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夢遠踟躕著,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倒是這時,一個清脆的聲音道:“帶著你的東西快走。”
王養信非但沒有生氣,反而露出了驚喜的樣子,似乎是聽到了熟悉的聲音,抬眸,不正是劉氏正站在廂房的門前嗎?
他三步并作兩步的要上前去,口里邊道:“琳琳,為夫想你想得好苦,這些日子,讓你受委屈了。”
劉氏這些日子,一直都是淚珠漣漣,心里郁郁的,可此時,竟是冷著臉,嚴詞厲色地道:“你不要過來,你我已經恩斷義絕,你還來做什么?”
王養信卻不理,走到她跟前,接著便淚眼婆娑地跪下:“琳琳,我們是夫妻呀,當著這樣多外人的跟前,何必說這些負氣的話呢?走,我們回家去,回家之后,聽我細細說來。”
劉氏眼底深處掠過厭惡,見王養信要一把抱住她的腿,她連忙避開,這個時代,即便是從前的夫妻名分,也是極具殺傷力的。
這王養信固然是胡攪蠻纏,可他這般糾纏,其他人卻不好干涉了,因為許多人所信奉的,乃是所謂的床頭打架床尾和,這種事若是干涉了,天知道最后會不會被人埋怨破壞人姻緣。
劉氏卻是固執地搖頭道:“王養信,我永遠不會和你回去,你趕緊走吧。”
王養信卻是嬉皮笑臉的樣子:“我們是夫妻,你還說這樣的氣話?你是想要氣死我嗎?我已許多日子,茶不思飯不想了。”
劉氏只是咬著牙,冷笑連連。
王養信便要一把拉住劉氏。
這時候,突然一聲爆喝:“你動手動腳做什么?”
卻見鄧健提著刀沖上來,手里的雞嚇得咯咯直叫。
王養信得眼中閃過鄙夷之色,厭惡地看著鄧健道:“干你何事?”
鄧健怒氣沖沖地道:“我叫你從這里滾出去,就算你要死皮賴臉,也別在我的宅里厚顏無恥。”
王養信暴怒,見他揮舞著刀,一把扯住鄧健的手腕,冷聲道:“滾開!”
哐當一聲,菜刀落地,那雞也飛起,咯咯叫著,一下子飛開。
鄧健打了個趔趄,便傳來那劉氏的驚呼,劉氏竟一把沖上前將鄧健攙住。
這不攙還好,一攙,卻令王養信的臉色難看起來,眼眸里掠過了殺機。
王養信雙目赤紅,冷笑著道:“我說呢,為何好端端的,本是一個夫妻之間的負氣玩笑,竟鬧到這個地步,原來竟是有JIAN情…”
他邊說邊惡狠狠地看著劉氏,臉上盡是輕蔑之色。
劉氏幾乎要氣暈過去。
鄧健更是徹底的憤怒了。
沒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啊,竟是做賊喊賊了。
鄧健一副咬牙切齒的樣子,已是掙開了劉氏,抬起手來,要給王養信一個耳光。
這王養信是預備了武試的人,自然不像平常那些文弱書生,只冷笑一聲,亦是抬手,想要給鄧健一點厲害,誰料他剛抬起手來,突的,一股巨大的力量捏住了他的手腕,他頓時的渾身一僵,竟是動彈不得,手腕上傳來陣陣痛疼。
他忙駭然地朝身側看去,卻見陳凱之死死地抓住了他,下意識的,他想要掙脫,可鄧健的耳光已經到了。
這一巴掌,清脆無比,打得王養信幾乎懵了,面上浮出了一道殷紅的掌印,他想要捂住自己的腮幫子,奈何那頭陳凱之卻依舊捏著他的手腕,使他紋絲不動。
王家的幾個仆從見了,紛紛想要上來幫忙。
一時間,這庭院里鬧哄哄的。
“夠了!”終于,一個聲音大喝一聲。
眾人看去,不是劉夢遠是誰?
只見素來文質彬彬的劉夢遠冷著臉,臉色鐵青。
王養信立即大叫道:“泰山大人,你看到了嗎?這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不知灌了琳琳多少迷湯,如今竟還敢打我,此事,我絕不肯罷休,我要去京兆府…”
“老夫說夠了!”劉夢遠是個老實人,今日這一幕,實在變化太快,令他應接不暇,他這輩子都恪守著中庸,永遠都是一副老實巴交的樣子。
可是今日,他發出一聲怒吼,像是咆哮一般,便連陳凱之都下意識地放了王養信。
王養信忙賠笑著上前道:“請泰山大人為小婿做主。”
劉夢遠口氣又緩和了下來:“方才是鄧健打了你是不是?”
王養信閃過狠戾之色,怒道:“是,我絕不甘休的…”
鄧健那一巴掌下去,卻是臉色鐵青,這輩子沒打過人啊,方才那一巴掌,固然痛快,卻也知道鑄成了大錯,他自知不該打王養信的,如此一來,這王養信便從一個加害者,轉眼就成了受害者了。
他心里對王養信萬般的厭惡,現在見劉夢遠對王養信臉色緩和,心里嘆了口氣,不由自主地看向陳凱之。
陳凱之一臉師兄節哀的樣子看著他,其實方才,若換了陳凱之,是絕不會這么魯莽的,打人是不對滴,這等事,理應繞到人家的身后,插他幾刀,還要撇清關系,這叫殺人不見血,似這樣打一巴掌,痛快是痛快了,可又有什么用呢?最終的結果,卻鑄就了王養信賣乖的機會。
劉夢遠這時看著王養信面上那個鮮紅的掌印,道:“那么你預備報官?”
王養信氣憤不已地道:“哼,孩子絕不讓他好過得,自小就沒人對孩兒動過手,這口氣,如何咽得下。”
劉夢遠微微皺眉:“可以不報官嗎?”
王養信呆了一下,心里猶豫了片刻,想到劉氏方才竟攙扶鄧健,對他則惡言相向,頓時又妒火中燒,一臉狠色地道:“此事絕不輕易算了,我王養信,怎么能白挨這打…”
他正待要說,心里更是冷笑地想,姓劉的那個賤婦,居然還和人曖昧不清,若不是看他爹已成了翰林院的侍學學士份上,呵…
現在倒好,正好借此要挾一番,先將這劉氏接回家中去,后面再好好算這帳。
他一副不依不饒的樣子,只是這話說到一半…
突的,凌空一個巴掌便飛甩而來。
王養信目瞪口呆地看著劉夢遠,這個老實巴交的老丈人,還有…他的手掌。
這一巴掌,似是用盡了全力,王養信疼得眼淚都出來了,他又一次捂住腮幫子,不可置信地道:“泰山…你…你…”
劉夢遠收了巴掌,直視著他道:“好,現在老夫也打了你了,要去京兆府嗎?那就連老夫也一并告上,請便吧。”
“…”王養信頓時猙獰起來。
欺人太甚啊,我們王家,哪里受過這個氣?你這老不死的,竟敢打我?你也不想想,當初你是如何求著我留下你的女兒的?現在升官了,就想將我一腳踹開嗎?
可是…告狀…
告一個翰林,已經得需要動用王家不少的能量了,再加上一個翰林侍讀…這…
他心里猶豫不定,身后卻有人輕輕拍了拍他的肩,他回眸怒道:“做什么?”
原以為是自己的仆役,誰料陳凱之卻站在他的身后,笑吟吟地看著他。
王養信下意識道:“做什么?”
“呃…”陳凱之顯得有些不太好意思的樣子,這是真的有點不太好意思啊,其實論起來,自己和王養信真的算是無冤無仇,雖然可能會有一些口角,可這也不算什么,只是現在…
陳凱之那俊秀得臉上露出了幾分慚愧,道:“得罪了啊。”
“得…得什么得,罪什么罪…”
他話音落下,陳凱之已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襟,接著,左右開弓。
啪啪啪啪啪啪啪…
連續七八個耳光下去,王養信的臉左右的甩動,整張臉,瞬時成了豬頭一般,腫的老高。
隨后,一口的牙吐了出來,滿口是血,以至于面頰高腫,連眼睛都睜不開了。
他口里咿咿呀呀地說著什么,無奈何,發音不全。
陳凱之收了手,深吸了一口氣,痛快…然后他后退一步,才朝王養信作揖道:“王兄,所謂擇日不如撞日,今學生的師兄和宗師都要被你告去京兆府了,學生慚愧,豈可讓他們孤獨上堂?這打官司,就如踏青郊游一般,總是需要結伴而行才好,還請王兄成全則個,謝謝,謝謝…下手是重了一點,抱歉得很。”
王養信一口老血噴出。
臥槽,鄧健和他有爭執,打了也就打了,那個老不死的東西,一時發了瘋,他要打,也就打了。
至少,這些都是可以理解的。
畢竟打人,總要有動機。
可你…你…陳凱之,竟只為了湊個數,你就打人?
王養信的眼淚已是吧嗒吧嗒落下。
他頓時抑郁了。
一個翰林修撰,一個翰林侍讀學士,一個是衍圣公府的子爵,三入地榜的大才子。
這場官司…很復雜啊。
卻在這時,只見他那丈母娘,不知何時已提了搟面杖沖出來,怒氣沖沖的模樣。
幾個王家的仆役一看不好,忙架著狼狽不堪的王養信,逃之夭夭。
“等…等…著…著…瞧…我…我會回來的。”
只留下了一句含糊不清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