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題關鍵就在于這種百煉鋼太浪費人力了。
想要煉出一把好刀,需匠人反復的捶打,不但效率極低,而且花費的時間實在太多太多。
兵部撥發的錢糧,以及武器俱都已經運上了山,唯一不足的是,造作坊的刀劍實在慘不忍睹。
其實想想也是,那種真正的好刀、好劍,多是貴族的工具,極其稀少,價格也是高昂無比,至于尋常軍中所用的武器,就沒有這么講究了,難道真讓匠人們為了一柄刀劍,花費個十天半月時間?
既然如此,這些刀劍也不能白費,陳凱之決心回爐重煉,所謂好馬配好鞍,勇士營丘八們雖然渣,可是一柄好刀,卻還是要配上的。
這百煉之法耗時耗力,而且所產的刀劍也未必可稱得上好。
那么陳凱之便建了這么個爐子,他不可能像上一世那般,折騰出一個現代化的煉鋼廠來,卻可以借鑒一千四零年出現的坩堝煉鋼法。
眼下能用的煉鋼法,只有兩種,一種是用煤來煉鋼,因為煤的溫度高,出鐵的速度快,可鋼鐵的質量不可恭維。二用木炭來加溫,卻因為溫度不夠,又遠不及鐵。
這坩堝煉鋼法其實所需的材料并不多,不過是將生鐵和廢鋼裝入由石墨和粘土制成的坩堝內,用火焰加熱熔化爐料,之后將熔化的爐料澆成鋼錠。使這反應過程里雜質元素幾乎都沒有氧化,以此造出更好的鋼鐵罷了。
這種鋼鐵法在上一世,自然早被淘汰了幾百年,可在這里,卻算是一個解決當下問題的好辦法。
因為鐵水在融化之后,吸收了石墨中的碳,從而產生的是高碳鋼水,這種高碳的鋼水,即便是在十八世紀,也優于當時的絕大多數金屬材料。
此時,在這作坊里,幾個陳凱之早就買來的匠人已經開始忙碌了。
大規模的匠人還未上山,這幾個匠人被陳凱之指揮著,開始生爐,他們在鐵爐內丟入了煤炭,同時加入了一些助燃劑,與此同時,在這熱浪陣陣的鐵爐里,由石墨和黏土所制的鍋里,生鐵直接丟了進去。
在煤炭的高溫之下,爐內的溫度開始急劇增高,石墨和黏土里的生鐵開始漸漸熔化為金黃的液體,這液體微微的漂浮起來,隨即開始與雜質剝離。
一爐鋼鐵,生產的時間花費不少,相比于百煉鋼,卻節省了不少氣力。
這種落后的工藝,在黑叔叔的大陸上倒是有不少的,屬于‘土法煉鋼’的范疇,可放在大陳朝,幾乎用性的創舉來形容。
鋼水熔煉了出來,隨即匠人們開始倒模,冷卻,經過一番處理之后,一柄鋼刀便已成型了。
這幾個鐵匠,似乎從未想過這樣的煉鋼,至于所用的建筑材料,還有這鐵爐所用的材料,也是一無所知,當看到第一鍋鋼煉出,倒模之后,他們不禁咋舌了。
這幾乎是沒有什么雜質的鋼材,在冷卻之后,硬度和耐磨性幾乎稱得上是舉世無雙。
以至于這刀開刃的時候,反而廢了不少的力氣。
第一柄刀送到了陳凱之的面前,這散發著金屬光澤的長刀在陳凱之手里,陳凱之能感受到這高碳鋼刀的份量。
在這個時代,因為鐵的材質不好,若是將武器制作的過于輕薄,則刀劍極容易折斷,卷刃的事更是時有發生了,所以一般的刀劍,大多制造的十分厚實,可這刀顯得平直和輕薄不少,陳凱之叫了個勇士營的丘八來。
這丘八叫許杰,一副很傻很天真的模樣來到了陳凱之的跟前。
陳凱之命他取了兵部發放的刀來,許杰呆了一下,愣愣地問:“校尉,這是要做什么?”
他感覺有些不對勁,讓他的手上拿著一柄刀,而陳凱之手里也有一柄刀,這狀況…怎么都不對勁啊!
就在這時,他的腦海里莫名的浮現出了那天親眼看著陳凱之一腳踹死了一頭牛的情景,頓時感覺自己雙腿不由自主的有些發軟了,不禁驚慌失措地道:“大人,有話好好說,我…我…我沒做什么壞事,我對天發誓!”
陳凱之從他的臉色總算猜出了幾分,忍不住笑了,不得不安慰他道:“沒什么,只是試試刀罷了,你不要怕,將刀舉起來,朝我來砍。”
許杰依舊戰戰兢兢的,可他覺得事情不會有這樣的簡單,畢竟他是個勇士營的丘八,滿肚子的壞水,所謂由己推人,于是腦中電光火石之間,頓時想到了無數種可能。
可越想越心驚,他突的痛哭流涕地道:“校尉…我…我錯了,我不該偷偷在蘇昌的被里撒…我不是人,不是東西!”
“…”陳凱之深吸一口氣,瞠目結舌。
許杰將刀猛地一丟,啪的一下打了自己一個耳光,邊道:“我缺德,我真不是東西,我文試的時候,趁著校尉不備,還抄了劉文的題…我…校尉,你高抬貴手,就饒了我吧,我下次不敢了!”
陳凱之真是…醉了。
而許杰依舊戰戰兢兢的忙道:“校尉大人,不是有句話叫坦白從寬嗎?我要揭發,我要揭發,楊光幾個也不是好東西,文試抄襲,他們也有份!”
一個驚天的考試作弊大案,就這么浮出了水面。
陳凱之頓時齜牙:“從今日起,每日抄五遍三字經,抄不出來,不許睡覺!”
許杰反而如蒙大赦,其實現在,在這山上,不少丘八對陳凱之已生出了天然的敬畏之心,陳凱之恩威并施,平時生活上對丘八們極為關照,可一旦牽涉到了操練和授課,便絕不容情了,現在只是抄寫三字經,許杰反而覺得這已是最好的結果。
只是…
陳凱之蹦起了臉,道“提起你的刀來。”
還來?
許杰先是一怔,可是在陳凱之的瞪視下,他最后還是只好可憐巴巴地抬起了刀。
陳凱之便道:“用盡全力,朝我砍來。”
“這…”
陳凱之更顯嚴肅的正色道:“若是敢留半點氣力,便讓武先生軍法處置了你,我數三下。”
還未開始數,許杰就豁出去了,大聲道:“校尉,小心了!”
說罷,他雙手將刀緊緊握住,狠狠地朝陳凱之斬去。
這刀的分量有十幾斤重,乃是兵部所發的制式長刀,一般人拿起來,還真需費一些勁,好在這一個多月的時間里,許杰每日上山下山,下午幾個時辰的體力操練,再加上豐富的營養,體力早已在不知覺間倍增了不知多少,他突然覺得,這刀其實并不沉重。
當狠狠朝陳凱之斬殺去的時候,那刀在半空劃過了一道影子,迅猛無比。
陳凱之將他的起手式還有這刀的軌跡看了個真切,隨即舉起了他手中的高碳刀,銀光一閃。
鏗鏘…
一聲清脆的響聲,兩柄刀在半空中相撞在了一起。
許杰突的覺得自己虎口一悶,整個手臂頓時感覺不再屬于自己,隨即,他感覺手里猛的一輕,手上那把原是十幾斤重的刀,竟是硬生生的斷裂為兩截,刀頭啪嗒落地。
頓時間,許杰的眼睛都直了,下一刻,他感覺自己的后脊一陣發涼,自己手里的刀,雖是不堪,卻頗為厚實,竟是直接的被斬斷了。
卻見陳凱之手中的高碳刀似乎并沒有太多的損傷,看著目瞪口呆的許杰,陳凱之則是檢查了一遍高碳刀,也驚訝于這刀的鋒利以及硬度。
難怪這等煉鋼之法,據稱在上一世界十八世紀,號稱可以秒殺同時代的所有金屬,這高碳鋼打制出來的兵器,可不就是神兵利器嗎?
看了眼驚訝萬分的許杰,陳凱之微微一笑,將刀收了,才道:“好了,你操練去吧,還有,請武先生來。”
許杰沒敢繼續逗留,連忙悻然而去。
沒多久,那武子曦便被叫了來,陳凱之直接將那斷刀和自己手中的刀交給武子曦看。
武子曦看了斷刀的切口,隨即又把玩了一陣這高碳刀,忍不住道:“這真是神兵利器,實是嘆為觀止,怎么,凱之從哪里尋來的這樣神兵?”
他只以為陳凱之這刀是高價買來的神兵,陳凱之卻是笑了笑道:“武先生,如果…這刀可以量產呢?”
武子曦猛的倒吸了一口涼氣,他一臉不可置信的樣子,隨即搖搖頭:“老夫當年的時候,最愛收藏刀劍,什么樣的刀劍不曾見過,有不少的重金求購的寶刀,怕也未必比得上此刀,這樣的刀要鍛造起來,只怕不易,沒有匠人數月之功,靡費巨大的錢財…”他搖搖頭:“這斷無可能。”
陳凱之的笑容更燦爛了,道:“學生何必要欺蒙先生,這刀確實可以量產,不只如此,現在產量不高,一日卻可以產出六七把,先生認為,用這樣的刀來裝配給勇士營,如何?”
武子曦頓時一呆,他忙又拿起手中的刀檢視一番,方才道:“若真能如此,便是如虎添翼!”
陳凱之不禁反問了一句:“勇士營是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