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隊長沉著臉,輕輕敲著桌子:“杜督衛,請注意你的措辭。”
杜雍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看看聶主薄,又看看程原,然后指著自己:“聶大人,隊長,我的措辭有什么問題嗎?”
聶主薄和程原還沒說話,莫隊長陰惻惻道:“我有什么誘導的傾向?你最好說清楚點。”
“說清楚點?”杜雍抓著腦袋,做出回想一番的模樣,呵呵笑道:“沒記錯的話,我剛才就說了句:風組第二小隊沒想到探索虞河底,我才想去的。你馬上就說我指他們玩忽職守。”
轉向邵宇洪:“副隊長,你書念的比較多,能剖析一下嗎?”
邵宇洪肅容道:“莫隊長此言有兩層意思在里面。其一,他想打擊風組第二小隊,還是借杜老弟之口去打擊。其二,他想挑起杜老弟和風組第二小隊的矛盾。”
杜雍鼓掌:“莫隊長果然厲害,就跟流氓似的,可惜我不是普通百姓。實話告訴你,我雖然看不慣風組第二小隊,還跟胡禾豐吵過嘴,但公還公,私還私,你想搞挑撥離間的勾當,門都沒有。”
邵宇洪豎起大拇指:“杜老弟大氣!”
程原附言:“公私分明,這才是我們第七小隊的風范。”
聶主薄微微點頭,心中也是很贊許。
莫隊長臉色陰沉如水,冷然道:“杜督衛,麻煩你說話客氣點,否則后果自負。”
杜雍語氣更冷:“我瓊哥不是在記錄嗎?全部記下來就好,到時候讓上頭去評理,無論什么后果我都擔著。”
“行!”
莫隊長怒極反笑,吩咐杜瓊:“記清楚點。”
杜雍看向程原:“隊長,我覺得咱們也有記錄的必要,不能讓他們搞一家之言,免得到時候咱們連個證據都沒有。”
程原點頭:“老邵,你負責記錄。”
邵宇洪嘿嘿笑道:“好嘞,寫字我拿手。”
說完從墻邊的臺子上拿了筆墨,就坐在杜瓊身邊,認真書寫起來。
莫隊長為之氣結,他原本還以為詢問風組第七小隊是件很容易的差事,哪知道總被針對,都是這個杜雍帶的好頭。
杜瓊記錄之后,接著問:“請問程隊長,你們對那船骨頭有什么看法?”
程原攤了攤手:“骨頭不是有公論了嗎?都是失蹤的人呀…話說今天不是討論我們抓的那個賊人為何會突然死翹翹的嗎?為什么問骨頭啊?”
杜瓊冷冷道:“所有和失蹤案有關的事情都要問清楚。”
杜雍舉手:“瓊哥,關于那船骨頭,我有話要說。”
杜瓊點頭:“請說。”
杜雍清了清嗓子,沉聲道:“我懷疑陶家有事情…就是陶青云他家。”
莫隊長再次插言:“杜督衛勿要危言聳聽!”
杜雍不服氣:“不是說相關的事情都要問清楚嗎?我主動停供線索,你都還沒聽我說呢,就指我危言聳聽,這到底什么情況?副隊長,記下來了沒有?”
邵宇洪奮筆疾書的同時,嘴中邊念叨:“關于骨頭和陶家的問話,莫隊長不問緣由,就指控杜督衛危言聳聽。”
寫完之后,看了看身邊的杜瓊:“杜兄,你也得記錄呀,你不能包庇你們莫隊長,這種行為是很不好的。”
杜瓊很無奈,只得大概記錄幾句。
莫隊長強壓著怒火,冷冷道:“杜督衛,那你說吧,最好是實話。”
杜雍點頭:“肯定是實話…我記得當時吧,我們的船撞上了陶家的畫舫,畫舫上面的姑娘竟然挑逗我們來著,畫舫管理者也不出面阻止,擺明心懷不軌嘛。”
莫隊長半瞇著眼睛:“就這樣?”
杜雍搖頭:“當然不止,他還挑釁我們呢。”
杜瓊問道:“怎么挑釁的?”
杜雍解釋:“當時兩艘船挨的很近,我命他讓開,別妨礙公務,他卻說我們的路線有問題。我們需要仔細觀察虞河底,路線是嚴格定好的,能有什么問題…我覺得他是想阻撓我們挖骨頭,應該把他抓起來,嚴刑拷問。陶家御下不嚴是沒跑的,至于有沒有其他問題,得仔細調查一番。”
有這種好機會,當然要把陶家拖下水。
陶家是堅定的裴惑黨,到時候裴銘肯定有話說,杜雍在一邊看戲就好。
程原點頭:“那廝確實很囂張。”
杜雍又道:“后來二殿下找到我,說那艘畫舫有他的份子,讓我揭過那茬,不要再追究。我當時是答應了的,但現在的情況顯然很嚴肅,我必須說清楚。”
邵宇洪被唬了一跳,細聲問道:“二殿下?”
杜雍給他使了個稍安勿躁的眼色,淡淡道:“二殿下當然是沒問題的,我怕有不軌之人借他的名聲胡作非為。”
聶主薄出言力挺:“二殿下深明大義,我們決不能讓宵小之輩欺騙他,此事必須徹查。”
莫隊長看著杜雍,冷冷道:“杜督衛,二殿下自然沒問題,但陶家也是非同小可,所以有些話不能亂說。”
杜雍挑挑眉:“陶家祖上是開國將軍,勛貴嘛,當然非同小可,但他家如果有問題的話,難道不能調查嗎?莫隊長你這么說話,態度不對呀,莫非收了陶家的好處?”
莫隊長忍了半天,終究是沒忍住,狠狠拍了一下桌子,大喝道:“杜雍,你到底什么意思?你想污蔑我嗎?”
他說話的時候暗含陰損的內勁,直沖杜雍而去。
杜雍立馬感覺到了劇烈的壓迫,定力變得薄弱,甚至有種昏昏欲睡的感覺。
不愧是衛尉寺的高手,這個莫隊長應該有登樓境水準。
暗暗提氣對抗的同時,杜雍大聲嚷嚷:“用內力壓人,抗議,強烈抗議…本人內傷未愈,需要退場休息。”
聶主薄就坐在杜雍身邊,自然也能感受到壓力,當即坐正身體,語帶不滿:“莫隊長,我看你現在需要冷靜冷靜…”
話音未落。
杜雍直接噴出一小口鮮血,然后往桌子上一趴,看著已經昏迷過去。
其實沒昏,這是小兒科,只需讓寒熱兩勁對撞就行,他之前干過一次,業務熟練。
所有人都被嚇了一跳。
程原站起來,更大力地拍了一下桌子,狠狠瞪著莫隊長:“姓莫的,你他娘的想干什么?想壓人你沖我來好不好?”
邵宇洪破口大罵:“杜老弟的內傷京城皆知,你們是想逼死他嗎?我上報給王大人,不,我要去御史臺告狀。”
隊員們紛紛站起來,擺出同仇敵愾的架勢,他們是真心把杜雍當隊友。
場面立馬變得亂糟糟的。
莫隊長頓時就有些慌,本來只是想稍微鎮壓一下杜雍的,哪知道杜雍的內傷如此嚴重,這事若真的鬧到御史臺,他肯定沒有好果子吃。
聶主薄伸手給杜雍輸真氣,并出言制止大家:“都別沖動,當務之急是救人。”
程原吩咐隊員:“愣著干什么,趕緊去找大夫呀!”
兩個隊員應命而去,其他人則圍到聶主薄和杜雍身邊。
只見聶主薄眉頭緊鎖,右臂微微顫抖,顯然在奮力輸送真氣。
而杜雍雙眼緊閉,臉色煞白,嘴唇泛紫,任誰看都知道情況很不樂觀。
過了一陣子,程原小聲問道:“聶大人,怎么樣?”
聶主薄收回右手,搖了搖頭:“輸送的真氣如同泥牛入海,這內傷真的很嚴重啊。”
當然是泥牛入海,聶主薄雖有點實力,但以杜雍對真氣的理解,應對起來不要太輕松。
程原神色頗悔恨:“早聽杜老弟說過,他被蒙濟殺手偷襲之后,經脈和氣海都受了重創。進大理寺之后,總在出生入死…是我們誤了他呀!”
邵宇洪沉聲道:“杜老弟雖是士族子弟,但身上沒有絲毫的紈绔之氣,為人謙遜重義氣,對待公事認真負責,遭遇危險的時候,總是頂在第一線,實為公門之人的楷模。他沒有被敵人擊敗,卻倒在所謂的自己人手中…天理何在?道義何在?王法何在?”
不愧是寫慣報告的,說出來的話就很有煽動性。
隊員們紛紛大喊起來。
“天理何在?”
“道義何在?”
“王法何在?”
大家邊喊邊舉拳,搞得跟游行示威似的。
杜雍聽著他們的動靜,心中非常好笑。
人生如戲,全靠演技!
雖然是勾心斗角,但感覺很好玩。
為了避免事情進一步擴大,杜雍及時“醒”了過來。
程原松了一口氣:“杜老弟,你感覺怎么樣?”
杜雍抓著他的手臂:“隊長,讓兄弟們別沖動,咱們要講道理…咳咳!”
邵宇洪恨恨道:“講個屁的道理,這幫衛尉寺的欺人太甚…”
隊員們:“欺人太甚!”
程原低喝道:“你們都小聲點,別吵著了杜老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