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宗看著王養信,一副似笑非笑的樣子道:“你是何人?”
王養信朗聲道:“卑下乃是五城兵馬司校尉王養信,蒙受不白之冤,特來狀告。”
這二人猶如唱雙簧一般,章宗便問:“狀告?你要狀告何人,又蒙受了什么不白之冤?”
王養信道:“卑下的妻子劉氏,去歲便與御史鄧健勾搭成,當時卑下盛怒之下將那賤婦休了,這賤婦還不知悔改,竟和這鄧健繼續私通…”
章宗笑吟吟地看了鄧健和陳凱之一眼。
此時,鄧健額上的青筋冒出,顯然已經暴怒。
陳凱之垂頭,雙眸里掠過了一絲殺機。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還真是有意思啊。
陳凱之心里冷冷地想著,王養信在這時承認前妻劉氏私通,這等于是堂而皇之的要搶一頂帽子戴,不由人不信了。
只是他這控訴,卻足以讓自己的師兄萬劫不復,自此之后,再也抬不起頭來。
章宗不疾不徐地繼續問道:“那么當初你為何不告?”
王養信一副忍辱負重的模樣道:“因為…因為卑下無法啟齒,只好忍氣吞聲。
這個理由,倒是說得過去。
至少王養信的話,是可信的,因為沒有哪個人會愿意堂而皇之的去戴一頂綠油油的帽子。
章宗笑了笑,隨即看向鄧健道:“鄧御史,你這也要矢口否認嗎?”
鄧健終于怒了:“這王養信無恥卑鄙!”
王養信顯得冷靜很多,他只立在一邊,沒有吭聲。
“想不到,堂堂翰林,竟是這樣的人…”章宗一面說著,一面將眼睛瞥向兩位學士。
吳學士和陳學士的臉色也拉了下來,勾搭良家婦女,與人私通,這可是大罪啊,不只是如此,一個翰林做出這樣的事,勢必會引發軒然大波,再加上這一場官司…
他們突然意識到,問題比他們想象中的要嚴重得多。
“大人!”這時,一個聲音響起來。
眾人朝著聲源處看去。
卻見陳凱之已經站起,他比鄧健更加冷靜,因為陳凱之很清楚,假若這時候也和鄧健一起憤怒,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陳凱之正色道:“王養信聲稱他的妻子與學下的師兄私通,那么敢問,他們在哪里私通?如何撞破?如何發現?誠如方才下官所言,時間、地點、人物,若是只需一人隨口便可污人清白的,那么下官是否可以說,大人的妻子與王養信私通了?”
“啪!”只是霎時間,章宗就氣得渾身發抖起來。
雖然王養信喜歡頭上綠一些,可是并不代表,他堂堂御史,可以被陳凱之隨意‘類比’。
章宗瞪著陳凱之,震怒道:“陳凱之,你太放肆了!”
陳凱之要的就是他勃然大怒,好迅速地將這件事的矛頭移開。
眼看現在的情況越加復雜了,不得已,陳凱之只好自己出面來吸引火力了。
他看著一臉憤恨的師兄,心里吁了口氣,師兄的道行還是不夠啊,就算是最近處事上會變通一些,可底子里還是那個耿直的性子。
只是,遇到這么不要臉的王養信,師兄…這也算是造孽了。
陳凱之面對章宗的怒色,回以冷冷一笑,道:“不是嗎?這里是什么地方,是堂堂的都察院,大人奉命查的是什么事,莫非大人不知道嗎?可是…大人竟讓一個五成兵馬司的武夫來此,控訴這等完全沒有證據,全靠一面之詞的事,這等糾紛,若是王養信這等武夫想要控訴,大可以去京兆府,可這里是什么地方?既然他可以控訴,下官倒也想去控訴,控訴王養信私通大人之妻,下官倒是很想知道,是否京兆府會相信這樣的一面之詞!”
說罷,他將視線落在了王養信的身上,眼帶輕蔑地看了王養信一眼。
章宗氣得臉都有些紅了,他突然發現,這個陳凱之很不好對付。
雖他明明知道陳凱之是故意想要惹自己暴怒,想要蒙混過關,自己本不該上他的當,可這家伙說的每一句話,都是誅心啊。
此時,章宗已是忍不住喝道:“陳凱之,本官忍你很久了,這都察院,不是你放肆的地方。”
陳凱之便起身,很是有禮地朝他一揖道:“既如此,下官告辭,下官這就去京兆府,討一個公道。”
你們不就是為了自己的利益,偽造罪狀嗎?
你們無恥,我陳凱之可以更無恥,你們不是可以給師兄潑臟水嗎?那么就來潑吧,我陳凱之也能給你們潑上一身。
隨即,陳凱之很淡定地又道:“大人之妻和王養信的事,我有三百多個人證,這些人可都是看得真真切切的,卻不是大人這般的一面之詞,只要下官一聲招呼,他們便可下山來作證!”
三百人…勇士營!
章宗臉色一變。
臥槽,這姓陳的,還真不要臉了。雖然…他很清楚,其實自己和王養信做的事,本就是無恥,可當小遇到了大,頓然讓他有點有理說不清的感覺。
他感覺陳凱之這個家伙,絕不會是開玩笑的,若是讓陳凱之走出去,陳凱之當真會去京兆府,至于那三百多個勇士營的丘八,怕就會爭先恐后地跑去給這陳凱之作證了。
雖說在大陳,誣告者反坐,一般人是不敢誣告的,可勇士營那些目無王法的家伙…
這還不算,問題是這種事是講不清的,誰能證明自己的妻子沒有和王養信私通呢?屆時,不管京兆府那兒怎么判,自己以后也是沒臉做人了。
他目中殺機畢露,冷冷地道:“你還想走?還有一件事,沒有問清楚呢!”
陳凱之面若寒霜地看著他道:“不知還有什么事?”
章宗咬牙切齒地道:“鄧健買官,你和他師兄弟情深,只怕也有牽連吧。”
“買官?”陳凱之的臉色反倒緩和下來,故作一頭霧水的樣子道:“買什么官。”
總算,這件事算是圓過去了,當然,可能王養信的事還會有一些后續的影響,不過…至少現在不至于繼續爆發出來。
陳凱之的眼角掃視了一眼王養信,心里冒出了一個念頭,這王養信在一日,師兄便一日不得安生啊。
“你還想要矢口否認!”王保心里失望極了,原以為靠著王養信這個殺手锏,可以置鄧健于死地,誰料到這陳凱之如此‘無恥’,還真是什么事都敢說,什么事都敢做。
王保壓下心里的失望,最終將一切寄望在買官的事上,道:“這是你當初親口和我說的,你說你的師兄鄧健買官,翰林院的學士已經內定了他為侍讀,一切的關節,都已經疏通好了。”
陳凱之嘆了口氣,然后像看傻子一樣地看著王保道:“我有說過嗎?”
王保冷笑道:“你就算是矢口否認,也沒有用。”
陳凱之居然笑了。
只是…他這一笑,沒來由的讓王保心里一沉。
隨即,陳凱之便道:“就算退一萬步,我當真和你說過,那么就在方才,我還說王養信與章御史的妻子私通呢,這些話,你也信?”
章宗已是氣得巴不得這時候直接和陳凱之翻臉,若這時候手里有一把刀,他真恨不得想沖上去,給陳凱之一刀子。
只聽陳凱之繼續朗聲道:“更何況這些話,我并不曾說過,不知王修撰,到底有什么證據?若是沒有證據,這便是誣告,誣告者反坐,王修撰莫非不知道?”
王保冷冷道:“我自然有…”
他說到了一半,陳凱之突然很同情地看他一眼。
這裸的同情,自然被王保捕捉得一清二楚。
他突然心里咯噔了一下,今日審問的過程,完全出乎了他的預料之外,事情發展到現在,他總是覺得,陳凱之這個家伙深藏著什么。
尤其是現在,當陳凱之朝他詭異一笑的時候,他突然有一種感覺,這感覺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陳凱之已是一字一句地道:“說到這個,我也有一個證據,足以證明買官之事,根本就是子虛烏有。”
“什么…”王保既然決心要將事情鬧大,自然是早有準備的。
只是陳凱之這時候,突然一副智珠在握的樣子說他有鐵證,就不免令王保忍不住的呆了一下。
什么證據?王保有些不相信,陳凱之能有什么證據。
只是…陳凱之的眼里,似乎飽有深意,似乎老早就準備好了似的。
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王保一臉詫異,他咬牙切齒,帶著不甘心的道:“那么,我倒是要看一看你有什么證據。”
相比于自己預備好的鐵證,還有買通了一個翰林院書吏的口供,他自覺得,陳凱之無論如何,也無法解釋這件事的,再者說了,被陳凱之剛才那般攪和,現在章御史顯然已將這陳凱之還有鄧健恨之入骨了,這里是都察院,可不是陳凱之靠著嘴皮子就可以翻案的地方。
所以…王保定了定神,意識到方才的失態,忍不住笑起來道:“我倒是很想開一開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