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府。
李諾已經忘記了剛才的事情,徹底沉浸在書中。
這段時間的經歷,讓他深刻認識到一件事情。
科舉他必須得考。
延壽是他的主要目的,至于修為,只是順帶的。
想要活的久一點,還是得當官。
偷偷摸摸,藏頭露尾的判案,只會給別人留下把柄。
被封號了都沒處說理。
大夏的律法,雖然有很多讓人詬病的地方,但不得不說——朝廷還真他媽的是在依法治國。
畢竟,大夏是法家的發源地,是諸國之中,受法家思想影響最深的一個。
贖刑,官當,爵當,雖然不公平,但確實是明明白白的寫在大夏律法中的。
哪怕是作為大理寺卿的父親,也無法改變,至少不能明著違反律法。
李諾沒有通過科舉,沒有官身,被朝廷封號,合理合法。
但他如果考取了功名,哪怕只是一個小小的縣令,只要他行得正坐得直,上面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當然,不是所有人都能這樣。
裴縣令也是縣令,還是大夏品級最高的縣令,可就算他兩袖清風,恪盡職守,上面想要弄他,依舊能找到無數個理由。
誰讓他爹不叫李玄靖。
所以,下一屆的科舉,李諾必須參加。
不僅要參加,而且還要獲得功名。
現在的問題是,怎么獲得功名?
李諾手里的這本書,詳細的記載了大夏的科舉制度,包含科舉的歷史變遷,以及現行的最新制度。
從大夏立國開始,科舉就考儒家六藝,這一點,幾百年來未曾變過。
不過,在早些時候,六科是徹底分開的。
那時候的考生,不必什么都懂,六科之中,可以任選一科考試。
任何一科修到頂尖,都能考中進士。
根據所選科目的不同,各科進士,會被安排在不同的位置。
數科的應用最廣,最頂尖的人才,會被分配到戶部,工部等,次一等的,也會進入其他官衙,做一些計算之類的文書工作。
御科、射科進士,大都進入了兵部,太仆寺等。
禮科、樂科進士,會被禮部、太常寺吸納,負責禮儀祭祀之事。
這五科,都算是專科人才。
書科考的最雜,文學,經濟,制度,律法,政論…,就業也最廣泛,大夏正統文官,基本都出自書科,這一刻的競爭也最為激烈,真正的千軍萬馬過獨木橋。
李諾覺得這樣就挺好的,根據特長錄取,專人專用,科學合理。
后來的科舉,六科逐漸合一,從錄取專科人才,改為了錄取全科人才。
這等舉措,看似公平,實則不公。
書科和數科,算是兩門大眾學科。
雖說和權貴以及富家子弟相比,貧門的學子想要獲得這兩科知識,要吃更多的苦,走更多的彎路,但也能用勤苦來彌補。
但其他幾科怎么補?
想要學習御科,總要有匹馬有輛車。
絕大多數貧門學子,就算是傾家蕩產,都買不起一輛馬車。
射科,樂科,同樣也得有名師教導,并且從小練習,才能有所成就。
這其中費的銀錢,動輒以上千兩銀子計。
禮科倒是可以只看書,各項禮儀程序,書上都會有詳細的記載,按部就班即可。
可書上寫的是一回事,實際操作又是另一回事。
一個貧門的學子,就算將《五禮》全都背的滾瓜爛熟,怎么比得過宋瑜有一個禮部員外郎的爹?
即便是書科,這些年來,也發生了巨大的改制。
以前書科是不考書法和繪畫的,這兩項技能,自己很難摸索出來,同樣需要名師指導。
雖然門檻比騎射要低一些,但也需要金錢鋪路,尤其是繪畫。
水墨畫還好,彩墨畫所用的顏料,極其昂貴,一般的家庭根本消費不起。
原先的科舉,是一項大眾的考試,但隨著不斷的改制,科舉越改越高端,逐漸變成了權貴豪族的專屬游戲。
雖然書上沒有明寫,但一切都很明顯了。
科舉改制至今,貧民學子幾乎徹底失去了晉升的通道,這一點,從科舉的人數就能看出了。
二十年前,每皆科舉人數,動輒五十萬人以上。
但這兩屆,卻只有十萬人左右。
越來越高的門檻,將八成的學子,都擋在了科舉之外。
雖說各大書院,每年也會額外錄取一些天資出眾的貧門子弟,提供給他們學習六藝的條件。
但在幾乎零基礎的情況下,想要在數年之內,追趕上別人十幾年的積累,無疑是一件很難的事情。
李諾應該慶幸,他生在權貴之家。
要不然,就是他有科舉之心,家里也沒有財力為他提供學習六藝的條件。
在正式參加科舉之前,他還得做一件事情。
他必須進入某一家書院。
只有在朝廷登記造冊的書院,院內學子,才有參加科舉的資格。
各大書院,每年都會舉行公開考試,錄用一批學生。
今年的招生考試已經過了,下一次是在科舉之后。
不過這對李諾來說,并不是問題。
李諾合上手中的書,走到宋府給慕兒凝兒準備的課室。
清風書院的四位老先生,已經在這里等著了。
這件事情,都不用麻煩父親,他自己就有書院的人脈。
講完今天的算學課程,李諾順便和他們提了一句。
陳先生面露喜色,高興問道:“小李先生同意去清風書院教算學了?”
李諾搖了搖頭,糾正道:“不是去教算學,是做學生。”
“啊?”
四位老先生聞言,表情都無比愕然。
清風書院的算學先生,有一個算一個,都是他的徒子徒孫,全都在宋府聽過他的課,誰有本事教他,誰敢教他啊?
他敢聽,他們未必敢講。
李諾解釋道:“我想參加下一屆的科舉,如果清風書院不方便的話,我再去其他書院問問。”
“方便,方便!”
“小李先生來清風書院,是清風書院的榮幸。”
“沒什么不方便的,唐憲要是敢不同意,老夫就上書朝廷,撤了他的院長之職!”
幾位老先生回過神來,當然想也不想的同意了。
小李先生無私奉獻,將自己的算學領悟,毫無保留的傳給他們,不求任何回報。
如果連這個小小的請求都不能答應,他們哪里還配聽他的課?
不過,他居然要參加科舉?
他們四個剛剛準備向朝廷建議,對數科進行小小的改制,保留原本“九數”的題型不變,加一點從小李先生這里學到的新算學進去,以便于為朝廷選出更優異的算學人才。
這項改制,當然是要請教小李先生的。
數科要出的題,他們都打算讓他事先審一遍。
但如此一來,他豈不是又當考生又當考官,自己出題考自己?
這似乎…有些不太好吧。
去清風書院的事情,就這么定了。
四位老先生走后,一道身影走進課室。
自從被李諾激發了對算學的興趣之后,每一次他給幾位先生講課,宋佳人都會在一邊旁聽。
她像以前一樣,指著木板上的兩行算式,問道:“從這里到這里,是怎么得到的?”
以往,李諾都會十分耐心的為她講解,直到她徹底弄懂。
但今天不一樣。
李諾看也沒看她,說道:“今天累了,下次再講吧…”
李諾昨晚睡得不算太好。
因為娘子不在身邊。她昨天晚上去和慕兒睡了。
李諾知道,這是因為自己沒有給她講題。
一個人睡就一個人睡吧,別的事情,可以讓一讓她,無傷大雅。
但原則問題,寸步不讓。
這次讓了,下次還得讓,他又沒錯,憑什么受這個委屈?
上次為了給她畫畫,手腕都快斷了,在外面看到好看的東西,第一時間就想拿回來送給她,換來的卻是她的不信任…
心累了。
李諾不再想這件事情,起床之后,他一個人吃完了早飯,開始為半年后的科舉做規劃。
他將科舉考的六科,分為了兩個部分。
書,數,禮。
樂,御,射。
其中,前三科算是文科,只需熟練的掌握書中的知識,就能獲得不錯的成績,是可以短期提升的。
而后三個,都是需要長年累月的大量練習,幾乎不可能速成,他得想別的辦法。
具體就是物色精于這幾道的目標人物,搜查他們犯罪的證據,然后將他們送進大牢,哪怕只是關幾天,只要在法典上點亮畫像就行。
而前三科中,數科也就是算學,這一科他不考滿分,都算是丟人丟到了異世界。
禮科問題也不大,這一科考的,主要是各種場合下的禮儀流程,只要將《吉禮》《兇禮》《軍禮》《賓禮》《嘉禮》這五本書背下來,一般不存在太大的問題。
如果實在覺得不保險,就找個理由,把二叔宋斂送進去待兩天。
他是禮部員外郎,正好是禮部干實事的官員,整個禮部,又或是整個朝廷,沒有人比他更懂禮。
李諾熟讀《職制律》,朝廷對于官員的管理,有著詳盡的細則。
官員遲到早退,上朝衣衫不整,都會受到一定的懲罰。
只不過朝廷對這方面抓的不嚴,官員們自然也就松散一些,真要認真起來,有的是合法的理由將他送進去關個兩三天。
但李諾現在還處于封號狀態,到時候,還得請父親幫忙。
數科和禮科基本搞定了,書科要復雜一點。
這一科在六藝中占比最重,又可以細分為書法,繪畫,律法,文章。
書法有顧嫣然的畫像,到時候用一天的壽命,就能兌換到她的書法能力,那一手娟秀飄逸的簪小楷,大夏沒幾個人能比。
雖說那種筆體,娘是娘了點,但科舉也沒規定不能用。
實在不行,再抓幾位書法大師就行了。
至于繪畫,點亮韓卓的畫像,應該問題也不大。
律法是李諾的強項,他看了下歷屆科舉的試題,只要熟讀大夏律,這一科出現問題的可能很小。
最后一項是文章。
這一小科,開局會讓考生寫一首命題詩詞,這個不算問題,不會寫也能抄。
但詩詞只占文章的一小部分,接下來的政論,才是重中之重。
政論涉及時政、經濟、軍事、歷史…,考的是考生治國理政的能力,要求考生不僅要擁有全面的見識,還得將之落到紙上,寫出團錦簇的文章。
這可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不用想,他肯定得借助法典。
說到底,他也只是個普通人,沒有別人那么亮眼的天賦。
好在他有外掛。
不管是誰的天賦,只要他們犯法了,就是他的天賦。
科舉這六科,可以每一科都不做到第一,但卻不能有明顯的弱點。
即便是這幾屆科舉的考生大大減少,也有十萬人參加,無論是哪一科太過薄弱,都有可能被人擠下獨木橋…
李諾琢磨了一會兒。
想要萬無一失,還得去請岳父大人幫忙。
他得向他討一份上屆科舉的進士名單。
最近一屆科舉高中的官員,肯定都是精通六藝的高手,有可能只抓一個人,就能湊齊六項技能。
越往前的進士,荒廢六藝的可能就越大。
畢竟,六藝只是科舉上要考,考中了進士,就再也用不著這些東西了。
很少有官員在考中之后,還會去練習六藝。
就像是讓大學畢業的學生,去做高考的試題,恐怕很少有能及格的。
去找岳父大人,最好是和娘子一起。
可是,他和娘子還在冷戰,她肯定不會搭理自己。
實在不行,他一個人去也可以。
李諾正在猶豫時,宋府另一處院落。
宋慕兒有些擔憂的問道:“佳人姐姐,你和李諾哥哥吵架了嗎?”
每天都和兩個人在一起,她很明顯的察覺到,過去的一天,他們之間不太對勁。
佳人姐姐昨天是和自己睡的。
這之間,一定有什么理由。
宋佳人搖了搖頭,說道:“沒有。”
慕兒只是六歲的孩子,有些事情,說了她也不懂。
宋慕兒想了想,似乎明白了什么,問道:“是不是昨天那兩位漂亮姐姐來找李諾哥哥,你生氣了?”
宋佳人看了慕兒一眼,微微搖頭。
宋慕兒小臉上露出篤定之色,說道:“你就是生氣了!”
她拉著宋佳人的手,苦口婆心的勸道:“伱怎么能信外面那些人亂說呢,李諾哥哥對你這么好,他給你畫畫,捉弄先生給你出氣,在外面看到了漂亮的,也會拿回來給你,你這么懷疑他,李諾哥哥會傷心的,夫妻之間要相互信任呀…”
宋佳人低下頭,回憶起慕兒說的這些,心中亦是有些后悔。
她下意識的問到:“那我該怎么辦?”
宋慕兒思忖片刻之后,說道:“你先這樣,再這樣…”
李諾正在院子里練那套養生功法。
騎射兩科,不僅需要技術,還需要體力。
以他這孱弱的身體,空有技術,也發揮不出應有的實力。
在這半年里,他得加強鍛煉,最起碼得將體能和力量再提升一些。
縱然他獲得了高超的箭術,卻連弓弦都拉不開,那可就貽笑大方了。
雖然他沒有武道天賦,但每日練習幾遍這套功法,也能強身健體,效果好過后世任何的鍛煉方法。
李諾正在練習時,一道身影從外面走進來。
宋佳人走到李諾的身邊,將他緊握的拳頭打開,說道:“這里是掌不是拳,還有,出掌的時候吐氣,收掌的時候吸氣,這才是正確的吐納方式,吐納方式錯了,即便是練的再久也不會有效果…”
李諾怔怔道:“哦…”
兩人不是還在冷戰嗎?
她這是什么意思?
難道是自己猜錯了,其實她沒有生氣,昨天真的是累了?
昨晚陪慕兒睡,也不是針對他?
李諾臉上浮現出一絲羞愧之色,堂堂大男人,居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真是不應該啊…
他練功的時候,宋佳人在一邊幫他糾正動作和吐納上的錯誤,李諾按照正確的方法練完一遍之后,果然感覺不一樣。
雖然全身都被汗水濕透,但反而感覺身體更有力量了。
洗了澡,換了身衣服之后,正好到了午飯時間。
除了宋府家宴,以往的時候,李諾都是和娘子以及慕兒一起吃飯的。
吃飯之前,李諾為她講解了昨天的那道問題。
吃飯的時候,他將幾只蝦剝好,放在娘子面前的一個玉碗里。
因為經常在一起吃飯,李諾早就觀察到,如果是青豆或者核桃炒蝦仁,她還挺喜歡吃的。
但若是白灼蝦,她則不會動一下筷子。
不難猜出,她喜歡吃蝦,但卻不喜歡剝殼。
宋佳人夾起玉碗中一只被李諾剝好殼,白白嫩嫩的大蝦,并沒有自己吃,而是放在了李諾的碗里。
第二只蝦,她夾給了宋慕兒。
然后才是自己。
宋慕兒坐在兩人之間,看了看李諾哥哥,又看了看佳人姐姐,懸著的一顆心才終于放了下來。
老天保佑,他們真的和好了…
佳人姐姐和李諾哥哥也真是的,都那么大人了,還和小孩子一樣,生氣了就誰也不理誰。
這個家要是沒有她,可怎么辦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