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殿,陳凱之將身后的百官們拋之腦后,而在自己的面前的,則是紛紛從諸門開始后撤的勇士營官兵。
根據陳凱之的命令,大量的勇士營官兵已開始攜帶著補給,朝著這正德殿方向涌來。
用一千人,去守九座宮門,對陳凱之而言,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若是算上預備隊,那么,可能一座城門的守軍,只有五十人上下,靠五十人守住一座宮門,這幾乎是癡人說夢。
所以,必須將所有人擰成一根繩子,放棄掉不必要的宮門,而是將一切的力量,集中在這正德殿這兒來。
過不多時,陳無極已是到了,他今日沒有參加朝會,是因為他在飛魚峰中受訓,一聽到宮中生變,于是立即會同三百多名新兵連忙趕來。
看到了陳無極,在勇士營操練的這數月功夫,似乎軍伍的生涯,已令他煥然一新,整個人顯得比從前銳利了許多,陳凱之見了他,朝他一笑:“你和新兵們作為預備隊,暫時入殿,既為朕控制殿中局勢,到了必要時刻,朕需要他們填補空缺。”
“遵旨。”陳無極沒有多問,抱手,便匆匆入殿。
勇士營開始結陣,他們想辦法,自東北角處那兒,拉來了大批的砂石,隨即用麻袋裝了,堆砌起來,形成一個個臨時的堡壘,那東北角方向,是承恩殿,因為前些日子起火,因而需要重建,堆砌了大量的夯土和砂石以及木料,現在且因此而派上了用場。
許杰顯得極為激動,這家伙似乎覺得這一趟從濟北沒有白來,竟遇到了這么一場及時雨一般的叛亂,因而激動的面上赤紅,手舞足蹈的指揮著將士們布防。
現在的勇士營,大多是老兵中摻雜著新兵,老兵們自然鎮定自若,而新兵便沒有這份勇氣了。
好在新老夾雜,有沉得住氣的老兵們作為表率,新兵們總算也定下神來,雖然平日里,一遍遍的操練,可事到臨頭,卻不免顯得手忙腳亂,于是乎,自然有身邊的人教導他們,搬運彈藥,建立防線,檢查槍支彈藥。
只頃刻之間,這里便形成了一個數百米面寬的防線,而此時,已有人前來稟告:“叛軍自承恩門入宮。”
浩浩蕩蕩的叛軍,匯聚成了洪流,烏壓壓的人群,看不到盡頭,最前的,自是威風赫赫的虎賁營,數萬叛軍,原本是有人拖著鐵炮來的,目的,便是攻擊宮門,可等他們浩浩蕩蕩來到這里,卻發現宮門洞開,城頭上的守衛,也是一個都不見蹤影,起初的時候,張昌和眾都督、指揮使們還覺得這極有可能是空城計,又或者是在這門后,定早已有人埋伏了一隊伏兵,想要將入宮的叛軍打個措手不及。
于是,張昌當機立斷,他心知這洞開的宮門,極有可能是一個陷阱。而各部叛軍集結一起,本就有些嘈雜,若是不及時約束,叛軍們一見到洞開的宮門,極有可能會因為爭功,一擁而入,而一旦遭遇了埋伏,勢必引發混亂。
張昌雖是野心勃勃,卻也絕不愚蠢。
對此,他顯得極謹慎,他親自帶著親兵,飛馬阻攔了前頭的軍馬,勒令他們立即原地等待,萬萬不可冒進。
總算,才阻攔住了冒進的局勢,張昌才派出一隊斥候,小心翼翼的靠近宮門,等這些斥候平安出宮,高呼道:“空無一人,空無一人。”
“空無一人…”
空無一人的意思便是,這里根本就沒有人防守。
陳凱之,竟將這宮門,拱手讓給了叛軍。
一時之間,叛軍們歡呼起來,這歡呼聲,直沖云霄。
叛亂…對于許多人而言,本就是不得已而為之,雖然怨恨的心理早就在軍中各營蔓延,許多的武官對于當今陛下想要在軍中新政不滿,可是并不代表,這些人當真敢冒險叛亂。
畢竟…這是一條不歸路,而一旦失敗,后果和代價,是任何人都無法承受的。
若不是因為,許多人暗中得了汝南王諸多好處,而現在,據聞汝南王的身份已識破,竟和楊家有關,這早已驚的人大汗淋漓,他們很清楚,汝南王無論是任何的身份,這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他的身份已被陛下所識破了,而恰恰,自己與汝南王關系匪淺,一旦徹查,這余孽的帽子是摘不掉的。
都到了這個份上,似乎除了造反,便沒有任何其他的出路了。
于是乎,反就反了!
可下定了決心,并不代表他們可以消除一切的顧慮。事實上,每一個人的心,都是沉甸甸的,宛如有烏云,攏在他們的心頭。他們雖然知道,宮中的兵力并不多,也知道,他們聲勢浩大,可并不代表,他們全無顧慮。
可當他們看到了這洞開的宮門,心底深處,卻俱都歡呼雀躍起來。
宮門洞開…就意味著,他們不費一兵一卒,便可以長驅直入,謀反被稱之為奪門,這并非是沒有道理,因為…誰奪的了門,誰便是勝利者。
而現在…這門就在眼前。
“勇士營…逃了?居然棄守宮門,他們…瘋了嗎?”
銳健營都督馮凱覺得不可思議,他看向張昌,顯然,張昌久經戰陣,曾駐守過邊鎮,所以在他看來,張昌雖官職并沒有自己高,這等事,卻還是需對張昌馬首是瞻。
張昌眺望著遠處的宮門,隨即道:“要嘛…是陳凱之兵力不足,所以索性放棄宮門,只是…倘若是這樣的話,那么…沒了宮門,他們憑什么守呢?這實是匪夷所思之事,難道…他們想靠火藥…可手彈的威力,本將也知道一些,要對付手彈,確實不易,卻也不是沒有辦法,無非就是用盾手用大盾結陣挺進,這樣做,雖是依舊還會有大量的傷亡,可畢竟,卻可將傷亡減至最低,這些年來,勇士營的出現,使得各營紛紛開始操練應對火器之法,陛下不可能不知道,千余的勇士營,難道真想做到以一擋百,而且…還是在放棄宮門的情況之下?”
他心里有無數的疑問,下意識的想到了無數種可能。
可越想,越是覺得一絲頭緒都沒有。
似乎…唯一的論斷就是,勇士營潰散了。
除了這個理由,實在難以解釋。
他振奮精神:“以虎賁營為先鋒入宮,入宮之后,下令將士們,不要劫掠,盡力營救汝南王…”想到了汝南王,張昌四顧左右,見眾人表情各異,他卻心里自知,這一戰的關鍵,其實并不在于拿下宮中,甚至是殺死陳凱之,最重要的卻是,他們需要一個汝南王,因為只有這個人的身份,才能穩住大局,現在汝南王雖被陳凱之戳穿了身份,可只要叛軍殺入宮中,那么,大家就可以咬死了汝南王乃皇室正統,也唯有他,能迅速頒發王詔,讓各州府繼續平穩運轉,甚至各地的宗室,不至于對京中的叛軍進行討伐。
他一聲令下之后,無數的軍馬,猶如潮水一般穿過了門洞,過了門洞之后,眼前一片開闊,絕大多數人,都是第一次入宮,欣喜若狂的叛軍們,猶如掉入了米缸中的老鼠,一個個血脈噴張起來,雖然有人再三約束,不得劫掠。
可對這些叛軍,他們本就是冒著巨大的風險,而現在,一座寶藏就在眼前,他們雖被鞭子抽撻著,使他們按捺住了心底的貪婪,勉強還是結陣,朝前邁進,可心底,卻早有了盤算。
一炷香之后,叛軍很快的尋覓到了勇士營的蹤跡。
正德殿作為前宮三大殿之一,本就顯眼,而這里,卻又是出入后宮的唯一出入口,先鋒的叛軍終于看到了他們的敵人,這些敵人筑起了沙壘,躲在了沙壘之后,數百米的陣型,令叛軍們嗤之以鼻,對方…實是人數太稀少了。
很快,消息報到了張昌這里。
一聽到有敵人,而且勇士營護著正德殿,張昌竟是心情無比輕松起來。
因為雖然入了宮,可是看不到勇士營,即便張昌再如何安慰自己,終究,還是有些心中忐忑,他總是在擔心,是不是勇士營埋伏了起來,又埋伏在了哪里。
他是個謹慎的人,正因為謹慎,所以他絕不容許,事情超出他的掌控。
可現在…終于見到了敵人,而且根據奏報,這些敵人結陣數百米,可見,整個勇士營,都投入到了保衛正德殿中,這令張昌極是欣慰,因為他至少知道,對方已經無計可施了,只能面對面的迎敵,而從他們的抗擊手段來看,極為單一,這就說明,陳凱之已經沒有后手,他在垂死掙扎而已。
張昌騎在馬上,笑了,四顧左右道:“此戰…總算是塵埃落定了。兩個時辰之內,便可提陳凱之人頭來見。老夫的所有擔心,終于去除,傳令…所有的盾手結陣,命騎兵護住兩翼,預備沖鋒。告訴他們,兩個時辰之內,若能破正德殿,上下的將士,俱都重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