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都頭嘲諷的看著這嚴加新。
還是太年輕啊,難怪嚴家讓他放任自流,堂堂部堂的兒子,竟背后做這等營生。
可見這嚴大人沒想這嚴加新能什么氣候。
他手中的戒尺拍了拍,一雙眼眸淺淺的瞇著,冷冷看著嚴加新:“既然拿了你來,就絕對敢保證,你是出不去的,想出去?你爹沒用。”
“好了。”吳都頭發現自己竟都已經不認得自己了。
這種全新的改變,或者是說現在的角色,讓他有些不適應,不過這不打緊,慢慢的,似乎就可以習慣了。
他對這嚴加新已是索然無味,輕輕看了眼旁邊的差役,交代道:“狠狠的審問,將他交代的東西,統統記錄下來,還有,若是還交代了什么人,立即去拿。”
“是。”
說著,吳都頭便動身出去,在這潮濕幽暗的地牢甬道,一股霉味和的味道撲面而來,即便是吳都頭,也覺得很是不習慣。
何況是這些每日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呢,應該很快就有結果的。
他匆匆到了京兆府,求見陳凱之,等有人請他進去,便見陳凱之手頭已得到了無數的供狀。
每一個人供狀都觸目驚心,陳凱之聽到腳步聲,便抬眸,看到了吳都頭,便淡淡一笑,問道:“噢,怎么樣?”
“地牢已經人滿為患了,小人已讓人準備將一些犯了小事的,直接帶枷在京兆府外頭跪幾日,便行釋放,其余的,則繼續在審問,今日的收獲頗豐,抓住的一些重犯,足有一百三十多人,從犯有九百之多,還有,賭坊和青樓,有十幾個是抗命的,直接砸了,人也帶回來審訊,其他的青樓和賭坊,似乎是聽到了風聲,所有忙是關張,現在都已經停業。”
“還有,許多商戶,都跑來想要買平安牌子,很是踴躍。”
陳凱之聞言,秀雅的眉宇微微揚了揚,便輕輕笑了笑:“有些人就是如此,不見棺材不落淚,敲打一下,他們才曉得厲害,平安錢乃是錦衣衛未來的基礎,沒有錢糧,怎么讓弟兄們安心做事?單靠朝廷的那點俸祿是不成的。所以,平安牌子,要盡快的掛出去,洛陽城沒有掛牌子的商鋪,不允許他們開門。”
“是,是,小人知道怎么做了。”吳都頭心里想,若是現在還不知道該怎么做,那么自己就當真是豬了。
現在他已摸透了這位護國公的脾氣,說穿了,就是少,操家伙就干,沒啥好說的,若是警告沒有用,那就勒令關張,這樣若是還沒有用,那就拿人,拿人還沒有用,那就砸鋪子,負隅頑抗,也沒什么好說的,殺!
反正現在必須都給這些商戶顏色瞧瞧,不然就不會將他們這些人放在眼里,因此他心里還是很佩服陳凱之的。
陳凱之看了吳都頭一眼,隨即又道:“拿到的人犯,俱都要審,不但要審,而且要審個水落石出,許多事,一個人犯不了,肯定會有黨羽,那怎么辦呢?審出來,繼續抓,宵小之徒就是如此,肯定是聚眾的,一個蘿卜能帶出一層泥,既然已經昭告四方,咱們錦衣衛,要打擊洛陽城里的惡棍、罪犯,要使這洛陽城夜不閉戶、路不拾遺,那就得用重典,不用擔心得罪人,該得罪的人,我們早就得罪了,反正都已經得罪了,還怕什么,得罪一次,和得罪十次一百次,有分別嗎?”
“是,是,護國公說的對。”
陳凱之這才擱筆,笑吟吟的手肘擱置在案牘上,身子微微前傾,清澈如水的眸子輕輕瞇了起來,徐徐開口:“還有一條,各個百戶所,千戶所,甚至是人口密集之處,譬如夫子廟,都要張貼告示,無論叫逞兇文告也好,叫什么誅賊告示也罷,所有拿了的重犯,都要明示他的罪行,張貼出去,讓百姓們都看看,免得有人,說咱們錦衣衛屈打成招,里頭要寫的詳盡一些,無論別人看不看,都要掛著,這要透明捉賊,除了他的性命、年齡、籍貫,所犯之事,以及案由的經過,甚至是苦主是誰,這些都要詳盡,這事,得專門讓一些書吏來辦,去外頭招募十幾個,單憑告示還不成,還得印成書冊,這既是以儆效尤,也是為了讓人知道,咱們錦衣衛,做了什么,為何鬧出這么大動靜,這既可讓人生出獵奇的心理,也是為了錦衣衛的形象,咱們錦衣衛,固然要讓宵小之徒膽顫,可也得讓百姓們為咱們叫好,這書…叫什么呢…不,不該叫書,叫期刊,每月一刊,叫《洗冤錄》吧。”
陳凱之隨即道:“這些事,你負責去聯絡,人你來招募,先編寫一期,送我案頭上。”
吳都頭忙道:“小人知道了。不過,可能會有一些麻煩。”
“什么麻煩。”陳凱之笑吟吟的道。
“而今抓到的不少人,都不是尋常人,有一個是尚書的兒子,還有一個,是長公主府,就是駙馬爺的一個外甥,還有一些…”
這些人都是有背景的,顯然這吳都頭有些擔憂,陳凱之聞言卻是笑了。
“不必理會,錦衣衛很快要成立了,你安心做你的事,對了,再過一些日子,我會命人發放制服和武器,現在你們穿的皂衣等等之物,實在不像樣子。”
吳都頭笑了:“其實小人們本就是干臟活呢,需要什么樣子?”
陳凱之搖搖頭:“這就錯了,人是決不可自輕自賤的,人若是自輕自賤,就沒有了底線,失去了尊嚴的人,便什么事都做得出了。我弄平安錢,不只是讓大家跟著吃肉,是讓大家衣食無憂,衣食無憂,便可以安心盡忠職守,也可抵受誘惑,同樣的道理,我要你們做的,是有尊嚴的人,走在大街上,得讓人肅然起敬,所以,錦衣衛不但要有優渥的薪俸,還得干凈、整潔。”
吳都頭若有所思,他心里竟有一種奇怪的感覺,無論是五城兵馬司的官兵還是差役,本質上,都屬于賤業,差役叫賤吏,而兵丁叫丘八,反正,都不是什么好詞,可現在…他似乎感受到,這位公爺,并非只是想要利用大家打擊什么,不,應當說,不只是利用的成分,他將自己這等人,當人!
不會輕視他們,這和平常那些官,可不同,尋常的衙門,官吏有別,官長就是天,小吏就是螻蟻,人家看都不會多看你一眼。
在那些當官的眼里,他們這類人應該就猶如垃圾一般的存在,完全是不屑于顧的,可是現在這護國公,不僅僅將他們當人,還要給他們抬高身價,讓他們衣食無憂。
這吳都頭竟是非常的感動,不由心里越發的敬佩陳凱之了。
嚴府。
現在這嚴府,已是亂做了一團。
三少爺被拿住了。
雖說這三少爺乃是庶出,是二姨娘生的,而且老爺對此,也不甚看重,可畢竟還是嚴家的三少爺,賭坊那兒已經有人來報信了,嚴部堂聽到了消息,忙是從工部回來。
那個逆子,是死是活他不在乎,本質上來說,他有許多兒子,看重的有幾個,可不是這個老三。
問題的關鍵在于,自己的兒子,就算是一條狗,這打狗,不是還要看主人嗎?
那陳凱之,就這樣囂張跋扈,瘋了啊。
長子嚴宇已是急匆匆的到了堂中候著自己的父親,他是舉人,準備來年考進士,若是不出意外,通過父親的關系,得了官身之后,很快就可飛黃騰達,他本在家中讀書,可現在也急了,嚴宇口里抱怨:“這老三,竟是會惹事,早些的時候,我便和他說,賭坊太招搖了,可他偏要去招惹,嚴家缺他這點銀子?”
嚴部堂冷冷的捋須:“這一次不怪他。呵…老夫看,這是陳凱之借著這個由頭,想要整老夫,他讓趙王殿下吃了虧,現在氣焰正旺…”
“父親,要不要下個條子,將人給撈回來。”
嚴部堂搖搖頭:“撈不回的,現在最擔心的,反而是一件事。”
“父親是說…”
嚴部堂臉色鐵青:“就怕那逆子,到時說了什么不該說的話。為父可是工部尚書。”
這嚴宇心里了然了。
工部尚書,和其他各部的尚書不同,工部負責的乃是工程,油水最是豐厚,一根柱子幾千兩銀子,一個花崗石,最少也是幾百上千兩,這是什么意思呢?
父親隨便批一個公文,那就是幾千幾萬兩銀子的利益,正因為如此,所以,工部和戶部,號稱朝廷的兩個錢袋子,只不過,戶部是在錢糧入賬時做手腳,而工部,則是在出賬的時候做手腳罷了。
當年,有了將父親安插到這個要害的位置上,自然是因為,父親能夠幫某些人得到更多的好處,可現在…
嚴宇猶豫了一下:“應當不至于,何況,許多事,父親并沒有和老三說,他哪里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