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出現一個錯處,可見這些人背得熟練,畢竟這《論語》,乃是摸底考試時必考的內容,想敷衍都不成。
陳凱之認真地聽完,便含笑道:“鄭虎!”
那鄭虎忙站了起來,很乖巧的朝陳凱之作揖行禮,現在的他,卻不敢在陳凱之的面前放肆了。
現在這里誰不知道陳校尉的兇名?惹了陳校尉不高興,陳校尉就有的是辦法折騰你,比如…大半夜的把你拎出來到校場里去跑一夜。
陳凱之雙眉輕輕一挑,極度認真地追問道:“何解?”
鄭虎沒有過多的遲疑,忙道:“憲問問圣人,什么事最為可恥,圣人回答說,國家有道,做官拿俸祿;國家無道,還做官拿俸祿,這就是可恥。原憲又問:好勝、自夸、怨恨、貪欲都沒有的人,可以算做到仁了吧?圣人則回答說:這可以說是很難得的,但至于是不是做到了仁,那我就不知道了。”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陳凱之,見陳凱之面上沒有怒色,方才放松一些,接著徐徐地繼續道:“這話的背后意思是,無道之君,無道之國,仁人志士理應遠離;而想要做到‘仁’,單憑不好勝、自夸、怨恨、貪欲,卻還遠遠不夠,何謂仁,人在心也,絕不只是克制自己,便可成仁…”
陳凱之頷首點頭,似乎還滿意:“很好,那么…”他想了想,才沉吟出聲:“你覺得我成仁了嗎?”
“…”鄭虎頓時石化了。
校尉,你不是東西啊,你坑咱們兄弟上了山,每天累成狗,這倒也罷了,弟兄們現在對你又敬又怕的,你特么的還拿這個來考我?
真是要人命不見血的呀。
鄭虎沉默了很久,皺了皺眉,才輕輕吐出話來:“沒有!”
陳凱之奇怪地看著他,清澈的眼眸里透著亮光:“為何?”
鄭虎猶豫了一下,其實他很想拍一下馬屁來著,只是這馬屁…他下不去嘴啊。
于是像是撇出去的樣子,他咬了咬牙道:“校尉沒有成仁,待身邊的人以嚴厲著稱,性情多變且殘暴。”
這一句話,可謂是說出了大家的心聲。
不是東西啊,大家心里捶胸跌足,坑死大家了。現在更慘,山下不得,每日都是操練,稍有不規矩就是體罰,除了好吃好喝以外,這過的是什么日子。
陳凱之的臉上露出了笑容,卻是隨即道:“很好,待會兒吃完飯,去校場里跑十圈。”
鄭虎剛剛操練回來,早已是身心俱疲了,一聽到吃完飯要去跑十圈,頓時心塞得很,最后還是不服氣地道:“校尉問我,我自然如實回答。”
陳凱之低頭,輕描淡寫地道:“因為你知道得太多了,以后要謹記,校尉寬厚待人,知書達理,賞罰分明。”
鄭虎的臉頓時黑了下來,心里罵道:真是面皮夠厚啊!
卻又不敢違抗,因為他知道,在這山上,陳凱之有九百九十九種辦法整他,反抗的后果,只會比在校場跑十圈更可怖。
他很明智地選擇了不反抗,只好道:“是,卑下遵命。”
“很好。”陳凱之笑了笑,他伸出手,抓起了筷子。
顯然,現在一個人受了委屈,大家已經不會一起起哄了。
其實之所以大家沒有和鄭虎一樣,跟著鬧將起來,除了害怕懲罰,還有平時里對陳凱之敬畏之外,最重要的是,操練了一下午,大家伙兒都餓得前胸貼后背了,專等陳凱之動筷子呢。
他們一見陳凱之舉起了筷子,頓時如釋重負的樣子,各自拿起筷子,窸窸窣窣的,紛紛開動。
每人一斤的米飯還有肉食、雞蛋,再加上湯水、蒸餅,尋常人是極少有這樣胃口的,可這些丘八們卻吃得很香,可謂狼吞虎咽,幾乎每一次吃飯,這一斤多的食物,都是風卷殘云一般掃了干凈。
這等飯量,一個人可以抵得上尋常人的兩三個了。
正因為是大量的體力消耗,方才使他們的飯量巨增。
吃過了飯,接著便是歇一歇,開始閑聊,大多數時候,是陳凱之和他們講授一些知識,在這個過程中,大量喝一點茶,陳凱之覺得喝茶對于這些丘八們來說是極重要的。
接著,丘八們便動身去校場跑幾圈步,到山腰的一處清泉那兒洗浴一番之后,便疲憊不堪地去睡了。
陳凱之則沒有這么早睡,他最近手上正忙著的十圈是,將天人閣的書抄寫出來,為未來的圖書館做儲備。
時間匆匆而過,兩日之后,雖是炎炎夏日,一場豪雨襲來,這一場暴雨卻是暴露了山上排水的問題,許多地方,開始積起水洼。好在陳凱之對山的改造還算克制,保留了不少的林木,再加上飛魚峰本就不陡峭,所以倒也不擔心山體滑坡。
不過既然有了問題,就得去解決,陳凱之素來是行動派,接下來,這山中的排水系統,只怕就需改造一番了。
不過陳凱之今日有事,清早便帶了油傘出門。
雖這是一場暴雨,那雨水傾盆而下,可陳凱之下山的時候,卻還是看到丘八們一個個頭戴著斗笠,披著蓑衣在校場那兒跑圈,因地面路滑,所以有人滑倒了,在這雨水和泥濘中掙扎,一個個狼狽不堪。
風雨無阻,這便是武子曦的意思,只要天上不是下刀子,操練就要繼續。
不過今日的晨練,卻不能在山路上跑了,路上太泥濘過于危險,容易發生危險,因而晨跑的地點,選為了校場。
看著這些家伙狼狽的樣子,陳凱之卻是撐著油傘,穿著他的官服,顯得很斯文地徐徐沿著石階下山。
他心里不禁想,這暴雨暴露的問題倒是不少,除了排水的問題,一些地方的路面也理應硬化,否則一場雨,泥濘個幾天,于勇士營操練不便不說,也不美觀。
當然,最重要的是陳凱之有錢,昨天夜里,金陵那兒來了書信,靠著鹽的售賣渠道,荀家已經搭建起來的紡織工坊已經初具規模,接著,荀家的布匹開始和鹽搭售,因為鹽賣得火,鹽商們瘋了似的求購,而這精鹽獨此一家,別無分號,因此鹽商們是有求于荀家,荀家已下了規定,采取了配額供貨制。
想要鹽,好,你要多少鹽,就得進多少布,你只想要鹽不要布?那么抱歉了,沒貨。
那些鹽商固然抱怨了一陣,都覺得荀家苛刻。
可精鹽的買賣實在是緊俏,若是自己不進貨,這貨就賣別人了,到時對面的鋪子里賣精鹽,自己的鋪子里莫非還賣粗鹽不成?這買賣還要不要做?
于是固然是有諸多抱怨,可絕大多數人卻不得不接受。
這就使得荀家的布坊幾乎是生產多少,便可以賣多少,根本不愁銷路。
更可怕的是,這些鹽商們手里有了這么多布匹,難道任其爛在手里?這可不成啊,各地的鹽商,哪一個不是神通廣大的人?有的人索性自己開設了布鋪,直接兜售荀家的布,也有的找關系,賣給各家的布店。
市面上突然多了如此多的貨,自然導致了布匹價格的暴跌,不少的布商只好降價,可價格一降,荀家倒是無所謂,反正人家主要買的是精鹽,布匹只是搭售而已,這些鹽商們就算是拿出比成本價還低的價格賣出布去也無所謂,因為他們在布匹那兒,只要收回八成的本錢,可精鹽那兒,卻可以獲得幾成的利潤,布匹虧了本,又有什么妨礙呢?
可其他的布商不成啊,一旦虧本甩賣,賣一匹,就是虧一筆,可若是不降價,自己的布又無人問津。
如此一來,大量的布坊難以為繼,不得不倒閉,荀家便趁此機會,開始大規模的收購布坊,雇傭那些失去了生計的織工,整個江南的布匹買賣,重新進行了洗牌。
于是在短短時間里,荀家布坊已經開始嶄露頭角,成為了布匹業不容小覷的巨頭之一。
這就導致,陳凱之的分紅,也隨之水漲船高,一個月下來,竟已超過了十幾萬兩銀子。
這是何其大的數目啊,連陳凱之都為之咋舌,說它是暴利中的暴利也不為過了。
而真正可喜的還不是這些。
可喜之處在于,陳凱之這個新的商業模式成功了,今日靠著精鹽的商業脈絡可以輕松的在布匹行業一躍而起,那么明日,這個模式繼續復制,還可以染指許多的行業。
這頗有一些像是后世某個聊天軟件的模式,因為有了這個交友平臺,便可以借助著平臺的渠道推廣它的音樂、游戲,可謂無往不利,人擋殺人、佛擋殺佛。
精鹽的平臺又何嘗不是如此呢?這配額搭售的方法,簡直就是商業中的啊,非要好好利用不可。
不過即使如此,陳凱之卻不敢大意,這世界上哪真有一帆風順的事,這固然是成功了,可隨之而來的問題,也會開始出現。
他一路下山,一路心里想著心事,關乎于生意上的事,他必須進行一次長遠的謀劃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