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秀蘭沒有發現自家親閨女的異常,她現在滿心思都是想著如何讓“云從容”把霍家的婚事讓給云愛紅。
中午沒滋沒味兒的吃了一頓飯,馬秀蘭看時間不早了,連飯盒都來不及刷,就急匆匆的要去上班。
“愛紅,待會兒你把飯盒刷一下!”
馬秀蘭習慣性的招呼云愛紅。
云愛紅:…憑什么又是我?
我不是妹妹嘛?
不是應該要姐姐讓著妹妹嘛?
在云家,四個孩子,云愛紅最小。
可她也做得活兒最多。
云愛國、云愛黨是哥哥,可他們更是兒子啊。
哪有放著閨女,讓兒子去干活的?
至于云從容——
這就不是簡單的孩子,而是云家的鐵飯碗、財神爺。
馬秀蘭倒是想指使云從容,可她不敢。
廠子里有吳廠長,還有其他見不得她馬秀蘭過好日子的碎嘴子。
但凡她露出一絲一毫“虐待”云從容的痕跡,用不了三天,省城、乃至京城的貴人就會知道。
云國梁和馬秀蘭絕對是有賊心、沒賊膽的人。
他們最大的惡,估計就是通過欺瞞、哄騙的方式,從小就對云從容進行PUA。
他們只能進行精神上的洗腦,身體上…他們真的不敢。
相反,為了向所有人證實他們對云從容比對自己的親骨肉都要好,還有拿著云愛紅當“墊腳石”。
家里有家務需要分擔,馬秀蘭就會扯著嗓子,用足以讓小洋樓外的人都能聽到的音量大喊:“愛紅,快去洗碗!洗衣服!幫你姐拿碗筷…”
若不是有這樣的表現,無線電廠的元老們,云國棟的戰友們,也不會真的放心讓這對沒有血緣關系的人去照顧云從容。
或許,對于他們來說,這兩口子,就是拿了云國棟、虞晚秋的好處,來照顧孩子的保姆!
住虞家的小洋樓,花云國棟夫婦的錢…這些都不重要。
只要他們能夠好好的照顧孩子,云國棟、虞晚秋兩口子留下來的人,都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但若是他們端著云國棟、虞晚秋的飯碗,還要虐待云從容,呵呵,他們會有怎樣的下場,還真不好說。
云國梁雖然被城里的好日子弄得有些忘乎所以,貪心也一點點的變大。
但他心底還有畏懼,也就不敢把事情做得太絕。
至少,要確定自己能夠保住現有的生活之后,再圖謀更好的!
從云國棟、虞晚秋那兒弄到的錢,他們只花了一部分,大頭兒都存了起來,或是換成金條鎖在了保險箱里。
按照云國梁的想法,他們好好的把云從容養大,再從虞晚秋留下來的嫁妝里分出一小部分給云從容,讓她好好的嫁去京城霍家,他們就算是完成任務了。
左右他們靠著虞晚秋,一家四口都有了正式工作。
還有這小洋樓,雖然不歸他們,他們估計也無法從云從容手里謀奪過來。
但,他們可以在云從容出嫁后,幫忙“看”房子啊。
她都遠嫁京城,A市的房子也就空置了。
這房子啊,可不能空著,沒人住就會荒下來,最后變得破敗不堪。
他們本就是云從容的叔叔嬸嬸,是自家人。
幫忙看看房子,對大家都有好處呢。
而房子這種東西,借住著借住著…咳咳,懂的都懂!
當然,后續的事兒,云國梁還沒有想到。
但就目前而言,他覺得把云從容順順利利的嫁去京城,他的兩個兒子呢,一個占用虞晚秋留給云從容的工作名額,一個花點兒錢買一個,工作問題就全都解決了。
一家人,四口都是正式職工,都端著鐵飯碗,還有小洋樓,以及保險箱里的存折和金條…云國梁覺得,這日子,絕對美滋滋!
而且吧,他們好好的把云從容嫁去了京城,京城的霍家、省城的顧家,也都會記他們夫妻一份功勞。
有了這么兩個大人物的人情,他們云家將來還能差到哪兒去?
云國梁算是貪婪中還能保持一定的理智,算是一個真正的聰明人。
偏偏,他還有個心理早已扭曲的老婆。
馬秀蘭一通游說,讓云國梁的貪心也瞬間膨脹——只是讓貴人記一個人情,還是直接跟貴人做親家,哪個更好,不言而喻。
最大的問題,就是會有風險,不如原本的計劃更穩妥。
但,“富貴險中求”啊。
若是操作好了,他們云家就徹底改換了門庭。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只是一個伺候小主子的奴才!
云國梁嘴上不說,已經心動了。
馬秀蘭跟云國梁做了二十多年的夫妻,自然對他非常了解。
云國梁一個眼神,馬秀蘭就知道他被自己說服了。
對嘛!
這才對。
就云從容一個小丫頭,稍稍糊弄一下,就能讓他們家真正富貴起來,為何不試一試?
馬秀蘭打定主意,要奪走云從容的一切。
不過,在達成這一切之前,馬秀蘭還要繼續扮演她“華夏好嬸嬸”的角色。
“聽到沒有?愛紅,把飯盒刷干凈,再把家里的衛生打掃打掃!”
“別總去煩你姐姐。你也不小了,該懂事了!孔融讓梨,懂不懂?”
馬秀蘭繼續扯著嗓子大聲喊著。
小洋樓的左右都有鄰居,門前還有時不時經過的路人。
馬秀蘭的大嗓門,絕對被人聽到了。
“這馬秀蘭對從容確實不錯啊!”
“是啊是啊,寧肯使喚自己的孩子,也絕不讓云從容受累!”
“也不算受累吧,十八歲的大姑娘了,難道連個飯盒都不刷?”
“…不刷怎么了?那可是云從容!”虞老廠長的獨生女兒。
若是虞老廠長還活著,云從容的日子只會更好。
即便虞老廠長死了,人家也做足了安排。
呵呵,真當云國梁、馬秀蘭的工作是憑他們自己的努力考上的?
如果不是為了自己的女兒,虞晚秋才不會把兩個不識字的鄉下泥腿子弄到廠子里呢。
得了人家的工作,住了人家的小洋樓,還花著云國棟的烈士撫恤金、虞晚秋十年定息的存款利息…這么多的好處,只是讓他們養個孩子,已經是天大的便宜了。
換成是自家,這些好處隨便一樣,他們都能做得比云國梁、馬秀蘭強!
都是給人當媽的,誰還不知道那些上不到臺面的小手段?
云家四個孩子,只有云從容乖乖巧巧、畏畏縮縮。
見了人也不敢說話,仿佛會被誰給害了去。
這樣的膽小,絕不是被嬌養長大的。
真正被嬌生慣養的孩子,都不用拿那位自信張揚、燦若驕陽的虞大小姐做例子了,單單是馬秀蘭的兩個兒子,一個個的白白胖胖、鼻孔朝天,就知道他們才是家里的寶貝。
馬秀蘭對云從容啊,估計也就是表面做做功夫,暗地里,還不定有什么陰謀算計呢。
鄰居們議論紛紛,有善意的,也有惡意的。
這就是人性,圣人都有人非議,而秦檜也有三個朋友!
馬秀蘭不知道外頭的議論,她繼續進行自己的表演。
被拿來當道具的云愛紅:…孔融讓梨?
最討厭的就是這個詞兒。
早上的時候,“云從容”就說了句“古有孔融讓梨,今日有愛紅妹妹替姐下鄉”!
啊呸!
我才不要替云從容下鄉!
云愛紅也不是一味的生氣,她惱恨父母重男輕女、唯利是圖的同時,也在拼命的轉動大腦。
“…知道了!我一會兒就去刷!地,我也會掃!”
最先應的這一句,云愛紅還是有些別扭。
她心里不忿啊。
不過,說出了這句話,云愛紅似乎就被打通了穴位,她很快懂事的跟進了一句:“對了,媽,咱家的戶口本呢?”
馬秀蘭愣了一下,“戶口本?你要戶口本做什么?”
這東西可是最要緊的。
馬秀蘭雖然不識字,卻懂得輕重。
家里最值錢的不是錢,反倒是能夠證明他們一家是城里人的戶口本。
平日里,她都是把戶口本鎖起來。
“這都月底了,該去街道領票了啊!”
云愛紅拼命壓制著忽然變快的心跳,竭盡所能的像平時一樣說話,“我幫你去領啊。對了,還有糧食本兒,也給我吧。”
“反正學校早就停課了,去了學校,也沒法讀書。我就在家里幫您干點兒活吧。”
馬秀蘭聽完這話,才略略放松了戒備——
對啊!快月底了!
在城里,每個月都要去街道,或是居委會等領取糧票、肉票、油票等等票據。
而這些都是按照戶口本上的人口定額領取的。
基本上,都是要拿著戶口本、糧食本兒。
以往這些活計,都是馬秀蘭去。
此刻,云愛紅站了出來,還說得入情入理…關鍵是,這孩子讓馬秀蘭覺得:她懂事了!
到底是親生的,長大了,就知道心疼親媽。
想她也是不容易,同樣跟云國梁上班掙工資。
但,回到家,家務是她的,照顧孩子孩子、伺候一大家子也是她的。
還有領票、搶購東西…也都是她的活兒。
一做就是十幾年,家里好幾口子人,也沒個人心疼。
只有愛紅,她的親閨女,才剛十八歲,就主動要求幫她分擔。
“…難怪都說閨女是貼心的小棉襖呢!”
馬秀蘭只覺得心里無比熨帖。
看向云愛紅的目光也是無比的慈愛、溫柔。
可惜,女兒再好,馬秀蘭也還是更看重兒子。
“對了,領了票,你也別急著走,看看誰家布票還有富余,咱們可以換一換。”
“你大哥、二哥都是要工作的人了,現在最流行的確良,我早就想給你兩個哥哥每人做一件的確良的襯衫…”
馬秀蘭一邊跑回房間去拿戶口本、糧本兒,一邊絮絮叨叨的說著安排。
大哥、二哥?
又是他們!
家里有什么好東西,都是先緊著他們。
還有父母要演戲給所有人看,也從未想過拿著云愛國、云愛黨當墊腳石!
云愛紅接過戶口本、糧本等,心里忽然冒出一個大膽且瘋狂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