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凱之已出了宮中,徑直回到京兆府,剛剛到達,便有敕命來,錦衣衛算是正式成立了。
昨日陳凱之已經遞了章程上去,宮中無不準允。
這錦衣衛,格局在陳凱之的設想中,和上一世相同,下設經歷司、南鎮撫司、北鎮撫司,其下,再設各千戶、百戶所,百戶所下設總旗、小旗官,尋常的人員,統統稱之為力士。
其實陳凱之很想將力士改為校尉的,只是可惜,這時代的校尉算是中層武官,錦衣衛并非是正式的親軍,哪里有這樣的‘福利’。
不過,因為得到了慕太后的支持,所以錦衣衛有密折專奏之權,這權力最大的好處就在于,能夠和宮中單方面的溝通。
眼下這京兆府里的許多差役,都已喜氣洋洋,因為從敕命中來看,錦衣衛屬于正三品的衙門,譬如陳凱之,便是錦衣衛都指揮使,乃是正三品,下設同知、僉事、鎮撫使、千戶、百戶等等。
也就是說,一般情況,三品的衙署,作為屬官的指揮使同知,一般是四品,再下,僉事便是五品,到了千戶,往往是六品,以此類推。
這突然多出來的許多官職,就是一個個烏紗帽啊,好吧,這時代好像沒有烏紗帽的概念,可這官位,卻是實打實的。
京兆府的許多都頭,按理,本也屬于賤吏,根本就不屬于朝廷的編制之內,朝廷是只認官,不認吏的,而現在,他們便算是正式的武官了。
譬如那吳都頭,身為副總都頭,至少也能混個從五品的鎮撫使,這是祖宗積德啊。
不過眼下,陳凱之并不急于將官職都丟出去,而是準備擬定出一個章程,再對這些原有的人摸摸底。
誰為人穩重,誰更急躁,誰適合文職,誰踏實肯干,至少這要做到心里有數。
眼下不封,就意味著許多人心里有了盼頭。
除此之外,便是錦衣衛的官署也已準備好了,是在內城的一處年久失修的建筑,因為錦衣衛要求有自己的牢獄,還需有足夠的官舍,只怕還要將那建筑修葺一下。
暫時…只好繼續在京兆府里當值了。
陳凱之此時已至地牢,這幽暗潮濕的地牢,給人一種窒息感,空氣中仿佛彌漫著的味道,若有若無的,似有一些血腥氣。
陳凱之身后,是吳都頭幾個作陪,他們不知道陳凱之來此的目的,不過陳凱之詢問張懷初的人關押在哪里,忙有牢頭領路,到了一處陰暗低矮的水牢。
這水牢里俱都是烏黑的泥漿,里頭不知摻雜了多少污穢之物,連個下腳的地都沒有。
陳凱之卻是踏步進去,便見在這里,一人已是吊起,整個人奄奄一息,呼吸都幾乎聞不見了。
陳凱之瞥了他一眼,便鎮定自若的開口:“這就是張懷初?”
“是,就是他…”
吳都頭迭聲的應答道。
陳凱之不由輕輕瞇起了眼眸,打量著面前的張懷初,嘴角輕輕勾了勾揚起一抹冷笑,旋即便淡淡說道。
“取案卷來。”
吳都頭忙是吩咐人取了案卷,有人特意掌燈,使這里亮堂了一些,可陰暗些還好,一旦火光照耀,牢房里的污穢便一覽無遺,陳凱之即便是過慣了苦日子,可見此情此景,也有一些不舒服。
不過他很快,便將心思放在了卷宗上,格外認真的看了起來。
陳凱之看過之后,將卷宗收了,眉宇輕輕挑了挑,徐徐開口問道:“張懷初,四季坊的東家?有幾個人指認他逼良為,噢,對了,還有,還在四季坊里,打死過幾個不肯從的女子,是嗎?”
吳都頭忙是頷首點頭:“應當無誤,有很多人可以佐證,人證之中,是四季坊的老鴇,還有一個京里的浪蕩子,那家伙也被拿了,是牽涉到了會門,為了減輕罪責,該交代的都交代了,張懷初在鐵證之下,也已經承認,殺的是三個女子,其他的丑事也是不少。”
陳凱之目光幽幽,見這張懷初吊著,他似乎有了一點感覺,蓬頭垢面的自亂糟糟的長發中露出的驚恐眼眸,他的目光落在陳凱之身上,身子想要掙扎,于是扭曲在半空,顯得可笑。
張懷初嘴角微微張開,發出哼哼唧唧的響聲,似乎有什么想說的,可是此刻他已經虛弱的說不出話來,下一刻他便昏迷了過去。
陳凱之凝視著張懷初,眉宇不由一沉,竟是一字一句的問道:“據說,他和廣安駙馬有關系?”
吳都頭忙道:“是,他自己承認,是廣安駙馬的外甥,其實,這四季坊,本身就是公主府的買賣,長公主殿下雖有俸祿,可依舊嫌少,放了一些親信,在外頭做買賣,這其實公侯里,都是常有的事。”
看來這一次自己是抓對人了,只是想給這類人一些顏色瞧瞧,卻不曾想到,誤打誤撞呀。
因此陳凱之抿嘴笑了笑。
“是啊,他們有這天大的靠山,尋常的買賣,自然是不放在眼里的,畢竟利潤太微薄了,所以這樣的人做買賣,不是賭,就是,幾乎離不開這些。而這等人,一旦做這樣的買賣,有恃無恐,膽子又大,借著有人撐腰,自然,也就不將人放在眼里,京師違法亂紀的事,這等人足足占了一半,都和他們有關系。”
陳凱之眼眸深深的瞇了起來,嘴角輕輕蠕動著,似在喃喃自語:“讓他清醒一些。”
吳都頭點頭,吩咐人提了冰涼的井水,潑在這張懷初身上。
“嘩…”
水聲一響,這張懷初立即在半空打了個激靈,人一清醒,頓時身上的傷口便疼的他咬牙切齒,他大叫起來:“饒命,饒命,該說的,我都說了,我認罪,我伏法,我什么都說了…饒命…”
他沒有一點硬氣,很快,便痛哭流涕,滿口求饒,整個人看上去猶如可憐。
面對張懷初,陳凱之沒有半點的惻隱之心,因為他知道,自己若是心軟,估計以后死的就是自己,因此他的眼眸瞇得越發甚,嘴角輕輕挑了起來,淡淡問道:“你和廣安駙馬是親戚?”
“是,是,他…他是我的二舅,是…”張懷初一聽到廣安駙馬,整個人,便打起了精神,這似乎成了他的救命稻草,雖然被抓來的時候,他一再提起自己二舅的身份,可人家壓根不理會,現在,終究有了一個認得自己二舅的人了。
陳凱之笑吟吟的道:“你辦的青樓,平時都是廣安駙馬交代的吧。”
“這…”張懷初竟是猶豫了,支支吾吾的。
陳凱之露出不耐煩的神色,冷冷警告道:“我沒有多少時間,問你話,你就據實回答,我若是走了,你這輩子,便要在此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陳凱之一面說,一面吩咐一旁的文吏:“準備筆錄。”
吳都頭看陳凱之辛苦,已親自去搬了一個半舊的椅子來,陳凱之坐下,看著這吊在半空的張懷初,似在耐心的等待,又有人給陳凱之斟茶來。
陳凱之卻是搖搖頭,將茶推開,這地牢里的茶,他可不敢喝,何況,在這種環境,喝茶…你特么的逗我?
“我只給你兩柱香的時間。”
“是,是我二舅吩咐的。”
“他為何讓你去做此事。”
“我…我從前,只是胡混,后來家里受不了,便將我送到京師來,在京師呆了兩年,二舅便命我去做買賣了,本錢,是公主府的,每月按時,給公主府交一筆銀子去。”
“生意很興隆?”陳凱之聞言,便笑了笑,繼續追問道。
“還…還好…主要是…二舅也會推薦不少人去,都是京里的大人物,物色的娼婦,都…都…”
陳凱之眼眸突的掠過一絲精光:“物色的女子之中,除了你們自己買的,還有教坊司里的犯官之女?”
張懷初又沉默了。
不過很快,他點了點頭:“是。教坊司里,若是有了新的人選,會讓我去挑一挑。”
一旁的吳都頭聽的戰戰兢兢,護國公,怎么有閑心關心教坊司了。
這教坊司隸屬于禮部,同時,宮中也會派駐宦官來管理的,而教坊司的職責在于舞蹈和樂曲,所有的人員,都是犯官的子女,她們進入了教坊司,會經由宦官和禮部的官員調教和管理,屬于官奴,主要用于慶典以及宮廷中的一些演奏活動。
而一家尋常的青樓,居然可以隨時去教坊司遴選官奴,并且轉入青樓之中,也難怪這四季坊生意興隆了,這幾乎是無本的生意啊。
陳凱之瞥了一旁記錄的文吏一眼,嘴角的笑意越發甚了:“為何你們可以去教坊司挑人,又如何從官奴,轉出去?”
“這…是…是二舅的關系,教坊司的鄧公公,一向想要巴結二舅,還有…公主,自然不敢反對,要轉出來,也容易,只需上報一下,該官奴染病去世就可以,也沒人會問,更沒人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