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音閣。
李諾昨天說了,要送鳳凰一本養生功法。
今天去刑部的路上,路過玉音閣時,順便將功法給她送來。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與其送一些名貴的補品,不如從根源上解決她體質虛弱的問題。
這本《素女經》,是娘子為她特意挑選的。
就算是沒有武道根基,每日練習兩遍,也能慢慢改善她的體質,不至于受點驚嚇就走不動路。
二樓房間之內,鳳凰收下這本功法,說道:“多謝公子。”
李諾揮了揮手,說道:“記得每天練習,對你的身體大有好處。”
鳳凰乖巧的點了點頭,輕聲道:“奴家會的。”
禮物已經送到,李諾干脆的轉身告辭。
看著他干凈利落的離開,鳳凰手中拿著那本《素女經》,悠悠嘆道:“這玉音閣,當真沒有一點兒值得他留戀的東西嗎…”
夜鶯站在她身旁,說道:“放棄吧,你不是他喜歡的類型,再說,如果他真的喜歡上了你,伱又該怎么辦,難道真的要獻身不成?”
夜鶯說的很有道理,鳳凰看向她,說道:“要不,你試試,或許他喜歡的真是你這種類型。”
夜鶯慍怒說道:“我可是你親妹妹!”
鳳凰笑著說道:“所以我才要為你找一個好夫家啊,大夏大理寺卿的兒子,身份還不夠顯赫嗎,一切都是為了大局著想,可惜我沒有你的胸那么平,不然我就自己上了…”
玉音閣后來發生的事情,李諾就不知道了。
他剛剛來到刑部,就從李安寧口中得知了一件意外的事情。
黃氏夫婦被害一案,破了。
李諾詫異道:“怎么破的?”
他和李安寧費了這么大的勁,又是裝夫妻,又是當臥底的,連兇手的一根毛都沒查到,但只不過是睡了一覺,這件案子竟然就破了。
從李安寧的口中,李諾很快得知了事情的經過。
還真是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
昨天夜里,長安一大戶人家遭竊,竊賊被幾名護院當場拿下,今天早上扭送到刑部。
之后,刑部的人在他家中搜出了許多財物,有古玩字畫,珠寶飾品,各種財物名目繁多,種類駁雜。
此人解釋不清楚這些東西的來歷,這些財物的來源,顯然不干凈。
如果只是盜竊也就罷了,單純的盜竊罪,上限也就是三年徒刑三千里流放。
但刑部在搜查此人住所的時候,發現后院的某處,泥土有些異常。
他們以為還有藏匿起來的贓物。
深挖之后,卻從中挖出了一件血衣。
這下案子的性質就變了。
回到刑部之后,此人一開始還辯稱,是殺雞不小心沾染上的,但在大記憶恢復術的加持下,很快就記起了事情的經過。
數日之前,他進入某大戶人家盜竊。
憑借真氣境的修為,入室盜竊對他而言,是再也簡單不過的事情。
一般的富貴人家,就算有看家護院,實力也不會太強,即便是被發現,他也能全身而退。
在翻找財物的過程中,他的動靜大了一點,不小心吵醒了睡在床上的主人,他本打算逃之夭夭,但那對夫婦卻不依不饒,非要抓他見官。
他暴怒之下,殺死夫婦二人后,逃之夭夭。
為了不暴露自己的實力,他假裝和二人纏斗了一會兒,營造出兇手不擅長武道的假象。
仗著真氣境的實力,他專門盜竊富貴人家,從未失手。
只是沒想到昨夜遇到了硬點子,那戶人家的護衛,足有四位第三境,他在得手后撤退的時候,被當場擒下。
家中的血衣沒有處理干凈,殺人案也被查出。
比起排塞王趙東,此人明顯是一位不專業的賊。
但他的實力不弱,完全是憑借一身修為盜竊,而不是高超的盜術。
這樣的人,沒有被盜門注意并發掘,也并不奇怪。
李諾問道:“此案的卷宗呢?”
李安寧拿出一份卷宗,說道:“給你留著呢。”
刑部所有的捕快,都是她手下的,幾位碰巧破案的捕快,又不修法家,用印的權力最后還是會落到她手里。
李諾也沒有客氣,蓋上兩枚印鑒。
法典上的數字雖然沒有增加,但是也沒有減少。
他修為已經達到瓶頸,此案又不是他破的,壽命不增加很正常。
不過,法典上的數字也沒有減少,說明此案并沒有判錯。
黃氏夫婦,真的是死于此人之手。
雖說他很好奇,黃氏夫婦兩個普通人,是怎么對一位真氣境的高手不依不饒,逼得他痛下殺手的,但法典從來沒有錯過,此人是真兇無疑。
只是他碰巧和趙東在同一個晚上,選擇了同一個目標,一先一后出手,混淆了包括李諾在內,所有人的視線。
如今,真兇已經落網,此案也終于告一段落。
收起卷宗之后,李安寧看向李諾,說道:“對了,有件事情,我想和你商量商量,可能還需要你的幫忙。”
李諾點了點頭:“說吧。”
憑借他們兩人的關系,讓他上刀山下火海,他肯定是不愿意的。
其他的事情都能商量。
李安寧道:“我有一個想法,你聽聽可不可行…”
聽完她接下來的話,李諾不得不承認,姜還是老的辣,李安寧雖然不老,但是很辣。
盜門雖然近乎被他們一網打盡,但是盜門門眾,并不是長安盜賊的全部。
甚至連十分之一都不到。
盜門的每一位門眾,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賊中精英,而長安的大部分盜賊,都是無組織無紀律的散偷毛賊。
相比于盜門,他們對普通百姓的危害更大。
盜門是有組織有紀律的,講究一個盜亦有道,更傾向于盜竊富人。
而那些單干的散偷,不僅人數眾多,而且沒有底線,他們才不管什么十偷十不偷,反而更傾向于偷老弱病殘,因為老弱病殘更容易下手。
這并不是洗白盜門,即便他們再有原則,做的也是見不得光,不勞而獲的事情。
李安寧的意思是,從那些落網的盜門中人里面,挑出一些來,成立一個緝盜司。
最了解賊的還得是賊,尤其是那些管事,堪稱盜門的星探,每一位都是憑本事爬上去的,擁有在人群中,一眼認出同道中人的能力。
如果能讓他們配合,在刑部之下,成立一個專門抓賊的機構,抓那些小毛賊,豈不是易如反掌?
一方面,這是有益于百姓的好事。
另一方面,也是一種讓這些盜賊將功贖罪的方式。
最后,此事是她和李諾一手促成的,以后這個機構的每一份業績,都有他們兩人的功勞。
這不是一錘子買賣,而是一條可持續發展的修行之路。
不愧是第四境的法家前輩,居然能想到這樣的主意。
李諾開門見山的問道:“需要我做什么?”
李安寧道:“在刑部原有的四司之外,另立一司,已經涉及到刑部衙門的改制,需要經過三省的同意,而緝盜司要招入的人,皆是已經判刑的盜賊,以前從未有此先例,三省定然不會通過,除非…”
李諾問道:“除非什么?”
李安寧看著他,說道:“除非你爹出手。”
這件事情,連刑部尚書,都沒有權力決定。
大理寺卿雖然也不能直接讓刑部增加一個緝盜司,但他卻擁有極大的話語權,在朝事上,他說的話,比她這個公主還管用。
片刻后,李諾點了點頭,說道:“我試試吧。”
離開衙房的時候,他順手從李安寧的桌上拿了兩個橘子。
李安寧怒道:“這是江南的極品貢橘,數量很稀少,公主府才分到一點,就剩這兩個了,你還拿!”
李諾道:“我去大理寺求我爹,總不能空手去吧?”
李安寧臉上的表情緩和下來。
不是給宋佳人的就好。
倒也不是針對宋佳人。
只是不喜歡他偷她的橘子去討好別的女人。
李諾揣著兩只橘子,走出刑部大門。
習慣性了望了一眼對面,沒有看到那對算命的爺孫倆。
最近好像都沒有看到他們。
李諾上了馬車,對吳管家道:“去大理寺。”
見鳳凰的時候,帶點禮物,還說得過去。
見自己親爹,總不至于還要送禮。
那也太生分了。
李安寧的橘子是真的好吃,帶兩個給父親嘗嘗,說起來,他也有許多日子沒有見過他了。
不多時,馬車在大理寺門前停下。
李諾跳下馬車,抬起頭時,表情微微一愣。
大理寺對面的街邊,一個算命的小攤支在那里。
那少女遠遠的看著從馬車上下來的李諾,說道:“爺爺,又是他哎…”
算命老者表情嫌棄,無語道:“怎么哪都有他!”
明知道此人的命數奇怪,但他就是忍不住,右手手指在桌下快速抖動,臉上的表情逐漸變的茫然且呆滯。
此時,李諾已經走進了大理寺。
大理寺,寺卿衙。
黑衣青年走進衙房,說道:“大人,少爺來了。”
李玄靖放下手中的一份卷宗,李諾從外面走進來,看著坐在桌案后的儒雅男子,說道:“爹…”
雖說兩人總共都沒有見過幾面,但身體中卻有斷不開的血脈聯系。
李玄靖站起身,從桌案后走出來,說道:“坐吧。”
李諾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從懷里掏出兩個橘子放在手邊的桌上,說道:“這是江南的貢橘,是公主殿下送的,味道很不錯,爹你嘗嘗。”
李玄靖在桌邊的另一張椅子上坐下,拿起一個橘子剝開,自己并沒有吃,而是遞給李諾。
李諾接過之后,掰下一只橘瓣送進嘴里,正想著怎么開口,李玄靖道:“說說吧,什么事?”
李諾不好意思的笑笑,說道:“的確有一件事情,想請爹幫忙…”
將和李安寧商量的事情,詳細的和他說了一遍,李諾又補充道:“我們并不是要讓刑部變成五個司,緝盜司不算刑部正司,也不用朝廷發俸祿,只是希望可以適當的調動那些犯人,在一定程度上,讓他們將功補過,算是另一種行事的勞役,這對百姓來說,也是一件好事。”
李玄靖抿了口茶,說道:“讓賊去抓賊,以前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先例,三省那邊,可能不會通過,我先試試遞一份折子上去吧。”
李諾道:“謝謝爹。”
李玄靖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問道:“你和佳人最近怎么樣?”
李諾回道:“挺好的,您不必掛念。”
父子二人又閑聊了幾句家事,看到有人抱著一堆卷宗進來,李諾站起身,說道:“不打擾爹處理公務,我先回去了。”
李玄靖點點頭,想起一事,又道:“昨天淳王送來了兩箱貢橘,我不喜歡吃,你正好帶回去吧。”
片刻后,李諾從衙房走出來,吳管家和一名青年走在他身后,每人懷里抱著一箱貢橘。
準備離開大理寺時,他忽然聽到某處房間傳來一陣樂聲。
這樂聲時而舒緩,讓人心情寧靜,時而激昂,使人心潮澎湃,時而又婉轉哀傷,令人的心情也隨之低落…
李諾站在房間門口,看著里面正在彈琴的年輕男子,心中詫異不已。
一個月不見劉商,他的琴技又提升了不少。
如今的李諾,已經不是樂道小白。
剛才那段曲子,沒有感情,全是技巧。
論內涵,甚至不如鳳凰自己編的曲子。
但彈奏技巧,卻達到了巔峰。
這完全是劉商的炫技之作。
房間之內,劉商緩緩站起身,看著大理寺一位中年官員,扯了扯嘴角,問道:“張大人,不知本官剛才彈奏的這一曲,有從前的幾分功力?”
張寺正抿了口茶,沒有說話。
短短一個月,劉商的琴藝,已經超過了以往的巔峰,達到了一個新的境界。
上次在大理寺,自己只不過指出了他這幾年的退步,劉商就和他杠上了。
每隔幾天,他都會來大理寺,在自己面前彈奏一曲。
他親眼看到他的琴技,一點點回到巔峰,今日更是有了新的突破。
雖然劉商此刻的嘴臉,實在是有些欠打。
但作為愛樂之人,能看到一位樂道天才重新崛起,他的心里,還是很欣慰的。
離開大理寺之后,劉商再次來到百花樓。
今天在姓張的面前一雪前恥,他的心情很不錯,大步邁進百花樓,足足一刻鐘后,才神清氣爽的從里面出來。
兩名大理寺的官員,已經在外面等他了。
劉商表情一滯:“還來?”
張寺正微笑看著他,問道:“劉大人,是你自己去大理寺,還是我們帶你?”
同樣的場景,劉商已經沒有第一次那么畏懼,大袖一揮,說道:“本官自己有腳,不用麻煩你們了…”
刑部門口,李諾跳下馬車的時候,劉商的畫像,已經被重新點亮了。
不過,現在的畫像,已經是2.0版本。
說起來,如果每天以正當的理由抓他一次,每次關上一天,他的畫像就永遠不會熄滅,不僅可以實時體驗最新版本,他也不用耗費壽命去換。
就是有點太不當人。
剛剛踏入李安寧的衙房,她就迫不及待的問道:“怎么樣了?”
李諾道:“我爹說了,先遞一封折子試試。”
他從懷里掏出幾個橘子,放在李安寧面前的桌上,說道:“這些橘子還你。”
李安寧微微一愣,問道:“這貢橘只有皇家有配額,你哪里來的?”
李諾道:“淳王伯伯送我爹的,我爹不喜歡吃,讓我帶回來了。”
李安寧白了他一眼,說道:“算你有良心。”
李諾拍了拍手,說道:“沒什么其他事情,我就先回去了。”
李安寧將那幾個橘子揣起來,說道:“正好,我也要回公主府,一起走吧。”
李諾微微一愣,說道:“我們不順路啊…”
李安寧瞪了他一眼:“你有什么急事嗎,公主府又不遠,先送我回去怎么了?”
不等李諾同意,她就自顧自的向外面走去。
等李諾追上去的時候,她已經自己鉆進了停在刑部外面的馬車。
下一刻,李安寧就掀開車簾,從車廂里探出腦袋,慍怒的看著李諾,咬牙道:“兩箱貢橘,你就給我五個,你偷我的都不止五個了,你的良心呢?”
李諾解釋道:“我這不是怕你吃不完壞掉嗎…”
李安寧冷笑道:“你考慮的挺周到啊,但這是農家的貢橘,放多久都壞不了,吃多了也不會臉黃…”
李安寧強行蹭車,李諾只好先送她回去。
到了公主府后,李安寧下了馬車。
同時下車的,還有他的一箱橘子。
兩箱橘子,她自己獨占一箱,另外一箱,卻要分給娘子,慕兒,凝兒,還得給老夫人孝敬幾個,但李諾又不能說她什么…
不過就是一箱橘子而已,沒必要和她計較。
比起娘子和慕兒,她似乎更喜歡吃橘子。
回宋府,路過玉音閣時,李諾又從另外一箱橘子中取出了幾個。
這貢橘的效用,雖然沒有之前的桃子那么好,但多吃對身體也是有好處的,對于普通人的效果尤其明顯,最適合鳳凰這種柔弱女子。
這一箱橘子至少有幾十個,再送鳳凰幾個也無妨。
要不然,每次都搬走她的花,他也挺不好意思。
玉音閣二樓,鳳凰意外的看著李諾,他這兩天來玉音閣的次數,比之前兩個月都多。
她眨了眨眼,問道:“公子有什么事情需要幫忙嗎?”
李諾從懷里取出五個橘子,放在桌上,說道:“沒什么事情,正好路過這里,給你送幾個橘子。”
鳳凰已經習慣了他從懷里掏禮物了,不過,她此刻也已經知道,這幾個普通的橘子,其實并不普通,來自江南的貢橘,只供皇室,外人根本無福享受。
李諾看著桌上的一瓶花,問道:“這瓶插花…”
鳳凰回了回神,說道:“公子喜歡就送你了…”
片刻后,李諾抱著兩盆插花,心滿意足的上了馬車。
玉音閣二樓,夜鶯望著遠去的馬車,疑惑的說道:“奇怪了,你說他對你沒意思吧,又送你這么貴重的貢橘,說他對你有意吧,他送完橘子就走…”
轉過頭,看到鳳凰將五只橘子全部鎖在柜子里,她微微一愣之后,質問道:“你什么意思,怕我搶你的橘子嗎?”
鳳凰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從小到大,我什么東西你沒搶過…”
宋府,李諾抱著一箱橘子,跳下馬車。
大理寺,李玄靖將剛剛起草好的一份奏章合上。
翻開刑部送來的一項新的死刑復核卷宗,他的目光,在某一個名字上有所停留。
曾艷。
原太子內宮掌藏。
這已經是近幾個月內,死去的第二位原東宮官員。
思忖片刻之后,他輕輕的敲擊了兩下桌面。
黑衣青年從外面走進來,問道:“大人有何吩咐?”
李玄靖緩緩說道:“派人去一趟吏部和尚宮局,將原東宮和太子內宮的官員名錄調來,但不要讓任何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