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凱之說罷,大袖一揮,那外頭的禁衛已是枕戈待旦,呼啦啦的一擁而入,蘇芳諸人,俱都被拖拽了出去。
“陛下,臣是被人迷惑,一時奸佞之人蒙蔽了雙眼。”
然而面對眾人的哀求,陳凱之面無表情,平靜如水。
“陛下…”
這殿中,頓時有無數的嚎哭和求饒的聲音,從前還是人人敬畏的廟堂高官,而今,卻已是想做人而不可得,猶如喪家犬一樣的被人拖出去。
陳凱之冷著臉,兩側的文武百官俱都心悸,許多人此時心里不禁有些慶幸,幸好自己沒有根本他們同流合污。
不然下場很明顯了。
其實當初在聽聞到噩耗的時候,面對這風雨飄搖的處境,也曾有過動搖。
趨利避害,本就是人的本能。
只是有的人,當真黑的下心做的出來,而有的人,卻敢于貫徹自己的始終,自然,也有許多人,畏首畏尾罷了,不敢真的去做什么選擇。
可現在,看到蘇芳這些人的下場,自是再沒有人同情,任誰都明白,蘇芳等人已是證據確鑿,毫無赦免的可能,也純屬是罪有應得。
許多人后怕起來,慶幸自己堅持了立場,否則,今日被拖出去,灰飛煙滅的便是自己。
幸好自己有堅持了,不然今日自己也跟著完蛋。
待一切都歸于平靜,陳凱之穩坐在御案之后,他現在的心思,倒是急迫的想從那顧明身上,得出一點更重要的訊息。
只是他面上,依舊沒有顯露什么,現在一切的障礙都已清除。
陳凱之反而落了個輕松起來,似乎沒什么可擔心的,即便那個楊老太公真有什么鬼陰謀,他也有能力對付了。
他優雅的坐定,一雙眼眸環視眾人一圈,便徐徐開口說道。
“明日,令京中勇士營東至函谷關,收服函谷關十萬降兵,除留有一批青壯之外,其余之人,統統遣散。”
“關中各府,暫行使招撫之策,要穩住人心。除此之外,朕今日…”陳凱之說著,左右看了看,最后目光落在陳贄敬身上,淡淡開口說道。
“趙王…”
陳贄敬聽罷,忙是上前,朝陳凱之緩緩行禮:“臣在。”
陳凱之看著陳贄敬,清澈的眼眸里滿是笑意,下一刻他便淡淡問道:“皇叔的身子,可還好吧?”
陳贄敬對陳凱之的感情頗為復雜,當初自己兒子的死,其實也是歸咎于陳凱之身上,可他不得不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因為太皇太后的緣故,若沒有太皇太后,何至于宗室相殘,何況,陳凱之最終,還是赦免了趙王府所有人的罪,原本以為,闔家俱滅,而如今,重為親王,他對陳凱之,既敬又怕,同時,心里隱隱已經開始認同,唯有陳凱之,方才是中興大陳的希望。
此次蘇芳等人發難,他毫不猶豫的領著宗王們站在了陳凱之一邊,倒也不是投機,而是已經認定,當今大陳,能夠維持天下的,再沒有其他人了。
這叫重新自我定位,他對自己的能力已經有了新的認識,并不會在有什么其他心思了。
陳贄敬抬眸,這一次,陳凱之平定關中,更使他印象深刻,他甚至感覺到,陳凱之不只是單純維持陳氏天下之人,而是…
他誠懇的開口說道。
“臣的身子尚可,不知陛下有何差遣?”
陳贄敬畢恭畢敬,他知道,自己現在是表率,是宗室們的表率,在宗室之中,自己的地位最好,論資排輩亦是遠高于其他人。
因為他的一言一行,都影響著其他的宗室。
他也很清楚,自己在陳凱之這兒,便是一個吉祥物,陳凱之對自己的恩德,表現出的,則是天子對宗親們的關照,而他,勢必也要有此表示,對于這個認識,他早就心里了然了。
陳凱之微微一笑,清澈的眼眸里也是笑意。
“既然皇叔身子尚可,那么,明日開始,你便去濟北吧。”
陳贄敬很是詫異,忍不住驚訝的抬眸,一臉不解的問道:“去濟北?”
陳凱之頷首點頭,嘴角漾起了親切的笑意。
“不錯,明日起,你擬定一個名單,其中要囊括許多的宗親,尤其是年輕的宗親子弟,還有各公侯府邸的人,甚至,還有年輕的翰林以及一批少壯的文武官員,人數規模,可到三五百,亦可有八百,甚至一千,這員額,皇叔來定,今日就要擬定完成,皇叔帶著他們,至濟北,好生安頓,到處走訪,見一見這濟北,不只要走訪各處濟北衙署,還有各處工坊和商社,去之前,也不必囑咐什么,可回來之前,每一個人,都都需上一道奏疏,來和朕談一談,他們的所見所聞,以及體悟,三個月后,朕都要一個個的好。”
陳贄敬一呆,他很快明白,這一次走一走看一看,絕不只是單純的出訪這樣簡單。
天下之見,任誰都知道,自陳凱之登基之后,對于濟北的重視,堪稱是前所未有。
在濟北,有兩個內閣大學士,一個是負責政務的楊彪,一個是同樣負責推廣學務,卻將辦公地點駐在濟北的蔣學士,不只如此,所有濟北送來的奏疏,幾乎都是直接送到陳凱之的案頭,不需經過內閣,而一般地方的票擬,俱都是內閣負責,而陳凱之對濟北的奏疏,卻一向是親力親為,每一道旨意,俱都是陳凱之親自擬定,絕不假手于他人。
便是傻子都明白,這一次以陳贄敬為首的走訪,顯然是陳凱之借著這平叛的余威,進行某種革新的訊號,而任何革新,最重要的便是用人,有人,方才能推動革新,否則,一切都是空談。
此番選定的人,說是走訪,其實倒不如說是一次選材,這些宗室子弟,少壯派的官員,以及功勛之后們去濟北,相當于一場考試,若是有人能從濟北里得出一些什么,從而得到了陛下的認可,那么顯然,將來的前途不可限量。
濟北…
顯然陛下已將濟北,當做了他未來文治的模板,誰能更了解濟北,誰更清楚濟北是怎么回事,誰便是將來的封疆大吏,會是未來之星。
而帶領著這些人的陳贄敬,則更像是陳凱之委托的一個主考官,這個位置,顯然是極重要的。
陳贄敬對這個安排,也不禁微微一愣,甚至他覺得,陛下可能也希望自己去了濟北能有所領悟。
可是,一個作為吉祥物的王爺,為何陛下需要自己有所領悟呢?
一剎那之間,陳贄敬明白了,這顯然,也是未來陛下對自己委以重任的訊號,他深深的看了陳凱之一眼,眼眸露出感激之意:“臣…一定不負所托,今日起,立即擬定名錄。”
陳凱之頷首點頭,朝他笑道:“去了那兒,也別都一個個官老爺的做派,朕會和那邊打了招呼,便是一次尋常的招待,平時只住在客棧,會有人領你們走,會帶你們去見識見識,可也別以為,是去享福的,得做好吃苦頭的準備,朕和你交個底,誰見識的多,見識的深刻,誰有領悟,將來,朕絕不會虧待。”
“往后啊,每年都要派人去那兒,新晉的翰林庶吉士,在入翰林之前,先去那兒待個半年,這濟北,有濟北的好處。”
陳贄敬忙道:“臣遵旨,臣記下了,都是預備著去吃苦的,誰也別想享福。”
陳凱之朝他又是一笑:“你能體悟朕的用心便可。”
說著,他看向陳一壽,淡淡開口喚道:“陳卿家。”
陳一壽立即出班:“臣在。”
陳凱之嘆了口氣:“在這里,朕離不得陳卿家,否則,真希望陳卿家也去見一見,想來在京師有許多許多的人,對這濟北也多有耳聞,許許多多的人,心里多少有些好奇,想知道,為何濟北就和其他州府不一樣,有了這份一探究竟之心,是好事。濟北有濟北特殊之處,所以才會有今日的不同,有了不同,才需去比較,才會有優劣之分,人不能食古不化,見多了,才有了見識,有了見識,方能在許多事務上,找到新的處理方法,現在陳卿家走不開,等過些日子,也去看看吧。”
陳一壽忙是頷首:“臣倒是也很想去見識一二。不過,陛下,現在蘇芳以及禮、兵等部官職出現了空缺,是否…”
這一次一下子拿住了數十個人,而這些人,無一不是身居高位,陳一壽作為內閣首輔大學士,倒是更關心這人事上的任免,尤其是內閣大學士的人員,實是關系重大。
陳凱之卻笑了笑道:“這個,不急,急個什么呢,暫時空缺著吧,你想辦法,擬定一些人選來,朕慢慢的斟酌,再想一想。”
“臣遵旨。”
陳凱之目光掃動,他只交代了一件事,可這件事,顯然已讓群臣們心里開始活動起來了。
現在朝堂上這么多高位空出來,他們肯定得好好表現,指不定就輪到他們高升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