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參與清君側的權貴官員,被抓進大理寺之后,陸續有消息傳了出來。
陛下已經正式下旨,將漢王和幽王貶為平民,兩人的后半生,將在深宮中度過。
信王,宣王,吉王,雖然與當年之事沒有關系,可也受到了牽連,被剝奪了監國的資格,如果沒有什么意外發生的話,以后也只能做一個閑散王爺了。
同時,京兆尹畏罪自殺的消息,也很快傳到了外面。
當年東宮之案,他是主謀之一,就算是被諸九族也不為過。
服毒自盡,對他來說,是最舒服的死法。
以他所犯下的罪行,很有可能會被判處凌遲。
即便他死了,陛下也不打算就此罷休。
他的尸體,將被懸掛在菜市口,鞭尸三日。
而他的家人,也被禁軍第一時間拿下,雖然不至于被凌遲鞭尸示眾,但死刑也是免不了的。
堂堂三品大員,朝中最大的實權官員之一,最終卻淪落到如此境地,實在是令人唏噓。
大理寺內,還處在關押中的官員權貴們,忐忑無比。
他們在心中,已經將漢王和幽王罵了個狗血淋頭。
如果不是兩人說的信誓旦旦,這次一定能除掉李玄靖,他們也不會參與此次事件。
針對李玄靖,還偏偏落到了李玄靖手里,不付出一些代價,恐怕難以安然離開。
大理寺,某處牢房之內。
幾位郡王郡公,在牢房內或坐或站,皆是一臉的晦氣。
“當初就不該信漢王啊!”
“清君側,清君側,把自己清到大理寺來了!”
“你們說,李玄靖會怎么對我們?”
“怕什么,我們又沒有參與當年東宮之案,他不能拿我們怎么樣吧?”
雖然心情差到了極點,但他們的心中,卻并不擔心。
郡王從一品,郡公也有正二品,自身便有一定的免罪資格,更何況,眾人家中,皆有歷代皇帝賜予的免死金牌,就算是陛下也不能殺他們。
某一刻,牢房的大門被人打開,一名大理寺官員站在外面,說道:“汝陽郡王,寺卿大人有請。”
汝陽郡王挺胸走出牢房,跟著這位大理寺官員,來到一處房間之內。
這處房間布置的頗為華麗,正前方一處牌匾上,寫著“明鏡高懸”四個大字,下方則是一張長長的桌案,與大理寺公堂有些相似,但又有很大的區別。
房間的地面之上,鋪著名貴的地毯,其他的陳設,也頗為講究。
汝陽郡王是一品貴族,雖然聽過大理寺有專門審訊權貴的地方,但還是第一次來。
房間中間,放著一張包著軟墊的椅子。
汝陽郡王自顧自的坐在椅子上,問道:“你打算關本郡王到什么時候?”
李玄靖坐在桌案之后,說道:“大理寺奉陛下之命,調查當年太子遇害一案,需要問汝陽郡王幾個問題,希望你能如實回答。”
汝陽郡王蹙眉道:“你查你的案子,關本郡王何事,本郡王與太子遇害一案,沒有任何關系。”
李玄靖平靜的說道:“漢王與幽王,就是因為得知本官查到了當年東宮案的線索,所以才假借清君側之名,想要滅本官的口,汝陽郡王既然與當年之案無關,為何要參與此次事件?”
汝陽郡王嘴唇動了動,一時不知該怎么說。
漢王和幽王可沒告訴他這些,他參與清君側,只是想殺李玄靖而已。
權貴們和李玄靖的恩怨,可不是一天兩天了,李玄靖一死,整個朝堂,還有誰敢公然和權貴群體作對?
但這句話,當著李玄靖的面,他又怎么能說出口?
總不能說,是因為他結黨營私,排斥異己,弄權專政,濫用職權,貪贓枉法,謀害忠良,草菅人命,濫殺無辜,誤國誤民,蒙蔽圣聽…,他們是要為國除奸,還朝堂一個安寧?
汝陽郡王清了清嗓子,說道:“李大人是聰明人,你肯定知道,東宮的案子,與本郡王無關,我們也是被漢王和幽王利用了…”
李玄靖看著他,說道:“可是,幽王不是這么說的?”
汝陽郡王一愣,問道:“幽王說了什么?”
李玄靖把玩著手里的驚堂木,說道:“幽王說,他用來謀害太子的藥粉,就是汝陽郡王提供的,你對此怎么解釋?”
汝陽郡王表情一怔,猛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驚聲道:“幽王這是栽贓陷害,害死太子,對本郡王有什么好處,無論誰上位,對本王來說都是一樣的,本郡王沒有這么做的理由!”
李玄靖搖了搖頭,說道:“汝陽郡王為什么要謀害太子,就只有郡王自己知道了…”
汝陽郡王立刻道:“本王要和幽王對質!”
李玄靖道:“幽王已經被送到宮中囚禁,不見外人。”
汝陽郡王急了,大聲道:“殺害太子是謀逆的大罪,你不能因為幽王的一面之詞,就給本郡王定這樣的罪,你們辦案是要講證據的!”
李玄靖放下手中的驚堂木,目光漠然的看著他,說道:“是嗎,汝陽郡王難道忘了,你們是很擅長以一面之詞,給別人定謀逆之罪的…”
“什么?”
汝陽郡王身體一顫,終于意識到了什么,一股涼意,瞬間從尾椎直沖顱頂,他指著李玄靖,顫聲道:“你,你,你這是報復,我要見陛下,我要見陛下!”
李玄靖道:“陛下很忙,不會見你的。”
汝陽郡王徹底慌了,說道:“我是從一品的郡王,你們大理寺沒有權力處置我,我要見宗正寺卿!”
“陛下已經下旨,此案由大理寺全權辦理。”李玄靖看著汝陽郡王,說道:“不過,你倒是提醒本官了,下一個就審宗正寺卿…”
汝陽郡王這才想起來,宗正寺卿也被關進大理寺了。
不僅宗正寺卿,整個宗正寺的官員,都在這里…
李玄靖扔下一支令簽,說道:“汝陽郡王李英,參與謀害太子,犯下謀逆大罪,即刻押赴菜市口,斬立決!”
汝陽郡王大聲道:“李玄靖,你這是公報私仇,是草菅人命!”
李玄靖目光看向他,問道:“這不正是你們清君側的理由嗎?”
汝陽郡王嘴唇微顫,一時無言以對。
他知道李玄靖經常草菅人命。
但也沒想過,有一天會草菅人命到自己身上。
兩道人影走上前,按住汝陽郡王的胳膊,汝陽郡王拼命的掙扎,大聲道:“我是郡王,你不能殺我…,對了,我有免死金牌,我有免死金牌,快放了我!”
李玄靖背著手走到他的面前,說道:“免死金牌不免謀逆,郡王難道不知道嗎?”
在汝陽郡王震驚和恐懼的眼神中,他揮了揮手,說道:“帶走吧…”
長安,某處菜市口。
作為長安最大的菜市口,這里不僅僅是賣菜的地方。
官府偶爾會在這里公開行刑。
此處是人群聚集之地,在這里行刑,可以起到警示的作用,一般來說,只有犯下某些大案的死囚,才會被送到這里。
京兆尹林甫之的尸體,此刻就掛在這里,但凡路過的百姓,都會駐足瞧上一瞧。
正三品的京兆尹,是這些年來,死的官階最高的一位官員了。
即便他死了,每隔一個時辰,還會被鞭尸一次,
不過,對于謀逆罪來說,死后被示眾鞭尸,總比活著受千刀萬剮的好。
“三品大員啊,就這么死了!”
“這可是謀逆罪,別說三品大員,哪怕是一品,也得人頭落地,三族不保…”
“想不通,真是想不通,他以前在東宮地位也不低,怎么會背叛太子呢?”
“誰知道呢,這些大人物的想法,豈是我們能夠理解的?”
就在人們議論紛紛時,一輛囚車,從遠處駛了過來。
和普通的囚車不同的是,這輛囚車的四周,都被明黃色的幔帳擋了起來,讓人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這什么東西?”
“像是囚車,但為什么被圍起來了?”
“不知道啊,活了幾十年,還是頭一次見。”
絕大多數百姓一頭霧水,但也有見多識廣之人,驚訝的嘴都合不上。
囚車,明黃色的幔帳,說明車上的犯人是權貴。
不僅是權貴,還是地位極高的權貴,那幔帳之上,還繡著龍紋,這至少是郡王才有的牌面——雖然不是什么好牌面。
權貴和普通人的區別,在方方面面。
就連行刑都有區別。
行刑全程,權貴的臉,是不會被人們看到的。
行刑所用的刀,也是由墨家的能工巧匠打造的寶刀。
菜市口行刑的位置,已經被幾座屏風圍了起來。
囚車打開,一個頭上套著黃色布袋的身影,被從車上帶了下來,押進了屏風之內。
直到大理寺的一位官員宣讀完判詞,人們才知道,即將被處刑的,竟然是汝陽郡王。
郡王呀,那是權貴中的權貴,只比親王低一個等級,說明他的父親是親王,祖父是先帝,當今陛下,是他的親叔叔。
而他被判死刑的原因是謀逆。
這大概是能處死一位郡王的唯一理由。
謀逆大罪,就連免死金牌都免不了。
汝陽郡王,參與了當年謀害太子的案子,被大理寺判處斬訣,這也是長安的百姓們,第一次見到皇家中人被斬。
一般的權貴,只能算是有皇室血脈。
但郡王,卻是真正的皇家中人。
沒有戲文中的“刀下留人”,也沒有什么劫法場的突然事件,監斬官一聲令下,劊子手手起刀落,某一塊屏風之上,便多了一灘濺射的血跡。
百姓們舔了舔干澀的嘴唇,心中震動不已。
這一刻,高高在上的權貴,在他們心中,似乎也不那么的畏懼了。
原來權貴也和他們一樣,也會流血也會死…
汝陽郡王的尸首,很快被收走。
他雖然因死罪被斬,但他的喪事,還得按照一定的規制來辦。
行刑完畢,百姓們逐漸散去,沒有人注意到,地面上的血跡,正在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的滲入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