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死…
陳凱之怎么可能讓他死呢。
這個人,才是真正揭穿楊太公真面目的關鍵所在。
陳凱之搖搖頭,凝視著這江海:“你認為朕會讓你死嗎?”
江海無言。
他苦澀一笑:“可是陛下知道,草民是不會說得。”
陳凱之搖搖頭:“朕知道你會說。”
江海便閉嘴,用沉默的態度來告訴陳凱之,自己絕不可能就范。
陳凱之卻是一笑,道:“你似乎忘記了一件事,你在岸上,海外的人知道你已被拿了,可誰能保證,他們會相信,你一定沒有開口呢?”
江海搖頭:“他們絕不愚蠢…”
陳凱之嘆了口氣:“他們當然不蠢,可是如果有一個人去告訴他們呢?”
江海冷笑:“他們怎么可能相信?”
陳凱之凝視著江海,接著一字一句的道:“可若這個人是方吾才呢?”
方吾才…
江海臉色微變。
事實上,這其中確實有一個極大的問題,江海已經被錦衣衛控制,而錦衣衛乃是陳凱之的親軍,負責關押和審訊江海的人,一定是陳凱之心腹中的心腹,海外的那些人,是絕對無法知道,江海到底有沒有開口得。
這就涉及到了一個信任的問題了,若是一切風平浪靜,倒也罷了,可一旦…有人打破了這個風平浪靜,那么江海是否還值得海外之人的信任呢?
江海在濟北,不只是從商,因為特殊原因,他某種程度,也肩負著為海外的楊家人打探情報的職責,方吾才是什么人,江海比任何人都清楚。
這個人,乃是太皇太后的余黨。
曾經是太皇太后的心腹,正因為如此,所以已經被陳凱之革除了爵位,現在已是不知所蹤。
而當陳凱之提到了方吾才,他臉色已經一變,此時,他已反應了過來,這個方吾才,十之八九,根本就是陳凱之的人,從一開始,這就是一個騙局,是苦肉計。
他冷笑:“方吾才…方吾才如何可能在茫茫大海之中,找到他們?”
這是他第一個的疑問。
陳凱之搖搖頭:“不,海外的人,會找到他的。你想想看,一旦你被拿住了,而你們在濟北的一切都已被朕搗毀,這對海外的人而言,不啻是滅頂之災,江海,你似乎忘了,海外這些人,做得乃是海貿,海貿的本質,就在于互通有無,借著壟斷,牟取暴利,而一旦失去了你,就意味著,他們無法自行在大陸上自由自在的大肆購買貨物,沒有了濟北的精鹽,沒有了這里數之不盡的特產,他們拿什么,去互通有無?朕固然知道,他們在海外有數不盡的財富,可朕更相信,他們絕不會坐吃山空,所以…他們唯一的辦法,就是繼續尋找出一個新的代理人,可他們現在…卻遇到了一個難題。那就是,即便他們可以有再多像你這樣的人,為他們掩護,打著做買賣的幌子,在此進貨,可朕既然能從你在濟北的交易行為中查出你,就可以查出別人,畢竟,這是海貿,需要大宗的交易,如此巨量的交易,只要朕留了心,想要不引起人的注意力,都難。”
江海道:“可這還是無法解釋,為何他們會找上方吾才。”
陳凱之笑了:“所以啊,他們就不得不尋別的辦法,譬如,他們在大陳行蹤已經暴露,便不得不在其他各國,想辦法進貨,可需要特產,除了濟北之外,根本就沒有,那么你來猜一猜,他們會怎么做?”
江海本來就是做買賣的人,事實上,為了隱藏他的身份,他早已想好了許多可替代的方案,此時陳凱之一反問,他腦海里瞬間想起了什么,下意識的道:“在燕國或者是越國從其他的商賈手里,大肆的買進精鹽和鐵器?”
陳凱之不得不佩服這江海了。
沒錯,既然已經不能直接派人在濟北交易了,那么肯定就不得不想另外的辦法,比如,讓燕人的商賈或者是越人的商賈進貨,之后再販運到燕國和越國,此后,再從他們手里,購買貨物。
這是不得已而為之的辦法,雖然會導致成本的上升,可畢竟他們從事的乃是壟斷的暴利,即便是成本上升,依舊還是有暴利可圖。
陳凱之便笑吟吟的道:“可是,這畢竟還是牽涉到了大宗的貿易,這條路雖然可行,可想要穩當,卻不容易,因為一旦引起了燕人或者是越人的警覺,又或者說,朕若是向燕國和越國通報此事,施加一些壓力,難保燕國和越國的朝廷,不會對你們的貨物進行收繳…這…本身,也是一步險棋,雖然避開了朕,卻依舊不夠穩妥。”
江海面如死灰,他大抵已經明白了什么。
“為了保障安全,你背后那些人,就勢必需要有一個人,從中穿針引線,這個人必須要信得過,除此之外,還需要能夠和燕國或是越國國內有極大的影響力,足以影響到兩國天子能夠頂住我大陳的壓力,對你們的行為放任不管。那么…朕來問你,除了方吾才之外,還有誰更加合適呢?”
江海打了個冷顫。
沒錯。
方吾才乃是太皇太后的人,本就是楊家的黨羽,雖然沒有和楊太公搭上線,可他因此而丟去了爵位,現在在大陳,已成喪家之犬,在外人看來,他和陳凱之堪稱是有不共戴天之仇。再者,方吾才和大燕天子的關系,這是人所共知,即便海外的人是聾子、瞎子,可隨便找一個路人,尚且知道,大燕天子對方先生堪稱是禮遇有加,每年的節慶,總會有大燕天子的使臣帶著禮物去拜訪洛陽的方先生,甚至還傳出,大燕天子放出話來,只要這位方先生愿意,大燕朝廷,早有位極人臣的官爵虛位以待。
若是有方先生出面,越國倒未必敢說,可在北燕,絕不會有人對這些商業行為進行打擊。
陳凱之瞇著眼,淡淡笑著:“現在你明白了吧,只要方吾才出現在了北燕國,一定會被大燕天子厚待,而你在海外的那些人,在此情況之下,也一定會嘗試和方吾才進行接觸,可若是方吾才向他們說了一點什么,譬如…說他在錦衣衛的暗線,得知了你已被朕所收買,現在已為朕在做事,和朕謀劃著,如何對付海外的楊家人,那么,你來猜猜看,你得妻兒老小們,會遭遇什么呢?”
江海打了個寒顫,他畢竟是左右逢源之人,見過大世面,也絕對相信,海外之人,在失去了進貨的渠道之后,一定會想方設法的尋找另一種替代方案。
更加知道,方先生這條在北燕國的線,幾乎成了海外楊家的救命稻草。而他幾乎可以肯定,他們一定會去聯絡方先生,一步步的試探接觸,最終,方吾才會取代自己,成為海外楊家,在陸地上的代理人。
這方先生,倘若當真是陳凱之的人,那么這個人,實是隱藏的太深,太奸詐了,一個這樣的人,若是得到了海外楊家的信任和倚重,這…將是何其可怕的事,至少…他深信,方先生一定可以讓自己跌入萬丈深淵,甚至,這樣的人,完全可以有一百種辦法。
江海瞬時,開始身如篩糠起來,渾身戰栗,一臉哀容,牙關咯咯作響,良久,他才艱難開口:“我…我不信,草民不信,草民不信,方先生竟是陛下的人,太皇太后何等睿智,她…她所倚重的人,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很抱歉!”三個字自樓下傳來。
這是一種極沉穩的聲音。
接著,便聽到了木梯啪啪作響,隨即,便有人徐徐登樓,來人仙風道骨、道貌岸然,面帶著微笑,徐徐走到了江海的面前。
江海瞳孔放大,不可置信的看著來人。
他雖然沒有見過方吾才,可并不代表,一個如此重要的人,他不會搜集他的情報對其進行全方位的了解。
來人正是方吾才。
方吾才捋須,依舊面帶微笑:“老夫教朋友失望了,你也知道,老夫這個人,為人清白,嫉惡如仇,怎么可能,和太皇太后那樣的亂黨,還有楊家這等賊子為伍呢,所以哪,老夫為了拯救蒼生,不得不委身做賊,所謂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江賢弟,現在可以相信了嗎?”
江海最后一點心理防線,徹底的被摧毀。
無數的念頭,在他腦海中劃過。
而此時,他已是萬念俱焚。
其實在此之前,幾乎所有人都認為,太皇太后之所以失敗,是因為她千算萬算,卻萬萬沒有算到,陳凱之方才是真正的皇子,可現在…他似乎明白,從一開始,太皇太后就不曾有勝算。
他噗的一聲,一口老血,竟生生的噴出來,他甚至已經接受了自己已被拿獲的事實,也有了愿意接受殘酷命運的準備,可他無法接受的是,一個天下人都誤以為楊家余黨的方先生,而今出現在自己面前,搖身一變,已成了精忠報國的大陳忠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