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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中原會戰(七)

  四月十八日,晴。

  清晨,在從莘邑道范城的官道之上,騰起了濃密的煙塵。

  官道上的旗幟連綿不絕,旗幟下的燕軍正在行進著,無邊無沿。

  大將王石到達莘邑城后,同此地附近城邑匯聚的燕軍匯合。燕軍在莘邑只休整了四個時辰,一個正規軍,兩個預備役軍,總計十萬大軍,朝范城急速而來。

  十萬大軍行軍,自是非同小可,首尾相連,一眼望不到邊。

  一個斥兵騎馬飛奔而來,來到王石馬前,抱拳稟報道:

  “啟稟將軍,探馬來報,范城此時還在我軍手里,范城我軍正與敵軍激戰。我軍已離范城不到五十里了,馬上就要與敵接觸。”

  王石在馬上沉思了一下,轉身對身后的傳令官下令道:

  “傳我將令,讓大軍緩行,再前行二十里地,稍微休整下,則向敵軍發起總攻。”

  “諾。”這個傳令官在馬上躬身應令,隨即策馬傳令了下去。

  第三軍軍長胡歸良,策馬來到王石的身旁,對王石道:

  “將軍,我范城守軍已經堅持這么久了,我軍是不是應該加速行軍?”

  王石搖了搖頭,對胡歸良道:

  “胡將軍,我軍只要與敵軍相遇,就是決戰。對我軍來說,必須保持相當的體力。你要知道,我們此番的對手,是名聞天下的老將廉頗呀!”

  胡歸良在馬上雙拳一抱,朝王石道:

  “末將明白了。”

  范城城下,無數的趙軍士兵抬著云梯,推著樓車,朝前方的城墻撲去。

  又一輪的進攻,開始了。

  無數的箭矢,從墻頭朝城下的趙軍,雨點般射來。城上的遂發槍聲,也是響成了一片,中間也伴隨著手火雷的轟鳴聲。

  一旦云梯或樓車貼近范城城頭,無數的趙國士兵就通過云梯向上攀爬,也有不少的趙軍士兵從樓車之上,跳向了范城城頭。

  一個個趙軍士兵撲上城頭,片刻間,又從城頭之上跌落下來,城下尸體遍地,碎肉若泥。雙方將士的鮮血已匯聚成了小溪,滲入到大地之上。

  只是短短的數天時間,二瓦子已經變成了個老兵。

  手中的長槍把剛沖上城頭的一個趙軍,跳落城下,又拔出腰間的馬刀,砍向了自己連長旁邊的一個趙軍,一聲慘叫,這個趙軍倒了下去。

  李姓連長氣喘吁吁,大聲對二瓦子叫道:

  “好樣的,二瓦子。快,去增援旁邊。”

  戰至午時,趙軍又一波海潮般的攻擊,終于停了下來。

  鎧甲已經殘破的海軍旅長王有德,站在城墻之上,舉著望遠鏡朝外眺望。

  只見退下去的敵軍,正在不遠處整理著兵員,也有許多隨軍的趙國工匠們,正在叮叮當當地組裝攻城車,以及在修復著云梯、樓車等攻城器械。

  趙軍的中軍之地,眾多的趙軍將士巍然不動,沉穩冷靜,密密麻麻的旌旗招展飛舞,由此可見,老將廉頗治軍之嚴。

  剛剛結束的這場攻防戰,讓此時的范城城頭,亦是非常的忙亂。

  眾多的重傷員被抬下城去救治;輕傷員則是上點藥水,包扎一下,接著還要戰斗。

  城內也燃起了幾道火柱,這是燕軍在焚燒戰死將士的遺體。

  現在天氣已進入到四月,不是冬日了,尸體必須盡快火化。如果任由城內,戰死將士的尸體堆積腐爛,不但會打擊士氣,還會帶來瘟疫。

  王有德看著已經殘破不堪的范城城墻,對身旁的副將顧木林道:

  “老伙計,如果不出意料,趙軍休整完畢后,又要發起攻擊了。看來你我與弟兄們的性命,今日要交代在這了。誰能想到一次簡單的運糧任務,居然會如此?”

  顧木林擦拭了一把身上的血跡,笑著對王有德道:

  “有德,已經值了。想當年,我在襄平城,父母早亡,只是一個孤兒,本來想著活不過冬季。沒想到王上來了,開始救助許多像我這樣的人。”

  說到這里,顧木林的雙眸不由濕潤起來。

  “如今,我也娶妻生子,家中也兒女雙全,再也無饑寒之苦。我進入襄平學院后,就早發過誓言,此生沒有什么可報答王上的,只能以身家性命來報。”

  “今天,是我顧木林兌現自己誓言的時候了,只要一息生存,趙軍就不要想拿下范城,除非他們踏著我的尸體過去。”

  王有德哈哈大笑,對顧木林道:“木林,我與你一樣,也是這樣的想法。”

  兩位上校的手,緊緊握在了一起。

  李姓連長看著殘破不堪的范城城頭,也在交代著二瓦子:“二瓦,我們連現在剩下不到一個排了,我這次是辜負了你父親的囑托了,看來弄不好是把你帶不回去了。”

  “李叔,我來時,我爹交代了,我燕人寧可站著死,也不能跪著生。反正家中男丁,還有我哥與我弟呢!有沒有我不要緊的。”

  二瓦子一邊搽拭著手中的長槍,一邊對李姓連長道。

  聽完二瓦子的一番話,李姓連長溺愛地拍了下二瓦子的頭。

  “你還年青,連個女人的滋味都沒嘗過,不到萬不得已,就不要說這話,能活就一定活下去,要想方設法活著回去,聽見了沒?”

  “李叔,我知道了。”二瓦子回話道。

  李姓連長看了下二瓦子腰間仍別著的竹笛,又看了下城外的趙軍,笑著道:

  “二瓦子,再給叔吹吹《繡荷包》吧!叔想聽了。”

  二瓦子點了點頭,把笛子放到了嘴邊,笛聲裊裊悠揚而起。

  初一到十五,十五的月兒高。

  那春風擺動,楊呀楊柳梢。

  三月桃花開,情人捎書來。

  捎書書帶信信、要一個荷包袋。

  一繡一只船,船上撐著帆。

  里面的意思,郎你要自己猜。

  二繡鴛鴦鳥,棲息在河邊。

  你依依我靠靠,永遠不分開。

  初一到十五,十五的月兒高。

  那春風擺動,楊呀楊柳梢。

  郎是年青漢,妹如花初開。

  收到這荷包袋,郎你要早回來。

  城頭上先是李姓連長一人隨著笛聲哼唱,接著是周邊燕軍都開始哼唱起來。

  不一會,范城城內的燕軍,包括準將馬良等燕軍將領,也皆開始輕聲吟唱起來。

  一陣春風微微吹來,把這悠揚的歌聲,傳到了范城之內的任何一個角落。

  聽著將士們輕輕吟唱著歌聲,抬頭看著已當空的太陽。陽光燦爛,灑在城頭皆滿身血跡將士們的身上,就是這世間殘酷的戰爭,也讓馬良是那么的留戀。

  馬良此時有一種奇妙的預感,他心中已經知道,如果援兵再沒有到來,今日必是城破之日。自己恐怕是連明天的朝陽,都已看不到了。

  在東邊的城樓之內,副將辜濤提筆在一張紙上寫道:

  “吾妻,今以此書與汝永別…當下我師會同海軍旅,全體官兵不足五千。余決心同全體官兵,戰至最后,以死報效王上、國家,不辱平時之教誨…”

  “…吾死后,汝可改嫁,一雙兒女,其善撫之。成人,則教其父乃為國而死,亦教其以父志…”

  辜濤寫完,把此封信折疊好。

  讓人把范城情報負責人吳方叫來,拜托道:

  “請讓人把此信,交給吾妻,不勝感激。”

  吳方已經明白了辜濤的心思,鄭重得深深對其一躬道:

  “請將軍放心,必不負將軍所托。”

  趟在一幅擔架上,一個重傷的燕軍軍官,聽著這首歌聲,用最后的力氣說道:

  “真…好…聽…”

  言罷,緩緩閉上了自己的雙眼。

  一個年輕的女醫生,忙跑了過來。

  號了號這個燕軍軍官的脈搏,對抬著擔架的兩個燕軍道:

  “已…已去了,送往…火葬吧!”

  兩個抬著擔架的燕軍,只是悲戚地叫道:“團長。”

  欲哭,但早已無淚。

  范城城內的歌聲,傳到了城外的趙軍處。

  許多趙軍也側耳聽著這首優美的民歌,皆都沉默了下來。

  在城外臨時搭建的指揮臺上,老將廉頗抬頭看向了范城,不知道在想什么。

  范城城頭,殘破的燕軍軍旗亦然在迎風飄舞。

  不管防守范城的燕軍,抵抗再怎樣的頑強。但此時,在這位名聞天下的老將眼中,此時范城中的燕軍,已經是窮途末路,到了生命的盡頭了。

  老將廉頗,對于防守范城的燕軍將領是十分佩服的。面對于數倍的趙軍,仗能打成這樣,可以稱之為“名將”了。

  “燕軍守城的將領,還不肯投降我軍么?”

  廉頗轉身,朝剛前去勸降歸來的一個將領問道。

  “將軍,燕軍守城將領馬良,誓死不降。”

  “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廉頗淡淡的說道。

  一個趙軍將領,朝廉頗道:

  “老將軍,燕軍此時還有功夫唱歌。我軍是否此刻發起進攻?讓他們唱不下去。”

  廉頗搖了搖頭,眼神異常的復雜,輕聲對這位將領道:

  “這是守城燕軍,在同他們的親人們告別,不要…不要打擾他們。等…等燕軍歌聲停止后,我軍再發起攻擊,知道了么?”

  這位趙軍將領一怔,抱拳躬身道:“明白了,屬下遵命。”

  廉頗在指揮臺上,抬頭又一次看向了前方的范城。

  剛才建言的趙軍將領,只聽到老將軍廉頗說了兩個字:“壯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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