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義公子心里暢快無比,恨不得放聲高歌。
可面上,卻只有冷笑和譏諷,他徐徐的坐著,凝視著張忠,隨即,他輕描淡寫的道:“陳凱之,算什么東西,你口口聲聲說什么北靜王,北靜王吾不認得,只曉得,在那洛陽,有個叫陳凱之的,他送了禮,吾說收就收嗎?你既是家臣,也太不曉得規矩了。”
張忠本就身子虛弱,如今一直保持著跪姿,還帶著一個小錦盒,顯得極為吃力,而今這懷義公子又是一番冷言冷語,令他精神更緊張了一些,張忠遲疑了一會兒,便笑呵呵的開口道。
“北靜…不,陳凱之說,若是公子見了這大禮,一定會很有興趣,無論怎么說,也看一看再說。”
懷義公子瞇著眼,冷哼一聲,面容里露出厭惡之色,即便如此,可他的心里卻也不免生出了好奇心,這陳凱之突的想要巴結自己,到底想送自己什么禮物?
這陳凱之也知道討好自己了,以為這樣就有用了,他顯得很不屑,不過既然是好東西,他不免想看看。
因此他起身,背著手,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
這令張忠看到了先圣公的影子,懷義公子雖還未繼承公位,卻已煥然一新了。
懷義公子這才抬眸看了張忠一眼,徐徐開口道:“打開,給吾看看。”
張忠則像是松了口氣的樣子,取了一個銅鑰匙,將錦盒放穩了,耳邊又聽懷義公子冷笑:“其實,無論他什么禮,他也已經完了,吾絕不會讓此等大奸大惡…”
他話說到這里,卻聽到了一聲驚叫。
驚叫聲竟是張忠發出的。
張忠打開了錦盒,隨即臉色慘白,因為他看到,這錦盒里,盛放的乃是手指頭。
不錯,是人的手指頭,好像還特意被鹽水腌制過,泡的發白,看上去格外滲人。
更可怕的是,不是一只,而是十只。
張忠看罷,隨即便覺得腹中翻滾起來,張口便想要嘔吐,他臉上本沒有多少血色,可現在,更是像是魂飛魄散一般,宛如活死人。
懷義公子眼睛也下意識的落向那錦盒,他的表情,也好不到哪里去,整個人幾乎窒息,隨即便覺得身子已經軟了,想要開口叫喊,竟也叫不出,隨即,他整個人癱坐在地,面色蒼白無血,牙關咯咯作響。
這是十根手指頭,從尾指至拇指來看,幾乎,這是從一個人身上斬下來的。
可怖的地方就在于,一個人,被人一根根的將手指頭斬落,而行兇之人,竟還有閑心,再將這十指做防腐處理,將它們放置在錦盒之中,而后送到懷義公子面前。
懷義公子臉色蒼白,他身軀瑟瑟發抖,好不容易,他才勉強站起來,大袖狠狠一甩,顫聲道:“丟了,丟了。”
他開始暴怒,獰聲道:“他想做什么,他想做什么?呵…呵…這就是他的大禮?無恥,無恥,他竟然敢這般…這般…”
一下子,許多記憶涌上心頭。
在洛陽那一段屈辱的日子,竟如走馬燈似的,在懷義公子的腦海里劃過,深深提醒著他,揪住他的神經。
他想到陳凱之當著人面,給自己耳光,想到這個人,用殺人的目光看著自己。
這陳凱之,像是對奴才,對豬狗一般的態度,對待自己這個圣公的繼承人。
他突的覺得自己眼前發黑,這些奇恥大辱,他本以為自己漸漸淡忘掉了,他也盡力不去想,可現在,他發現這一幕,竟又變得如此的真實。
永遠都不可能忘掉,這些事情已經鑲入骨髓,嵌入五臟六腑里。
深吸了一口氣,懷義公子怒氣沖沖的看著張忠,面容輕輕一抽,震怒的吼了起來:“你…該死!”
張忠嚇的目瞪口呆,而現在,這該死二字,卻一下子讓他清醒過來。
他已經沒有退路了,起初陳凱之請自己送這禮來,自己還當陳凱之想要交好公子,最重要的是,自己一直都被陳凱之所控制,一直都是如此。
現在先圣公已經故去,新任的圣公,顯然對自己并沒有太多的好感。
這幾乎是可以肯定的,先圣公身前并不喜這位嫡長子,張忠自然要順著先圣公的好惡行事,不會對懷義公子過份的靠近;而對于懷義公子而言,自己的父親并不喜歡自己,也就對他身邊的人,不免厭惡了。
在懷義公子面前,自己就猶如狗一般的,被他所嫌棄的。
到了這個份上,自己還能如何?
張忠深吸一口氣,已經鎮定下來,可心里的怒火已經不能消,而是沉著一張臉,問道:“這是北靜王,送給公子的大禮。”
懷義公子怒視著張忠,他突的意識到,張忠不只是父親的心腹,而且還可能是…
他冷笑:“張忠啊張忠,吾真是小看了你!”懷義公子變得焦躁起來,他又冷冷道:“這…這是誰的指頭,是誰的…”
“公子…”外頭竟傳來了一個聲音。
似乎早有人,在竊聽著懷義公子和張忠的對話。
這個人徐徐進來,懷義公子嚇了一跳,定睛一看,這個人,乃是公府的一個奴仆,到底叫什么,他也不知道,畢竟,對于這等下人,懷義公子是極少去關注的,只是覺得面熟而已。
這人上前,作揖行禮:“錦衣衛力士吳成青,見過公子。”
錦衣衛…
這不是…
懷義公子瞳孔收縮著,他一下子明白了什么,冷笑起來:“你是錦衣衛,你…你不是在府中…”
吳成青淡淡道:“卑下只是在公府中做一些雜事,卻也是錦衣衛。”
懷義公子倒吸一口涼氣,自己在這里的一舉一動,被人盯著,虧得自己竟還不自知,頓時他覺得非常恐怖,這陳凱之竟是安排人在他身邊,身子不由僵硬起來,一雙眼眸直直的看著吳成青。
吳成青隨即道:“公子方才問,這手指頭是誰的,卑下倒是可以回答,此乃學子王琛十指,王琛暗地里,逼良為CHANG,錦衣衛早有聞之,此番公子即將登上公位,所以錦衣衛懲處了此人,乃是北靜王的一番美意,免去了此人給公府蒙羞的麻煩。”
王琛…
懷義公子竟是啞口無言。
王琛這個人,他怎會不知呢,此人,也是公府的家臣啊,一直都在衍圣公府走動,和張忠的身份相同,可現在…可現在…他下意識的去看那錦盒,隨即又覺得胃中翻滾,他狠狠盯著吳成青:“你們,這是要威脅吾嗎?你們,敢威脅吾?你們…好大的膽子,你們將曲阜,將公府當做了什么地方,你們…”
他發現,這都只是無意義的嚎叫和質問,因為確實一丁點意義都沒有。
吳成青竟是一丁點都不畏懼,淡然處之的樣子,他含笑道:“卑下冒昧來見公子,是因為,北靜王修了一封書信,托了人,來送給公子。”
書信…
懷義公子只是冷笑,他想不到,公府之中,竟有錦衣衛的人,也想不到,連張忠竟也和陳凱之關系匪淺,更可怕的是,那王琛一直都在公府中走動,昨天,他還記得,王琛還在負責公府中的招待事宜,今天,他的十根手指頭,就送到了自己面前。
吳成青說著,便自懷中取出了一封書信,正待要上前,將書信親手交給懷義公子。
懷義公子嚇了一跳,面色都白了,朝著吳成青厲聲大喝:“休要過來,休要過來!”
他幾乎是在咆哮,顯得神經質起來,他開始在想,這公府里,到底還有多少人,和這些錦衣衛有關系,到底還有多少?還有…這書信里,會不會又藏著什么可怕的事。
他后退兩步,狠狠凝視著吳成青。
書信…還看嘛?
要看看,得知道,陳凱之到底想要說什么。
這陳凱之簡直可惡,一定不能饒了他,若是自己被他這么給制服了,那么他還有什么用呢。
想著懷義公子氣憤咬了咬雅,面無血色的臉微微抬起,眼睛死死盯著吳成青手中的書信,他厲聲道:“你自己打開書信,你自己打開。”
吳成青倒是沒有猶豫,輕車熟路的撕去了信封,自其中取出信箋,展開信箋并向懷義公子遞上去。
“你來念,你來念…”受到了這般的驚嚇之后,懷義公子顯然對于關于陳凱之的事物,都帶著某種恐懼,仿佛陳凱之的東西,染了瘟疫一般,他指著吳成青:“你親口念給吾聽,吾要看看,要看看…看看這陳凱之,他…他…”
吳成青垂頭,眼簾也垂下,很快瀏覽了書信:“只有一句話。”
“什么…什么話?”懷義公子不耐煩又厭惡道。
吳成青則是一字一句道:“公子若對本王但凡有絲毫不敬;本王便敲斷公子的每一根骨頭,斬斷每一根手指、腳趾,揭了公子之皮,公子妻兒,本王亦盡殺無赦!”
“…”每一個字,都令懷義公子的呼吸如拉風箱一般,很是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