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
死牢之內。
一位大理寺官員走進來,說道:“稟大人,王岳已經伏誅。”
幾位王家的宗師還跪在地上,聞言身體皆是一顫,臉色煞白一片。
那可是王家的武道天驕,下一位第六境的希望,他居然就這么殺了?
他真不怕王家的報復?
五位宗師,切實的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李玄靖從袖中取出一個瓷瓶,丟在地上,平靜的說道:“瓶中有幾顆丹藥,要么吃,要么死。”
幾位宗師不曾猶豫分毫,幾乎是搶著撿起瓷瓶,從中倒出幾枚丹藥。
他們苦修了幾十年,好不容易才成為宗師,沒有人愿意就這樣結束。
雖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丹藥,但不管是什么丹藥,都比像王岳一樣,被立刻斬首要好的多。
只不過,他們有五個人,但從瓶中倒出的丹藥,卻只有四顆。
“我的!”
“我先看到的!”
“別搶我的丹藥!”
“找死!”
為了四顆丹藥,五位被封了修為的宗師,竟像是地痞流氓一樣,在原地毆斗了起來。
最終,搶到丹藥的四人,毫不猶豫的將丹藥吞進腹中。
只剩下一人,坐在地上,滿臉絕望。
這時,李玄靖從袖中又取出一個小小的瓷瓶,從中倒出一枚丹藥扔給他,目光掃視眾人一眼,淡淡道:“又不是沒有了,爭什么…”
那位老者第一時間將丹藥吞下。
雖然真氣被封在體內,但他們還是能清晰的感受到,隨著丹藥入口,他們的體內,多了一些不太妙的東西。
一名老者試探問道:“大人,您給我們吃的,是什么丹藥?”
李玄靖沒有解釋,只是站在原地等待。
一息。
兩息。
三息。
數息之后,五位宗師面色一變,先后跪倒在地,皮膚之下的血管暴起,像是有生命一般,劇烈的蠕動,他們也都倒在地上,抱著身體痛苦的呻吟。
武道修行是一件極其痛苦的事情,但修行的痛苦,比不上此刻痛苦的萬一。
就像是被人用刀子,一片一片的剮著身上的血肉。
片刻功夫,幾人的全身,就被汗水濕透。
就連地上,也出現了一片濕痕。
陣痛過后,幾人躺在地上,連動一動的力氣都沒有了。
李玄靖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們,開口道:“下一次發作的時間,是十日之后,此毒每十日發作一次,每一次持續的時間都會比前一次更久,也更加痛苦,能否拿到解藥,就看你們這十日的表現了…”
五人彼此對視,心中皆是輕嘆一聲。
雖然極不甘心,但事已至此,他們根本沒有別的選擇。
一道身影,艱難的從地上爬起來,半跪在地,說道:“愿為大人效犬馬之勞!”
另外幾人也都紛紛效仿,跪在李玄靖面前,恭敬道:“愿為大人效犬馬之勞!”
大理寺的牢房,已經人滿為患。
大理寺外,長安也已經徹底嘩然。
眾目睽睽之下,幽王帶著滿朝權貴,各部官員,甚至還煽動了無數學子,以清君側之名,前往李玄靖的家里,明顯是奔著殺李玄靖去的。
誰能想到,幽王鬧出了如此大的陣仗,結果,卻是將自己和漢王送進了大理寺。
不僅是他和漢王,信王,宣王,吉王,還有所有參與這次事件的朝臣,權貴,此刻也都在大理寺的牢房中待著。
以李玄靖的心性和手段,可以想象的是,他們這次落到李玄靖的手里,迎接他們的,會是什么樣的結局。
皇家一共才八位監國皇子。
大理寺此刻關了五位。
漢王和幽王,已經被貶為庶民,另外三位皇子,還不知會如何處置。
百姓們紛紛走到街頭,無不在議論此事。
民間對于此事,已經有了多個猜測。
最讓人信服的一種猜測是,幽王和漢王,知道了大理寺卿在追查當年東宮的案子,欲要借清君側之名,殺人滅口,沒想到,最終反倒自己送上門去…
睿王府。
睿王得知這個消息時,嚇的手上的書都掉了。
“什么東西?”
“太子之死,是漢王和幽王合謀的?”
“父皇出現在李玄靖家里,將他們兩個貶為庶民,信王,宣王,吉王,今日所有參與之人都被抓了?”
“你這消息屬實嗎?”
從手下口中確認此事,他驚的久久都說不出話來。
漢王和幽王被貶,皇位少了兩個最大的競爭對手,他卻一點高興的情緒都沒有。
反倒是被驚出了一身冷汗。
如果當初他答應了幽王,和他們兩個一起針對李玄靖,他現在,應該在大理寺的牢里喝茶,而不是在睿王府看書。
說實話,那次他真的心動了。
他在李玄靖手上吃了不知道多少虧,要說不恨他是不可能的。
要不是那天他正好看到書中的制衡之道,心想沒了李玄靖,漢王和幽王就再無敵手,形勢對自己反而更不利,可能真的會答應…
許久,他才回過神,緩緩撿起地上的《兵法之道》,心有余悸道:“讀書好,還是要多讀書啊…”
此刻。
中書省。
兩位宰相也已經得知了李府發生的事情。
震驚于當年東宮舊案的同時,右相看了左相一眼,說道:“他肯定早就謀劃好了這一切,你倒是多此一舉了,老夫現在懷疑,王桁也是他故意殺給王家看的…”
說起王家,左相柔和的目光中,罕見的閃過幾分厲色。
右相舒了口氣,說道:“好狠的一招啊,以自身為餌,讓東宮之案,發揮出最大的作用,大理寺關押了幾百人,這一次,長安怕是又要血流成河了…”
他目光望向左相,問道:“這真的是你教出來的弟子嗎?”
李玄靖在朝二十年,他眼看著李玄靖一步步走到現在的位置。
左相一身正氣,從不屑于搞什么陰謀詭計,朝臣莫不敬服。
作為他弟子的李玄靖,則是充滿了邪氣。
他做任何事情,從不拘泥于手段,為達目的,可以說無所不用其極,哪怕是一件小事,他也會想方設法的讓其發揮出最大的價值。
更何況是這樁謀逆大案,以右相對他的了解,他恐怕早就掌握了足夠的證據。
但只將漢王和幽王拉下水,他顯然是不滿足的。
而他也確實做到了,五位皇子,幾十位權貴,上百位官員,現在被關在大理寺之中,任他處置。
最慘的還要數王家。
朝中各個重要的位置,都有王家培養的官員。
這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需要從小時候開始培養,確保他們能中進士,在他們進入朝堂之后,還要動用各種手段和資源,保證他們步步高升,將他們送到重要的位置。
這至少需要幾十年的經營,數百年的影響。
而現在,王家在朝堂數百年的影響,幾十年的經營——幾乎一個不落,全都經營到大理寺的牢里了。
右相目光微微波動,說道:“快二十年了,當年之仇,他一點兒都沒有忘啊,當年死了十幾位同窗,如今他要掘王家的根…”
他話音落下,幾名宦官從外面走進來。
為首的宦官手持拂塵,先是對左右二相行了一禮,然后才道:“陛下詔令,漢王幽王大逆不道,謀害太子,剝奪親王之位,貶為庶民…,信王,宣王,吉王,身為監國皇子,蒙昧無能,取消監國之權,太子一案,著大理寺全權調查,三省諸部,當全力配合…”
右相伸手接過圣旨,那宦官看著他們,說道:“兩位大人,這件事情,陛下很生氣,大理寺查案的時候,三省最好配合,否則,可能會有更嚴重的后果…”
說完,他便擺了擺拂塵,轉身離去。
中書省官員站在外面,表情皆震驚無比。
誰也沒料到,今日之事,會有如此大的反轉,造成如此嚴重的后果。
八位監國皇子,兩位被貶,三位被奪權,只剩下淳王,恭王,睿王三位。
大理寺關著的那些權貴官員,還不知會如何處置。
聽聞,陛下曾言,今日參與清君側事件的官員,以后都不用去上衙了。
雖然只是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決定了無數官員的前程。
宗正寺和京兆府的官員,參與程度最深,意味著這兩個衙門,幾乎所有的官員都會被換掉。
三省六部九寺,都有官員要倒霉。
就中書省而言,兩位中書舍人,現在還在大理寺,可能永遠也出不來了。
當然,有人倒霉,就有人走運。
這一次,上百個官職空出來,其中還有不少是四品甚至是三品的要職,肯定要有很多人遞補上去。
有多人被免職,就有多少人升官。
這種機會,幾十年也未必能遇到一次。
一想到升官的有可能是自己,中書省的官員,根本無心上衙。
就在各官衙都人心浮躁時,數道身影,走進了中書省。
看到來人是大理寺的官員,兩位中書侍郎親自出來迎接。
陛下剛剛下旨,要中書省配合大理寺查案,遇到大理寺的官員,他們自然得小心對待。
中書左侍郎拱了拱手,問道:“幾位同僚來中書省,有何要事?”
大理寺少卿并沒有和他客套,開門見山的說道:“我們要這幾日所有彈劾李大人的折子。”
兩位中書侍郎對視一眼,眼皮忍不住跳了跳,彈劾的奏章,按照規矩,是要嚴格保密的,這么明著破壞規矩,以后誰敢還隨便彈劾?
大理寺少卿道:“陛下命令大理寺嚴查當年太子遇害一案,不放過任何一個參與之人,這些官員,有可能是幽王和漢王謀害太子的同黨,還請中書省行個方便…”
大理寺的官員很快離開。
離開之時,帶走了幾百份奏章。
他們給出的理由很充分,太子是儲君,謀害儲君,等同謀逆,中書省的規矩,在這個理由面前,不得不讓步。
若是堅持不給,難保大理寺不會給他們扣一個包庇窩藏的帽子。
這一次,恐怕有更多的官員要遭殃了。
保守估計,起碼得有兩百位以上的官員,不是丟官,就是丟命。
一次空出來這么多的位置,朝廷的儲備人才卻遠遠不夠,怎么填補這些位置,到時候又是一件讓人頭疼的事情…
這件事情的罪魁禍首,幽王與漢王,當真是可憐又可恨。
好好的,你們惹他干嘛啊…
李府。
李諾望著眼前的法典,表情若有所思。
法典上剛才多出了一幅畫像,是剛才闖進李府的宗師之一。
他的畫像偏暗淡,應該是已經被處斬了。
他死了,李諾的壽命有所變動,可變動不多,壽命只加了一百天。
正常情況下,合法的殺一位宗師,增加的壽命,肯定不止一百天,因為第四境就有一百天,宗師起碼要翻個幾倍才合理。
不過,那是對方的死,和自己強相關的情況。
這位宗師的死,和李諾的關系不是很大,壽命不能加滿也正常。
他在意的,是對漢王和幽王的處置。
兩位一品親王,能增加多少修為和壽命,他是難以想象的…
不過,根據法家典籍的描述,李諾心中也大抵有數,正常情況下,這件案子絕對能讓他的修為,從第三境直升第四境,連瓶頸都不會遇到,甚至還有余的。
李諾有些按捺不住,打算去大理寺看看情況。
從剛才開始,安寧就坐在那里發呆,一句話也沒有說。
李諾走到她面前,握著她的手,問道:“要不要去大理寺看看?”
李安寧長舒了口氣,站起身,說道:“走吧。”
她心里早有準備,只是,當這一天真正來臨的時候,心情難免還是有些復雜。
她很快整理好心情,兩人離開李府,來到大理寺。
今天的大理寺,戒備十分森嚴,整個大理寺,都被禁軍圍了起來,恐怕連一只蒼蠅都很難飛出來。
大理寺內,幾乎所有的牢房,都人滿為患,就連外面用來關官員禁閉的牢房,都滿是喊冤的人。
李諾隨手招來一位大理寺官員,向他打聽了一下情況。
剛才陛下圣旨已經發到了大理寺,漢王和幽王,從現在開始,已經被貶為庶民了,而信王,宣王,吉王,也被剝奪了監國的權力。
被抓的其他官員權貴,需要接受大理寺的調查,確保他們和當年的案件無關,然后才能離開。
李諾正在打聽具體情況,一位大理寺官員走過來,說道:“公主,駙馬,李大人請你們過去。”
李諾和安寧來到寺卿的衙房,李玄靖從桌后走出來,說道:“你們來的正好,這件案子,是你們查出來的,這份判決,你們一起用印吧…”
李諾和安寧走到桌前,桌上是一份寫好的判詞。
一旦蓋上印鑒,這份判決,就會正式生效。
這份判詞,和李諾以前見過的不同,是寫在明黃色的絹帛上的。
這正是漢王與幽王的處置結果。
到底是陛下的親兒子,就算是犯下了如此重罪,他們也只是被剝奪了爵位,幽禁宮中,至少性命是保住了。
換做其他人,九族都得跟著一起連累。
這樣的處罰結果,并不符合律法,但沒有人會和皇帝爭論這些。
在父親面前,李諾也沒有好客氣的。
雖說這只是走一個流程,但還是能多增加一點兒修為的,對于法家來說,也算是重要的儀式感。
他握著安寧的手,安寧拿著大理寺卿的印鑒,蓋在了判決的右下方。
當印鑒出現在判書上時,法典上的數字,立刻就發生了變化。
他最近這些日子,沒有辦什么大的案子,壽命勉強維持在三千出頭的樣子。
這一瞬間,就足足增加了兩千,首次超過了五千之數。
一位皇子,便能增加一千天,近乎三年的壽命。
而他的修為,也在快速的增長。
法家的修為,本來是有滯后性的,一般的案子,哪怕是命案,也很難在短時間內,直觀感受到修為的變化。
但此案影響實在太大,牽扯實在太廣。
儲君被殺,足以稱得上是大夏建國以來最大的案子。
倘若第三境的修為是一百,一件普通的命案,只能帶來一點的修為變化,判對加一,判錯減一,九十九與一百零一,是感知不到的范圍,需要日積月累,才能有明顯的變化。
但這種驚天大案,在一百點修為的基礎上,一次帶來一千的修為變化,就是不一樣的過程了。
修為增長的過程,將極其明顯。
不僅是他,安寧的身上,也傳來了明顯的修為波動。
而且比李諾的更加明顯。
李諾只覺得,體內的力量,在迅速增長,很快就遇到一個明顯的屏障,但那屏障也只是阻礙了一瞬,然后就被順利突破。
隨后,這道力量才逐漸減緩了下來,直至徹底平息。
他仿佛看到了一片更為廣闊的天地。
回想起他的修行之路,他突破最容易,用時最短的,居然是從第三境到第四境。
入境之前的過程,反而是最難的。
甚至讓他有一種越修越容易的錯覺。
不過,雖然在這么短的時間之內,就從第三境突破到了第四境,但李諾還是覺得,似乎還有些不夠。
以這件案子的重要程度,是完全可以讓他從第三境突破到第四境,而且還有很大冗余的,但卻只是堪堪突破到第四境,只有他預想的一半效果。
可這件案子,他的參與程度非常高,按理說應該能拿到九成以上,甚至是十成圓滿的功勞。
到底哪里出了問題?
是他的參與程度不夠,貢獻不足,還是有什么他忽略的地方…
李諾很快就不再思考這個問題了。
他的目光,直勾勾的看向安寧。
李安寧緊閉的眼睛緩緩睜開,向前邁出一小步,整個人消失在衙房之內。
下一刻,她又憑空在李諾眼前出現。
法家第五境,對應五刑中的流刑,可以強制讓人移動一段距離,作用在自己身上,就是縮地成寸,和皇帝陛下的瞬間消失異曲同工。
第四境和第五境的瓶頸,有著天壤之別。
同樣的一件案子,她在其中起到的作用,比李諾還小,但收獲卻比李諾大得多。
這也沒辦法。
誰讓死的是他的親人,兇手也是她的親人。
以前,李諾絕對不會想到,家里第一個晉入第五境的,竟然是安寧。
不過他也并不羨慕。
被她們保護也不錯,他早就習慣了。
父親還有很多事情要忙,李諾和安寧與他告別,回到家中,宋伊人看著李諾和安寧,總覺得他們出去了一趟,回來就變的不一樣了。
蘇靜的目光,在他們身上停留了一瞬,驚異道:“你們都突破了?”
李諾笑了笑,說道:“什么都瞞不過師尊…”
蘇靜再次打量了他們幾眼,頗有些感慨的說道:“諸子修行,的確比武道要容易許多。”
她能看出李諾突破了,是因為他體內的氣息更加內斂,不像之前那樣,一眼就能看穿他的修為。
而另一位小姑娘,她則完全看不穿了。
武道和法家,是完全不同的力量,武道宗師再怎么掩飾,她也能一眼看透,但對于其他家的高境強者,只要對方刻意掩飾,她便很難感知到了。
佳人對于安寧的突破,只是微微有些訝異。
伊人明顯有些接受不了,瞪大眼睛看著安寧,問道:“你突破第五境了?”
看到伊人的表情,安寧得意的揚了揚下巴,說道:“不信的話,你可以試試…”
伊人半信半疑的攻了過來,但當她出現在她一丈范圍之內時,忽然眼前一花,整個人瞬間出現在了數丈之外的門口。
她不信邪的試了幾次,但每一次只要靠近她,就會被傳送離開。
最后一次的時候,她沒有被傳送走,但整個人卻被定在了原地,連一根手指也不能動了。
李諾看的好笑,在現在的安寧面前,她根本沒有反抗之力。
伊人根本不懂法家第五境的手段。
遇到武道宗師,她或許還能周旋幾招。
但法家第五境,已經能掌握足夠的天地之力,對與境界比她低的武者,完全是降維打擊。
別說是她了,就算是岳母大人,對上現在的安寧,也無可奈何。
當然,宗師的真氣無比雄厚,安寧也奈何不了她。
李安寧走到宋伊人面前,扯了扯她的臉,笑著說道:“服不服,妹妹?”
打不過別人,宋伊人只好從別的方面找回場子,被解除禁錮之后,雙手叉腰,挺胸說道:“什么妹妹,我比你大,你應該叫姐姐!”
李安寧扯了扯嘴角,同樣挺胸道:“你哪里大了?”
宋伊人被她原地挺胸的動作撞的后退了兩步,嘴唇動了動,卻什么都沒有說出來,挺直的腰,也終于彎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