長林肯接送一趟,就換病情咨詢,劉威晨都算是賺到了。
被王海洋的語氣沖了沖,劉威晨卻是笑了起來:“您這個話,和凌醫生當日在病房里說的話,差不多了。”
“呵呵。”
劉威晨反而有些感慨的道:“我們當時在病房里鬧,凌醫生來查房,就給我說,大概意思,我們有任性的權利,醫生只負責給我們醫療救助,不會管我們作死不作死…”
劉威晨無法不感慨。
那個時候,可以說是他最脆弱的時候了。
手術做完了,而且是在國內做的,也就意味著沒有退路了。
如果手術結束,傷情得到緩解,那就像是現在這樣,照樣有豪車開,有馬仔捧,但如果傷情不能得到改善,甚至更加糟糕的話,那結局就很難料了,劉威晨見過太多的體育明星抱著金牌,在各種商場的活動中捧場的模樣,那還不是最慘的,最慘的是找不到門路去捧場的人。
劉威晨當日在病房中,也是希望熱鬧的場景,能夠緩解自己的擔憂。
但是,凌然的“當頭棒喝”,卻是及時的點醒了他。
而在此之前查房的醫生,可都沒有這么做的。
劉威晨今天再找凌然看片,并說出更相信他的話,也與當日病房之事息息相關——直言相諫,原本就是一個極好的加分項。
王海洋卻是斜看了凌然一眼,道:“凌然,你以后這些話都要少說啊,被人錄音放出去,很容易出糾紛的。哎,你們年輕醫生就是容易犯錯,可要小心啊。”
劉威晨有些尷尬,又連忙解釋:“恰逢其會,不會有人錄音的。”
王海洋呵呵一笑,沒有多說。
劉威晨轉向凌然,再訕笑道:“凌醫生,你剛才說不能參賽,是發現了哪里愈合的不好嗎?”
“愈合的很好。”凌然稍停,再道:“但是不值得參賽。”
“怎么說?”
“祝同益院士說可以參賽,但也應該給出了風險提示吧?”凌然問。
劉威晨并無意外的點點頭說“是”,又道:“他說跟腱斷裂的幾率低于10,但如果充分熱身的話,跟腱斷裂的幾率還會更低。”
同車的黑西裝也是忍不住道:“10就等于是小概率事件吧,幾率太低了。”
“整體分析是這樣。但整體分析是面對全體研究對象的,意外一旦發生,承受者是100的受傷害的。”凌然看看劉威晨,道:“除非是異乎尋常重要的比賽,否則,你應該繼續做恢復性的訓練,而不是參加高強度的比賽。”
說著專業的東西,凌然越說越認真的道:“對于跟腱斷裂傷,二次傷害的結果是非常嚴重的,基本可以認為職業生涯提前結束。”
“我明白了。”劉威晨的臉色變的很不好看,瞅了黑西裝一眼,想想沒有說話,轉而對凌然道:“凌醫生,謝謝你。”
“簡單分析而已。”凌然擺擺手,沒有將這當做一回事。運動員參加比賽的強度,與高強度訓練的強度是兩碼事,與恢復性訓練的強度更是千差萬別。
劉威晨目前能夠參加高強度訓練,已經是方案a的功能最大化發揮了,但要是參加比賽的話,那就要冒風險了。
若是奧運會之類四年等一次的比賽,那冒著風險參加也不算什么,運動員帶傷上陣原本就是職業風險之一了。
但是,如果參加的只是一個小比賽,卻要全力以赴的冒著職業生涯報銷的風險,那就是另一種人生選擇了。
劉威晨越想越后怕,等到了酒店,再次向凌然道謝,繼而道:“凌醫生,我這輛車暫時用不上,司機和車都留給您先用。您先休息,我過后再來拜訪。”
“好,多謝。”凌然沒有推辭。
一路都在悶頭喝水,以至于200斤的住院醫,終于忍不住捏爆了喝了一半的礦泉水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