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里,分明已經開始有大規模的軍隊集結了。
錦衣衛這兒,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事情發生之后,錦衣衛便悉數全部換成了常服,沒有人再穿著飛魚服當值,辦公的地點,也開始更換,此前早有預案,這也是錦衣衛早先制定出來的規矩,一旦京中出現動亂,便在新的地址辦公,與此同時,力士們則開始觀察著各處軍營的動靜。
緊接著,得到了消息的錦衣衛武官,則是在這亂糟糟的街道里快馬而行,他們穿著的,乃是京營的軍服,此時京里正亂哄哄的,本來到處都是官兵,竟沒有人攔,接著,人便在學宮至宮里的半途上,遭遇到了勇士營的人馬。
千戶趙喜口里大喊:“我要見護國公…”
隨后,他便出現在陳凱之面前,拜倒:“護國公,趙王反了。”
這一切,幾乎在預料之中。
鄭王反了,不管結果如何,趙王都脫不了關系,他那種人的性格肯定會破釜沉舟,跟著反的,反正橫豎都是死,不如帶著眾人殺出一個希望之路來。
“還有什么消息?”陳凱之凝視著這千戶。
趙喜道:“中軍營也已出了營地,左營、前鋒營等軍馬,俱都出動,唯有右營依舊按兵不動,似乎是在觀望,除此之外,還有不少護衛,人數大抵是在三萬之數,其余各軍,暫時沒有什么消息…不過…聽說宮里,也傳出了喊殺!”
“宮里?”陳凱之皺眉,心里竟是隱隱的有幾分擔憂起來。
宮里有一部分趙王黨羽,這本是情理之中,不過竟有了喊殺,這就說明,規模不會太小。
再加上,趙王竟可以糾集這么多兵馬,還是出乎了陳凱之的意料之外。
他冷冷一笑:“從前,他是投鼠忌器,總以為還可以耐心等著陛下成年,而如今,算是鐵了心了,這樣也好,今日,且看鹿死誰手吧。”
他按著自己腰間的劍柄,顯得沉著無比,隨即追問道:“現在趙王在哪里?”
“在東市,集結人馬,據說,還派人召了鄭王的驍騎營去了。”
東市距離宮中有一些距離。
既是鐵了心要反,自然不可能勒令各營一窩蜂的便攻打宮城,肯定要先集結好兵馬,而后再圍住宮城狂攻。
陳凱之遠遠的眺望了天穹,叛軍幾乎是臨時集結起來,猝然無備,只怕要集結一起,尚需一些時間。
他點了點頭:“不必再探了,你尋個地方,躲起來吧。”
“是。”趙喜深看了陳凱之一眼,錦衣衛畢竟不是真正的武裝,這樣的惡仗,幾乎沒有任何用武之地。
他顯得略略有些擔心,區區一千多人馬,而且據說,巨大多數還是新兵,數萬京營,可謂是兵強馬壯,其他的京營,雖是按兵不動,未必是趙王的余孽,想來卻指望不上,至于宮中發生了什么,也只有天知道,他忍不住開口說道:“公爺,請保重。”
陳凱之朝他點頭。
而事實上,在他的身后,陳讓等新兵也都耳尖,一聽趙王帶著數萬人反了,也都個個面如土色,他們畢竟沒有經歷過陣仗,現在竟是大氣不敢出,俱是傻愣愣的站著。
京營可都是從邊鎮輪替來的軍馬啊,多數都是上過戰場的,操練也還及時,即便加上了禁軍,趙王也是人多勢眾。
陳凱之則是厲聲道:“而今趙王謀反,你們既然都已知道了,事到如今,只能拼死勤王,你們既有勇士營的老卒,又有宗室子弟,大陳江山社稷動蕩,今日,都隨我殺賊!”
他抽出了劍,朝眾人大聲喊道:“立即向宮中前進。”
“前進!”
老兵們面無表情,開始行進,陳讓等新兵,雖是面如土色,可是勇士營軍紀森嚴,眼下只能尾隨著大部隊走。
洛陽宮是依山而建,因此只有三門,其中兩座,各設了甕城,所以最是難攻,唯有正定門防御稍弱一些,為了方便臣子們出入宮禁,并不森嚴。
而此時,洛陽宮里顯然已是如臨大敵,當值的六千多禁軍紛紛出現在城樓,而其他未當值的禁軍,此刻一時也無法集結。
陳凱之等人至宮門之下,便有人叫門,城上的守備則顯得疑慮起來,便放聲道:“京中動蕩,我等奉命固守,不敢開門。”
不敢開門倒是實在話,一旦開了門,天知道沖進來的是什么人。
這個時候還是謹慎為好,不可門能留眾人留一條路,要是沖進來反賊,豈不是要血流成河了。
陳凱之很明白這些人的心里,也很理解,因此他并沒惱怒,而是格外正色道:“我是陳凱之,趙王反了,請速速開門。”
終于,有人探出了腦袋,乃是羽林衛都督慕緒,慕緒盯著臣凱之良久:“是陳凱之?”
“正是。”
慕緒像是松了口氣:“開門。”
身后似有軍將遲疑的道:“都督…”
“開門!”慕緒鐵青著臉,顯然,他已知道了陳凱之的身份,只是此時,卻也沒有聲張。
終于,有人放下了吊橋,隨即,宮門洞開。
陳凱之帶人入宮。
剛出門洞,便見慕緒按著劍柄在門洞口等候,陳凱之看了慕緒一眼,正待要行禮,慕緒焦灼的道:“快快入城,而今京中的局面已是失控,來,上城樓說。”
陳凱之回頭看了身后的護衛一眼,護衛們會意,立即大叫:“疾步入宮,疾步入宮。”
陳凱之則與慕緒一道上了城樓,慕緒隨即便道:“宮中就在不久之前,出現了一場小叛亂,好在,還算及時的彈壓住,殺了七十多個叛賊,不過…眼下宮中只有五千多禁衛,卻需固守三處宮門,通往后宮那兒,還有兩處地方需要把守,人手嚴重的不足,城外的軍馬,眼下一個都信不過,娘娘在京營,也有幾個心腹之人,可今日之事,實在太急,即便他們帶兵來了,也不敢貿然讓他們入宮來,怕是指望不上了。”
他深深的凝望了陳凱之一眼,事實上,就在兩個月前,當慕太后將消息告訴慕緒的時候,慕緒還有點不可思議,不過他沒有急著和陳凱之相認,只是暗中觀察著陳凱之:“若不是勇士營,說實話,老夫還真不敢放入宮中來,你也明白,連宮中禁衛,都未必可信,何況是其他的兵馬。”
陳凱之深以為然的點頭,這里便是權力的最核心處,誰占住了這里,誰便是王者,在這等誘惑之下,尤其是在這等動亂之中,想要讓人放心放人進入,卻是不易。
慕緒是知道他的身份,知道他是自己人,才敢放他入宮。
陳凱之朝慕緒頷首點頭:“慕都督所言甚是,現在是非常之時,只能如此。勇士營可以固守這一處城門,絕不會有失。”
慕緒深深的看了陳凱之一眼,見陳凱之鎮定自若,心漸漸放下一些,也不禁對這外甥,多了幾分興趣,他突的壓低聲音。
“凱之,老夫知道你的身份,而今,你既知道是非常之時,倘若,宮中當真有失…”他猶豫了一下,嘴巴湊在陳凱之的耳邊,小聲的說道。
“宮中有一處密道,乃是太祖高皇帝時便修筑的,尋常人并不知情,你帶著你的母后,從那里出去,老夫在那里,安排了心腹之人,可保你們母子無恙,趙王經營了許多年,黨羽太多了,平時倒還罷了,現在他鐵了心,只怕兇多吉少。”
陳凱之微微一愣,見慕緒說的認真,且一臉關切的樣子,忍不住對慕緒有了好感,他忍不住抬眸看了慕緒一眼,鄭重問道:“那么舅父呢?”
慕緒冷笑:“到了這個時候,還能如何,總要有人拖延叛軍時間,舅父若不鎮著,禁軍立即會一哄而散,自是能拖一時就是一時,少不得,要交代在此了,好在妻兒我都安排在鄉中,你若是有機會,及早帶著他們想辦法逃吧,可去蜀國,蜀國那兒,我有…”
陳凱之搖搖頭,笑了:“事已至此,唯有死戰,勇士營是我帶來的,我不會逃,他們活,我便活,他們死,我便死,舅父,不必多言,同生共死吧!”
慕緒猶豫了一下,卻也沒再說什么,卻是呵呵一笑,拍了拍陳凱之的肩膀:“眼下叛軍還未至,你趕緊入宮一趟,騎馬去,去見一見太后,總該要見一見的,反正現在都到了這個時候,也沒這么多規矩,馬快一些。”
陳凱之抿嘴一笑,心里卻忍不住想,若是這位舅父大人知道這場災禍是自己惹來的,不知會怎么想,一定…會想砍自己吧。
不過…似乎趙王的實力,還是超出了陳凱之的預料之外,他原以為,趙王雖有許多黨羽和心腹,可真正肯與他造反的,未必有多少,可現在看來,似乎還是遠遠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趙王的實力還是不可小覷的,竟是有一呼百應的趨勢。
不過他便沒多擔憂,而是朝慕緒點點頭:“我去去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