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府。
李諾剛剛送走了師尊和兩位師姐。
雖然他很想讓她們多住幾天,但一位第六境的武道半圣,久居長安,難保陛下不會猜忌,所以師尊主動提出了告辭。
這似乎也是這些大陸強者間,一個默認的規矩。
每一位第六境強者,都有自己的領地。
他們不會希望,有另一位同階強者,在自己的領地上久留。
送走了師尊,李諾又來到了鴻臚寺。
鴻臚寺這幾日,簡直忙的不可開交。
大理寺那邊負責殺人,鴻臚寺負責辦理喪事,殺人埋尸一條龍服務。
今天死幾個郡王,明天死幾個郡公,他們的喪事,都得鴻臚寺來辦。
因為他們所犯下的罪行,喪禮的規格,肯定要大降級,雖然流程簡單了一點,但架不住死的人多。
那些官員的喪事,鴻臚寺已經顧不上了,光這些頂級權貴的事情都忙不過來,兩位少卿,另一位寺丞,和那些不常來鴻臚寺的官員,也被緊急召回。
李諾是不好去他們的府上吊唁的,人是父親殺的,他去上門吊唁,這也太不當人了,多少也得考慮一點人家家屬的感受。
所以他只負責在鴻臚寺調度安排。
這幾日,鴻臚寺的官員們,也在議論著這些事情。
從這些老臣的口中,李諾偶然得知了一些陳年往事。
確切的說,是當年有關父親的事情。
當年他初入官場,和另一些年輕官員,雄心勃勃的想要推動一系列的變法。
包括科舉改制,取消爵位傳承,取消權貴特權,推行田畝變法…
于百姓而言,變法是積極有利的,但樁樁件件,都觸動了權貴和世家的利益,當年,便是由王家主導,各大權貴推動,讓他們深陷一樁謀逆大案。
最終,近二十位新科進士,只活了父親一人。
而他,是選擇出賣同門,才保住了性命,進而獲得升遷。
這么多的官員和權貴,不可能都參與了東宮之案,而大理寺殺的,恰恰是當年案件的參與之人,對于其他人,全都無罪釋放。
這當然不可能是巧合。
若是以平等的律法,這些權貴們,有一個算一個,全都斬了,肯定不會有無辜的。
只不過殺他們的手段,并不是正常手段。
正常手段,也不能讓他們伏法。
以法家的角度來看,這種行為,是不符合規矩的,在存有私心的情況下,以誣告的方式來殺人,不會增長任何修為,反而有損修為。
這也是法家的一個痛處所在。
不修法家,反而沒有了這些顧慮。
又或者將法家修行到極高的境界,可以完全遵循心中法,但那種境界,連現在的安寧都遠遠達不到。
從某種角度來看,父親殺這么多人,對李諾不算好事。
法家到了第五境之后,修為會更加難以進步。
事實上,第四境之后,修為的增長,就極其緩慢了。
雖然案件增加的修為沒有減少,可破境需要的修為,卻是之前的十倍以上,僅靠普通的案子,是沒辦法積累到的。
多殺一些貪官污吏,權貴之類的,倒是能加快修行。
但問題是,借著東宮之案,大夏的頂級權貴,已經快被父親殺光了,留給李諾殺的,已然不多。
不得不承認的一個事實是,他在修法家的道路上,最大的競爭者是父親。
諷刺的是,父親還不是修法家的…
這些人要是都是他的業績,不知道能加多少壽命,增加多少修為?
當然,李諾也只是幻想一下。
他目前是拿那些權貴沒有辦法的,他們有免死金牌,還能以爵位抵消死刑,想要處置他們,必須得用法家之外的辦法…
距離東宮案發,已經過去了半個月。
直到昨天,菜市口才恢復了清凈,沒有人被推出來斬首了。
這半個月,這處菜市口,可謂是血流成河,地上的石板,洗了又臟,臟了又洗,根本清洗不過來。
到如今,那里的地面,已經洗不出本來的顏色,即便是沖洗的再干凈,從那里路過,似乎也能聞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半個月的時間,這里有百余人被斬首。
其中,權貴占了一大半,官員占了一小半。
在謀逆的罪名面前,不管是伯爵侯爵,還是郡公郡王,又或者是四品乃至于三品的大員,真正做到了一視同仁,說殺就殺。
沒有受到牽連的權貴們,也都人人自危,閉門在家,不見外客,生怕大理寺的人找上門來,給他們安一個謀逆的帽子。
整個長安,似乎都籠罩在一片血色的氛圍中。
不過,長安的百姓,卻又是另外一番感受。
菜市口每天都有熱鬧看,平日里這些高高在上的權貴官員,連看都不屑看他們一眼,沒想到,有一天,他們居然有幸看到,這些人排著隊被砍腦袋。
他們才不管這些人有沒有參與謀逆。
這些大權貴們,所犯下的罪行,罄竹難書,哪一個,哪一家不是背負著累累血債,如今落到這個境地,百姓們只想大呼痛快。
在東宮一案上,大理寺對這些權貴官員,不可謂不狠。
但對當年的從犯,卻顯得格外寬容。
介于他們當年都是受脅迫的原因,已經死去的從犯,不再追究其親屬的責任,對于還活著的兩名內宮女官,也只處死了她們,放過了她們的家人。
真要從重判處,誅他們三族也不為過。
不過,對于此案,誅三族有些不太現實。
主犯是漢王和幽王,誅他們三族,豈不是誅到了陛下身上,還有那些權貴,也和皇室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真要都殺了,皇家血脈就不剩多少了。
既然如此,干脆都只誅關鍵案犯,這也是大理寺在此次事件中,難得的表現出寬容仁慈的一面。
回顧整件事情,漢王,幽王,權貴,王家及其黨羽,在和李玄靖的交鋒中,輸的一敗涂地。
漢王和幽王失去了一切,數十位權貴命喪菜市口,王家扶持的官員,在此次事件中,遭到了血洗,短短半個月,就從對朝堂影響最大的世家,變成了影響最弱的世家。
要毀掉這一切,只需數日。
但要恢復昔日的輝煌,王家至少要再付出幾十年。
根據大理寺給出的結論,當年的東宮之案,王家也有參與,再結合這些年王家和漢王的關系,倒也真有幾分可信。
不過,除了殺了王岳,朝廷也沒有深究王家。
同樣的,王家對于王岳的死,以及王家一脈官員遭到的清洗,也始終保持了沉默。
但誰都知道,這件事情,還遠遠沒有結束。
如果說王桁的死,只是打了王家的臉。
這次的事件,則是掘了王家的根。
這種不正常的平靜背后,醞釀的,是更大的波濤。
皇宮。
御花園中,兩道身影正在下棋。
夏皇的樣子,看著比半個月前又年輕了許多,他思忖片刻,緩緩落下一枚棋子,說道:“可以收手了吧?”
李玄靖道:“遵旨。”
夏皇輕輕抿了一口茶,說道:“這一次,徹底不給王家留顏面,雖然王家暫時隱忍,但終究是埋下了一個巨大的隱患。”
李玄靖捏起一顆棋子,說道:“事已至此,陛下何不出手,干脆抹去王家,豈不免去了后顧之憂?”
夏皇咳了一聲,放下茶杯,道:“你以為朕是你嗎,隨便構陷一個罪名,就能滅人全家?你不要臉,朕可還要…”
李玄靖認真下棋,不再開口。
不知過了多久,夏皇輕舒了口氣,說道:“你以為,朕不想滅掉王家嗎,若是只有一個王家,到也罷了,那兩個老家伙,不足為慮,但朕若動王家,其他幾家,定不會袖手旁觀,到時候,必然天下大亂,其余幾國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大夏可能亡在朕的手上…”
他目光深邃,望向遠方,說道:“千年以來,沒有一個王朝,不想解決世家之患,倘若朕能做到,哪怕是因此身死,也無愧于列祖列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