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凱之笑了笑,一臉意味未明地四顧左右。
其實在這里,京兆府已有不少的都頭都到了,包括了那判官。
眾人看著吳都頭的模樣,一個個心里發寒,那趙王府,下手可夠重的。
不過這些都頭,平時雖是地頭蛇,甚至在一般百姓的跟前耀武揚威的,卻也清楚,莫說是趙王府,便是趙王府里的一條狗,也不是他們能夠惹得起的,此時雖是有兔死狐悲之心,卻還是心里忍不住的發寒。
這時,陳凱之瞇起了眼,面容微微一抽,格外冷漠地質問道:“你是官差,他敢打你?打你的是誰,官居何職?”
“這…”吳都頭腦子發懵,心里直叫倒霉。
您這不是開玩笑嗎?趙王府的人,是他們這種人能開罪的嗎?他們怎么敢動呢?
這吳都頭,自然不敢說是哪個,只是連忙的搖搖頭,道:“不知,只是放了話,說是他們沒聽說過什么護國公,若是…若是…”
“好了。”陳凱之壓壓手,其實不必吳都頭說,陳凱之也能想象出這趙王府的人會說出什么話來。
趙王府的人向來目中無人,他自然是清楚的,他們說的話,他就算不用聽,也能知道沒什么好話。
因此陳凱之將案卷輕輕放下,淡淡道:“其實…若是有人辱罵于我,倒不是什么事,畢竟,即便是天子,也需廣開言路,要讓人暢所欲言嘛,何況我只是一個國公呢,我若是行為有不檢的地方,被人罵了,便罵了。”
陳凱之抬眸看了眾人一眼,眼眸閃過一抹光芒,就在這個時候,突的臉色變得凝重起來:“只不過…倘若是連京兆府的差役都被人肆意侮辱和毆打,何況吳都頭還是拿著拘牌,辦的乃是公務,如此阻撓官差,對抗官府,這…是要謀反嗎?”
謀反二字一出,頓時在場的所有人心里猛的一驚。
十幾個都頭面面相覷,卻已經一個個的有著不妙的感覺。
要知道,謀反二字是決不能輕易出口的,這是抄家的重罪,任何人指責一個人謀反,都絕不可能是說說而已,這是要命的事,比罵人全家死絕都要嚴重。
“這…這…公爺言重了,其實…其實也沒有…沒有這樣嚴重。”吳都頭已是嚇了一跳,他意識到自己卷入了一個是非之中,一個不是他這種小人物能惹得不起的是非。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啊。
吳都頭自然是不想事情鬧大,于是開始緩解氣氛,省得自己遭殃了。
陳凱之舉起案頭上的驚堂木,啪的一聲,干脆利落,隨即陰沉著一張臉,格外鄭重地說道:“哪里不嚴重,何其嚴重的事,如何就變得這般輕巧?京兆府代表的乃是朝廷,是王法,我給了你簽令、拘牌,便是將王法轉在了你的手里,你拿著簽令的那一刻,代表的便是朝廷,對抗王法,對抗朝廷,這是什么罪?傳令…”
說話間,陳凱之自簽筒里取出了簽令,狠狠地握在手里,口里道:“召集所有的差役,圍趙王府,勒令其交出兇徒,若是如此,我尚可以給他們一個機會,網開一面,如若不然,絕不姑息。再令五城兵馬司,調兵協助!”
陳凱之冷冷地環顧都頭們一眼,眼眸閃著如劍鋒般銳利的光芒,一字一句地頓道:“這是天子腳下,爾等身負朝廷重托,不必有后顧之憂,可若是有人玩忽職守,殺無赦!”
這…事情還真是往最糟糕的方向發展,都頭們不禁膽寒,徒然發現這個少年,十足就是個瘋子。
他們雖是心里叫苦,可陳凱之也不是他們有分量開罪得了的,哪里敢抗拒,只能紛紛道:“遵命。”
于是各自召集差役,京兆府內,鐘聲響起,各處的差役聞訊,紛紛在京兆府集結,隨即又有快馬至五城兵馬司,簽令一至,五城兵馬司的都督已是隨駕去了,留下的諸僉事、千戶,一個個面如土色,只是簽令一到,陳凱之畢竟是欽命負責京師安防,卻又不敢違抗,于是立即有人往趙王府通風報信,另一面召集人馬,不得不硬著頭皮,各營出動。
京師里的氣氛,驟然的緊張起來。
街面瞬間被凈空,百姓們不知發生什么事,卻見一個個明火執仗的差役和五城兵馬司的官兵迅速涌至趙王府方向,不少人也給這陣勢嚇了一跳。
陳凱之已是出了京兆府,翻身上馬,那判官追了出來,戰戰兢兢地道:“公爺,公爺…使不得啊,使不得啊,我等俱都擔不起干系,這…這…下官以為…此事,該立即奏報趙王殿下,請趙王殿下…”
顯然的,都是怕了趙王,恐怕這人也是趙王的走狗吧。
陳凱之冷冷地看著他,他已騎在馬上,俊俏的臉上似乎還帶著稚氣,可一雙眸子,卻是銳不可當的寒意,眸中的一束精光落在這判官身上,看著這判官惶恐的模樣,陳凱之揚了揚唇角,笑了笑,竟是嘲諷地說道:“我行事,還需要你教?”
他的聲音很平常,卻是透著徹骨的寒意。
判官已是嚇得魂不附體,雙腿一軟,立即拜倒在了馬下:“公爺,這絕不是玩笑的事啊,這…這…公爺三思。”
陳凱之瞇著眼,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只略一沉默,他自嘴里蹦出一個字:“滾!”
隨即再不遲疑,立即策馬,帶著扈從,飛奔而走。
判官的身軀直打著冷顫,已是面如土色,他猶如遭了晴天霹靂,雖然知道這位護國公,不過是想借著機會嚇唬嚇唬趙王府,迫使趙王府就范,可他卻清楚,單單帶著這么多人,圍了趙王府,便是死罪了。
趙王殿下是何等人,他是當今圣上的生父,是真正的天潢貴胄,貴不可言啊,現在卻圍了他的府邸,這不是得罪似了他嗎?這不是找死是什么?
這判官越想,心里越是驚恐,慘白著臉色,匆匆的回到了京兆府,一個書吏迎來,他紅著眼睛,抓住這書吏的衣襟,朝這書吏大吼:“瞎了眼,快請同知大人,請同知大人,還有…修書,給我修書,修書去上林苑,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他的聲音,卻被遠處,四處出沒的馬蹄和凌亂的腳步所淹沒。
趙王府占地雖大,可上千人卻將這里圍了個水泄不通,趙王府早就收到了消息,事實上,無論是京兆府還是五城兵馬司,得知消息的人,前來報信的如過江之鯽,那五城兵馬司雖不敢違抗陳凱之的命令,可那兵馬司的僉事,卻早已是馬不停蹄的趕來報信了,一再道歉,自然,所有的責任都推諉到了陳凱之的身上。
這可和京兆府、五城兵馬司無關,都是陳凱之惹的事。
趙王府內,頓時緊張起來,上千的王府護衛已是就位,楊昌已令人妥善保護好趙王府的女眷,與此同時,門客們也已齊聚一堂,眾人少不得痛罵,過不時,便有接連來的通報:“楊主事,京兆府的人已經到了,封了前門和后門。”
“五城兵馬司的人已是到了。”
“那陳凱之到了。”
楊昌臉色發黑,整個人顯然是氣得不行,這個陳凱之真是膽大包天了,敢帶這么多人圍堵趙王府。
簡直過分。
其實楊昌對此,倒是沒有什么太大的擔心。
唯一擔心的是,這一次事件,使趙王府大失顏面。
那陳凱之,要做的,無非就是借此來打擊趙王府的臉面吧。
趙王府是什么地方,是一群賤吏說圍就圍的嗎?
這若是傳出去,不知道的人,還以為趙王府當真犯了什么天條,又或者是,趙王殿下,竟是輕賤至此,連區區的京兆府和五城兵馬司都不將他放在眼里。
他是主事,現在趙王殿下在上林苑,所以眼下,這里發生的事,都和他有關系,趙王殿下丟了面子,自己身為趙王的心腹,也必然是罪責難逃。
他冷笑著,朝著這七嘴八舌的門客,還有前來靜候命令的護衛武官咆哮道:“好嘛,讓他們來,來,到時,一個個吃不了兜著走,護衛都給老夫謹守門禁,這陳凱之,這陳凱之…哈…他以為這樣嚇唬得了趙王府?他這是吃了熊心豹子膽,狗一樣的東西,沐猴而冠,他以為他是誰?趙王殿下回來,第一個便是取他的狗命。”
有人不由道:“鄭公子那兒…”
那位鄭公子呆在王府,其實已算是公開的秘密了。
此時,楊昌鐵青著臉:“這還需要問?”
他平時的八面玲瓏和恭謙溫良早已不見了蹤影,怒氣沖沖地道:“鄭公子難道還要躲嗎?若是躲了,人家就更不將我們放在眼里了,鄭公子就要留在王府,不但要留,還得請來正堂,要讓這些賤奴們知道,人就在,他們能奈何?真有本事,倒看看哪一個沒眼色的東西敢沖進來試試看。”
他齜牙,眼睛發紅,怒氣騰騰地從嘴里迸出話來。
“老夫倒要看看,那陳凱之有幾分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