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哈哈哈…”韓文林大聲的笑了出來,以沖淡會診室內詭異的氣氛。
然而,房間內的諸人,基本都是聰明人,對于尷尬的理解濃度,都是很低的。
“我給體育局做咨詢,已經快10年了,難不成,我得是每一種手術的專家,然后才能審閱你們的方案?”韓文林哈哈的笑的大聲:“我遇到很多年輕人,很多年輕醫生,都有你這樣的想法,但我告訴你,我審核了這么多年的方案…”
“其實沒關系的。”凌然不喜歡體育局諸人大鳴大放的風格,更不想聽韓文林繼續說下去,就輕輕的打斷他的話,道:“我知道很多人都不適合做臨床醫生,尤其是外科醫生。你不擅長做手術,轉做醫療咨詢也是很不錯的職業規劃,你不用感到…不好意思的。”
“我?不好意思?”韓文林已經是四五十歲的人了,面對凌然這樣一個年輕人,怎么說怎么覺得別扭。他很想向凌然描述一下體育局康復專家的權力,很想讓他看看,各大醫院的行政干部、醫生以及醫藥代表跪舔自己的場景…
凌然則用推己及人的語氣,難得多說兩句,用安慰的語氣道:“做外科醫生是有運氣成分的,要做一名好的外科醫生,更是需要極好的運氣。我知道一些有名的醫學家,發現自己不能做外科醫生,或者技術難以提升以后,轉行做了法醫、內科醫生或者醫學研究者,做康復…專家,也是一個選擇。”
“我…”韓文林心頭的火,幾乎能將懷里抱著的鄙視鏈給燒起來。
一向以做事直接,簡單粗暴著稱的體育局領導,此時突然掀掉了偽裝,露出了內核的精明,王局長越過韓文林,直接對祝同益道:“祝院士,劉威晨能完全恢復嗎?能恢復到什么程度?”
這是他們關心的核心問題,也是劉威晨目前的價值體現了。
弄清楚這個問題,體育局內部,才能做出正確的,有利于體育事業發展的決定。
祝同益不是很愿意接招,說著套話道:“手術進行的很順利,有較好恢復的可能性很大。”
王局長品咂著,又問:“有完全恢復的可能嗎?”
能問出這個問題,就很能說明水平了,可以說是核心的核心了。
劉威晨之所以做實驗性的手術,所期望的,也就是完全恢復,只有完全恢復,劉威晨才能繼續馳騁賽場,尤其是國際賽場,差一點,那就也許只能在國內稱雄了。
國內比賽,總歸會有得金牌的中國人,王局長對此已經不是特別稀罕了。唯有劉威晨完全恢復,繼續高強度的訓練,才有可能拿到海外高水平賽事的獎牌。
對體育局的幾位領導來說,完全恢復的劉威晨,才是具有價值的,部分恢復,最多也就是對體育局有點價值罷了。
祝同益微微遲疑了幾秒鐘,看向凌然,問:“你覺得呢?”
凌然看看自己的任務完成度,現在已經是91的水平了,那從醫學的角度來說,這已經可以看做是完全恢復了。但是,考慮到此前手術過程中任務完成度的變化,凌然也是謹慎的道:“比較樂觀,不能確定。”
這個回答也不出王局長的預料,他笑一笑,臉上又帶出了剛進門時的焦躁感:“你們這么說,等于是沒說嘛,我看這樣,讓我們老韓檢查一下…”
“現在檢查,也是檢查不出什么結論的。”祝同益婉拒。
凌然聽的有些悶了,看向祝同益院士,道:“我還剩下兩個手術,可以先去做了嗎?”
當日找來的10個病人,他昨晚做了5個,凌晨開始做了兩個,剛才又做了一個,就剩下兩個了。
考慮到中間喝了一瓶精力藥劑,凌然覺得,得把剩下的兩個做完才劃算。
來滬一趟,做10個普通的跟腱修補術,再做一個實驗性的跟腱修補術,感覺倒也值回票價了。
祝同益剛要答應下來,康復專家韓文林不樂意了:“總要把劉威晨的手術搞明白吧。”
就算鄙視鏈越來越滑了,韓文林也不愿意就此放手。
“唔…”祝同益也有些煩了。
凌然道:“就拿視頻過來好了。”
祝同益想想同意了,就喊人去取。
這時候,祝同益略微輕松了一些,喊著幾位體育局的領導重新落座,又請記者們也坐下來,再笑道:“現在手術剛剛做完,要評估一個效果,總不是很準確的。具體到手術中,我們做了什么,咱們一會看著視頻來說…”
現如今,醫院里的大手術,經常都選擇拍攝視頻。
以前的小醫院,操作不規范的年代,拍攝視頻往往有自曝其短的可能,以至于大家都不愿意這么做。
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當年匆匆忙忙由各行業轉入醫院的老醫生們退休了,新入行的科班醫生,假如是在大醫院起步的,自然而然的都是規范化操作。在這種環境下,拍攝視頻其實是對醫生的一種保護。
尤其是在手術莫名其妙的失敗的時候,醫生就不用費力的證明自己的無差錯了。
祝同益要給劉威晨做手術,當然更要重視,整套手術從準備到結束,都是極規范的,視頻更是進行了多角度的錄制,比示教室里播放的更要詳細一些。
不長時間,會客廳的三張屏幕,同時放出了影像。
幾名體育局的領導和記者,開始還有點不敢看的樣子,捂了一會眼睛,就像是第一次看恐怖片的孩子似的,很快忘記了害怕,并且開始好奇了起來:
“為什么切口是S型的?”
“為了以后愈合好。”
“割掉這么大一塊跟腱?這怎么行!”
“馬尾狀的碎裂部分是用不了的,如果留下來,就要延長恢復時間,還可能在以后產生炎癥。”
“血管這樣縫起來,那要縫多久?”
“是縫了很長時間。”
“血管實際上是很細吧,這個顯微鏡是多大的?”
“8倍鏡。”
祝同益、紀天祿和曲醫生是問題的主要回答者,凌然坐在旁邊,有點懶得說話。
韓文林開始還詢問幾句,慢慢的就不說話了。
隨著第一條血管通路建成,凌然堅持吻合第二條血管通路,韓文林再看凌然的表情都變了。
他再回想凌然與自己的對話,韓文林心底里竟然覺得,有些部分似乎還真的是正確的。
比如說,方案究竟是有趣,還是冒進?
韓文林瞅著凌然的動作,不由自主的想:對這樣的外科醫生來說,方案A還真的只能說是有趣了。
“所以,保血運的策略,最終是成功了?”韓文林算是看出了門道。
現在可資討論的部分,其實是保血運有沒有用。
因為目前并沒有太直接的證據表明,進行這樣的手術有助于運動員的恢復。
但是,韓文林都有些不想討論這個問題了。
作為外科出身的醫生,韓文林也是有著基本的羞恥心的,看到這樣干凈利落的手術,如果還要繼續吹毛求疵的話,他自己也覺得說不過去。
紀天祿聽著韓文林的語氣緩和,就微笑著道:“血運很不錯,我們剛才測的溫度等等指標,都是達到了預期的標準。”
“也是蠻厲害的。”韓文林抽動抽動嘴角。
“這么所,威晨能好?”體育局的領導,又將自己最關心的問題給拋了出來。
“現在看是有機會的。”韓文林說了這么一句,再拉著領導,小聲嘀咕了起來。
凌然再也按捺不住,默默的起身,離開了會客廳,直奔手術室而去。
找剛剛認識的護士小姐姐,將病人送入手術室,再請安排了麻醉醫生和護士,助手繼續用呂文斌,一場新局就組好了。
凌然自己洗澡洗手,換一條新內褲,再重穿洗手服,進入手術室,不由深深的吸一口氣,露出幸福的笑容:“麻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