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遇到一位囂張的紈绔,卻還是沒能入境,李諾心中,還是有一點小小的失望的。
下午回到縣衙,處理完剩下的幾件案子,回家看到娘子和慕兒,心情才好了些。
他將從玉音閣順來的插遞給宋佳人,說道:“娘子,這個送你。”
宋佳人伸手接過瓶,只覺得瓶中的幾只卉,看起來賞心悅目,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漂亮。
李諾回房間選了本書,拿出來看的時候,發現娘子坐在石桌上,看起來有些苦惱。
瓶中的幾朵,被她一會兒拿出來,一會兒插進去。
李諾走過去,問道:“怎么了?”
宋佳人指著瓶,說道:“剛才慕兒拿出了一支,后來不管我怎么放,好像都沒有剛才那么漂亮了…”
李諾臉上露出無奈之色。
這瓶,他從玉音閣拿到縣衙,又從縣衙帶回來,一路上小心翼翼的,生怕磕了碰了或是枝挪動了位置,自然不是普通的一瓶。
確切的說,這是插藝術。
那幾支卉,可不是隨便亂插的。
插需要根據一定的構思來選材,所選枝的個數,高低,角度,甚至連插的容器都有講究。
好的插,能使人賞心悅目,看上一眼,就能獲得精神上的愉悅。
別看只是一個瓶子幾枝,想要插插得好,不僅要了解卉,還要有一定的審美,這種審美,往往要通過學習數年的繪畫來培養…
插一道,看著簡單,其實相比于琴棋書畫,這是一項更難的技藝。
娘子連字都認不全,更別提這種高難度的藝術了。
看著她苦惱的樣子,李諾只好安慰道:“變不回去就算了,下次我再給你帶一瓶就是。”
玉音閣中的女子,一個個都多才多藝,其中明顯有精于插的高手。
大不了讓她再插一瓶,哪怕他付錢都可以。
鼻青臉腫的宋瑜踏進院子,一瘸一拐的走過來,笑道:“妹夫,你回來了…”
宋佳人看了他一眼,宋瑜經常在外面和人打架,身上帶傷是常有的事情,只不過這次,確實比以前狼狽了些。
宋瑜來了之后,她將那瓶拿到房間里,打算再試一試。
明明和剛才一模一樣的幾只,她怎么就放不出原先的樣子了呢?
宋瑜坐到李諾對面,對他抱了抱拳:“今天真是謝謝妹夫了。”
李諾擺了擺手,“說了多少次了,一家人,別說什么謝謝,我說過,只要伱不惹事,長安沒幾個人能欺負你。”
宋瑜還是有些擔憂,說道:“李沅沒什么好怕的,但是他是為吉王做事,吉王不是好惹的,我怕他會找妹夫的麻煩…”
李諾雖然不了解吉王,但他了解吳管家。
如果這件事情有什么風險,他早就提醒他了。
他輕輕拍了拍宋瑜的肩膀,說道:“放心吧,我也不是好惹的…”
長安,吉王府。
一座金碧輝煌的宮殿內,挑人心弦的樂聲不斷,身披輕紗的舞姬,在大殿中央扭動著曼妙的身姿。
眉宇間充滿貴氣的年輕人,慵懶的躺在軟榻之上。
大殿上的舞姬雖然妖嬈,但他卻已經玩膩了。
長得再美、身段再妖嬈的女人,睡多了也會膩,這是他十二歲的時候就明白的道理。
李沅說,長安有位清倌人,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尤其通曉兵法。
懂得琴棋書畫的女子他睡過不少,通曉兵法的,還真沒遇到。
不得不說,此女另辟蹊徑,勾起了他的一絲興趣。
今晚他就要考校考校她,看看她是不是真的通曉兵法。
皇位他是爭不過上面那些皇兄了,人生短暫,不妨多享受享受。
相比于做皇帝,他更想嘗遍天下美食,喝遍天下美酒,睡遍天下美人。
當然,不是他不想做皇帝,怪只怪母妃生他生的晚了。
他還在尿床的時候,那些皇兄們,已經開始在朝堂上積蓄自己的黨羽了,生下來就落后別人十多年,自己怎么和他們斗?
這個道理他也早就明白了,所以他從來都沒有過爭位的心思。
抬眼看了看下方的舞姬,他擺了擺手,說道:“行了行了,跳來跳去,還是這些樣,都下去吧!”
舞姬們立刻停下舞蹈,跪地行禮后,匆匆退了出去。
就在這時,有人走進殿內,恭敬說道:“殿下,李沅求見。”
聽到李沅的名字,吉王總算來了點興趣,稍稍坐直身體,道:“讓他進來。”
不多時,一道人影走進大殿。
吉王抬眼望去,整個人不由的一驚,脫口道:“你是何人!”
下方腫成豬頭的一道人影,聲音里面帶著哭腔道:“殿下,我是李沅啊!”
吉王依稀聽出了李沅的聲音,震驚道:“你怎么變成這樣了?”
李沅的頭腫的老大,別說是他,恐怕他親爹都認不出來。
李沅哭訴道:“本來我想把那個通曉兵法的女子給殿下帶來,但是卻被人橫插一腳,沒辦好殿下的事情不說,還被他打了一頓…”
吉王站起身,皺眉道:“是誰這么大膽?”
李沅說道:“是李玄靖的兒子。”
吉王又坐了回去。
他是一品親王,當然不怕李玄靖。
但那李玄靖也不怕他。
兩個人屬于互相奈何不了彼此,不一樣的是,他雖然不爭皇位,但也有一點黨羽,有自己的擁簇。
李玄靖動不了他,動得了他的手下。
自己如果惹怒了他,他一定會遷怒其他人。
而李玄靖為人孤僻,在朝中連半個朋友都沒有,吉王自己遷怒都不知道遷怒誰。
前任長安縣令的兒子犯了法,想要尋求他的庇護,還沒等他有什么動作,他們父子二人就雙雙死在了大理寺的天牢里…
李玄靖要殺的人,他保都保不住。
吉王看向李沅,問道:“你是怎么惹到他的?”
李沅低著頭,老實的將事情的經過講了一遍。
吉王聽后,擺了擺手,說道:“算了,不就是一個青樓女子,本王不要了還不行嗎,被李玄靖知道了,又得借題發揮,本王不想惹他…”
片刻后,李沅垂頭喪氣的從吉王府走出來。
吉王殿下忌憚李玄靖,不愿意為他出頭,這頓打,他算是白挨了。
但這口氣,他是真的咽不下。
直到出了吉王府,他清醒過來才想明白,李玄靖的兒子,又不是刑部或者大理寺的官員,他什么官職都沒有,有什么資格審他?
回到云陽侯府時,一位年輕人多看了他兩眼,李沅心中本就有氣,一腳將對方踹倒在地,怒罵道:“看什么看!”
年輕人從地上爬起來,看著李沅離開的背影,袖中的拳頭緩緩握緊,但很快又松開。
兄長就是兄長啊,就算是對方只比他早生了一年,也是云陽侯府的嫡長子,未來繼承父親爵位的唯一人選,即便是隨意的對他拳打腳踢,他只能忍著。
李沅回到府中,徑直來到一處園,正在園中賞的婦人看到他這副樣子,驚怒道:“兒啊,誰把你打成這個樣子的!”
片刻之后,一位中年人也匆匆趕來,看著李沅的慘狀,無比震怒,沉聲道:“豈有此理,李玄靖的兒子又怎么樣,沅兒你放心,這件事情,爹不會善罷甘休的!”
大理寺。
寺卿衙。
寬敞的衙房之內,陳設極為簡單,一張“明鏡高懸”的牌匾,懸在衙房正中,兩邊的書架,擺滿了各種書籍。
牌匾下方,是一張長桌,桌上有筆墨紙硯,以及一疊疊擺放整齊的卷宗。
儒雅的中年男子,坐在長桌之后,緩緩翻閱著一份卷宗。
一位大理寺的小吏走進來,將懷里抱著的一堆卷宗放在桌上,又調整了一下位置,使得它們看起來更整齊,然后道:“李大人,這里是刑部剛剛送過來的卷宗。”
儒雅男子目光沒有離開手上的卷宗,微微點頭,說道:“放著吧。”
小吏離開衙房時,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心中不由感嘆。
李大人是真盡職啊,送到大理寺的每一份卷宗,都要親自審核,時常一連數日,都在大理寺衙門辦公,實在是讓人佩服…
不多時,又有一道黑衣身影走進衙房,恭敬道:“大人。”
李玄靖抬頭看了一眼,放下手中的卷宗。
黑衣人開口說道:“少爺今日和云陽侯長子李沅發生了沖突,李沅要獻一位青樓女子給吉王,那女子不從,李沅想要來硬的,被少爺阻止了…”
聽完事情的經過,李玄靖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說道:“修行之路,他走捷徑倒是走上癮了…”
他并未在意這件事情,又問道:“讓你查的另一件事情,查的怎么樣了?”
黑衣人臉色稍稍有些肅然,說道:“大人的懷疑果然有道理,屬下查過了,那位刺殺楚國使臣的第四境護衛,名為陳琦,他雖是楚國使團的護衛,但祖籍卻是大夏,是三十年前,被陛下以謀逆罪誅殺的吏部侍郎張鳳之子…”
李玄靖輕聲道:“大夏罪臣之子,當了楚國的護衛,刺殺楚國的使臣…”
黑衣人舒了口氣,有些慶幸的說道:“還好楚國使團不知道這件事情,不然的話,他們恐怕又得大鬧一場。”
這次四方館楚國使臣遇刺案,楚國使團一直都咄咄逼人,直到查出真兇是他們自己人,他們才偃旗息鼓。
一旦楚國人知道,那護衛原本是大夏人,肯定又會搞出什么陰謀論。
黑衣人看向李玄靖,有些狐疑的問道:“陳琦在楚國忍辱負重三十年,這次出手殺死楚國使臣,難道就是想破壞兩國關系,以報當年的殺父之仇?”
李玄靖思忖片刻,問道:“一人謀逆,全家誅連,陳琦當年是如何活下來,并且逃到楚國的,查出原因了嗎?”
黑衣人點頭道:“查出來了,明鏡司對此有一筆隱秘的記載,陳琦本該被誅連,被當時朝中一位重臣保了下來…”
李玄靖看了他一眼,問道:“那位重臣,現在還在朝堂吧。”
黑衣人喉嚨動了動:“在。”
“他的官職很高?”
“非常高。”
“比本官還高?”
“比大人還高。”
意圖挑撥夏楚兩國關系的人,與大夏朝廷位極人臣的存在,有著極深的聯系。
即便黑衣人身在明鏡司,知曉大夏許多大人物不為人知的秘密,但這件事情,依舊給了他很大的震撼。
他看向李玄靖,問道:“大人,這…”
李玄靖思忖片刻,說道:“那份隱秘的記載,銷毀了吧,此案也不必再查,四方館一案,安寧公主明察秋毫,揭穿了楚國主戰派的陰謀,本官會向朝廷為她請功…”
黑衣人聞言,微微扯了扯嘴角。
李玄靖看了他一眼,問道:“你笑什么?”
黑衣人回道:“回大人,這很明顯是公子的主意,安寧公主…不是屬下對公主不敬,實在是她沒有這個腦子。”
“憑你這句話,本官就能治你個不敬之罪。”李玄靖擺了擺手,說道:“回去自己面壁一個時辰,以后此案無論誰問起,都是安寧公主,沒有第二個答案…”
黑衣人苦著臉,躬身道:“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