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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章:是可忍 孰不可忍

  此時,趙能看了陳凱之一眼,又道:“公子待會兒,可是去學里?”

  陳凱之搖搖頭道:“不,今日得入宮莛講,將這石頭記,一口氣說完。”

  趙能不禁唏噓:“公子好福氣。”

  陳凱之恬然一笑,倒顯得鎮定,他徐徐道:“哪里有什么好福氣,這些話,以后不要再提了。”

  他突的眉毛一挑,轉而道:“你對李文彬了解多少?”

  趙能一呆,雙眸飛快地轉了轉,皺著眉頭道:“他?”

  陳凱之突然哂然一笑,道:“罷了,他當初拿著書稿來尋你,想來和你也算是有些交情,實不相瞞,我與他有不共戴天之仇,學生就不為難趙兄了,好啦,學生走了,再會。”

  陳凱之朝他作揖,便直接告辭而去。

  趙能嚅囁了嘴,他本想將自己和李文彬的關系如實相告,可陳凱之這般善解人意,卻是令他沒有想到。

  原來這陳凱之與那李文彬有仇隙?可是陳子最后那番話,卻令趙能突然有著略略的感動,不為難自己,不希望自己對不起朋友,是嗎?

  這樣的人,倒是真正會為別人著想,除了虢奪了自己的學而館,不過換句話說,現在的局面,算是共贏,自己雖出讓了八成之利,卻也未嘗沒有好處。

  他唏噓了一下,倒是對這位合作伙伴,似乎多了幾分了解。

  陳凱之急匆匆的趕回了家,鄧健這時方才起來,洗漱之后,二人便一道入宮。

  今日陳凱之來得有些遲,不曾想,太后和天子早已到了。

  翰林諸公們,各自跪坐,分列兩旁。

  現在陳凱之還剩下最后二十回未講,他上前,先是行過了禮。

  太后便道:“陳愛卿,接下來如何?”

  陳凱之微微一笑道:“學生今日不講了。”

  不講了,就是這么的任性。

  太后微微愕然,這幾日,她還心心念念著這結局呢,就不講了?

  太后忍不住道:“陳愛卿,這是何故?”

  陳凱之徐徐道:“學生的這個故事,據聞已經傳至曲阜,送去了文令館,文令館是專門查抄文章禁忌的地方,想來是因為學生的故事違反了什么禁忌吧,既如此,學生以為,還是不宜再講了。”

  太后聽罷,朝一旁的張敬揮揮手,張敬忙快步上前,太后低聲道:“有這件事嗎?”

  張敬只是個宦官,士林中的事,所知不多,為難地道:“奴才不知。”

  太后不禁擔心起來,查禁文章,這確實是衍圣公府的職責,便連諸國,都難以過問。而一旦文章遭禁,影響到的,并非是一部書或是一篇,便是文章的作者,也會深受影響。

  她眉頭輕輕凝了凝,心里暗暗憂心,旋即淡淡道:“只是一個故事而已,何以會被文令館注意?”

  陳凱之正色道:“學生聽人說,這是翰林侍讀李文彬所為。”

  李文彬…

  跪坐在翰林中的李文彬,見陳凱之抱屈,心里還在冷笑。

  想不到你陳凱之也知道自己的文章要遭禁了,可這陳凱之竟當著太后和眾翰林的面,直截了當的將矛頭針對自己,他不免略有愕然。

  一般情況之下,讀書人之間撕逼,都是隱晦的,就如坊間的粗鄙之人叫罵一般,一般都是直接問候對方家人,可讀書人卻極少如此。他們愛繞彎子,至少在李文彬的印象中,理應是如此的。

  可這一次,陳凱之卻不安常理出牌,矛頭直指,而且是在這樣的場合上。

  李文彬心里暗恨,立即道:“陳凱之,你可有什么憑據?你無憑無據,無端的冤枉朝廷大臣,是何居心?”

  是啊,你得有證據,可他給文正公的書信,是絕不可能公布于眾的,所以你陳凱之這是污蔑,而污蔑朝廷大臣,是大罪。

  太后的面色瞬時陰沉起來,目光投到李文彬的身上,深深地凝視著他,神色中帶著幾分怒意。

  李文彬忙著對付陳凱之,完全沒注意到太后的神色。

  而陳凱之則不疾不徐的,今日乃是莛講,莛講就意味著什么都可以講,他覺得,這里實在是解決私人矛盾的最佳場合。

  陳凱之不徐不慢地道:“那么,李子先生敢立誓嗎?”

  李文彬又怎么會上他的當?

  他不屑于顧,嗤笑了一聲,便冷冷道:“你不過一介舉人,無端冤枉我,就已是萬死了,竟還敢請本官立誓!”

  他特意加了本官二字,而且將本官二字咬得很重,言外之意就是,你沒有資格!

  況且你毫無證據,你能拿我怎么樣?誰叫你惹我,那就活該你倒霉。

  面對李文彬的態度,陳凱之不但不惱,反是莞爾一笑,似乎早就有所預料似的,道:“看來,李子先生,是不敢了。”

  李文彬冷哼,壓根不去理他。

  “那么…”陳凱之目光幽幽,接著道:“既然是如此,那么我區區的舉人,就向李子先生討教吧。”

  這是討教,可更明顯的是挑釁!

  眾人方才醒悟,明白了陳凱之的意圖。

  原來方才陳凱之對李文彬的控訴,根本就沒打算憑著這個來討回公道,這…其實只是一個借口,一個挑戰的借口。

  李文彬可不傻,雖是甚有優越感,可幾次的交鋒,已足夠令他意識到陳凱之的才學遠在他之上,接受陳凱之的請教,不啻是自取其辱。

  可是這個家伙,竟在這廟堂之上直接發出挑釁,當著諸多人的面,若是拒絕,這傳出去,臉面就要丟大了,這就令李文彬難以繼續隱忍了。

  陳凱之看著李文彬,目光中似帶著繼續嘲弄,又不徐不慢地道:“若是李子先生不敢,那也罷了,不過…李子先生,你是衍圣公府的子爵,而幸好學生也是。堂堂子爵,連請教都不敢接受,不免為人所笑。”

  似乎每一步,都在陳凱之的計算之中,對于李文彬的性格,他早有過分析。

  這種世家大族出身的人,一輩子順風順水,不主動出風頭就不錯了,在自己的激將之下,他若是還能保持冷靜,這就有鬼了。

  只見李文彬冷笑道:“你想請教什么?”

  陳凱之朝他笑了笑道:“君子有六藝,李子先生既有學爵,便是君子,這六藝之中,隨李子先生來選吧。”

  他這口氣,顯得很大度,可在李文彬眼里,也很狂妄,仿佛無論比什么,自己一定會輸給此人似的,這就更令李文彬氣憤難消。

  君子六藝,無外乎是禮、樂、射、御、書、數而已。

  當然,在這里,陳凱之所言的君子六藝,不過是一個統稱。

  意思是,你不服氣,就隨你選什么都可以,我陳凱之全都可以教你服。

  這口氣,真是張狂到了極點。

  看著李文彬隱隱冒著的怒火,陳凱之的唇邊不著痕跡的閃過了一絲笑意。

  對付李文彬這樣的人,他狂,你需比他更狂,不給他絲毫冷靜的空間。

  唯有如此,李文彬方才會失去冷靜。

  誠如陳凱之所預料的,此時,李文彬心里的一股無名火已經升騰而起,這陳凱之的口氣,顯然是說,自己處處都不如他啊,只是…

  “呵…跳梁小丑,不知所謂。”李文彬這時,居然還保持著了冷靜。

  想來,他對陳凱之有所忌憚。

  眾人看著這一幕,也是醉了,好端端的筳講,竟成了陳凱之兒戲的地方。

  不過為官之人,大多中庸,陳凱之是找李文彬的麻煩,而且此前,陳凱之也道明了理由,只要太后娘娘不過問,當然由著他們了。

  陳凱之卻是漫不經心地道:“李子先生,不妨,你我比一比文章…”

  李文彬冷笑,不置可否。

  比文章?他可不傻,自己遠不是他的對手,人家的文章,可是進入了地榜的。

  陳凱之一挑眉,帶著戲謔的口氣繼續道:“既然文章不敢比,那么不如,作曲?”

  李文彬心里的怒氣拼命地壓著,似乎已臨近極限了。陳凱之的每一句話,都仿佛在誅他的心一般,當著這樣多的同僚,當著太后的面,他越發的感覺自己下不來臺。

  作曲?

  那一首高山流水,早已傳至洛陽城,李文彬怎么敢和陳凱之硬碰硬?

  陳凱之嘆了口氣,見他默然無語,心里不免更為鄙視了:“這作文不成,作曲又不成,平時李子先生自詡自己乃是翰林,又是衍圣公府的子爵,出自經學世家,怎么學生一介舉人,想要討教請益,李子先生,竟是沉默不言呢?”

  李文彬暴怒,只恨不得將陳凱之碎尸萬段。

  只是作文和作曲,面對陳凱之,他是一丁點的脾氣都沒有,哪里還能說什么。

  他不禁看向身邊的諸翰林,卻見諸翰林一個個面色木然,曉得這些人,只怕沒有少心里鄙視自己。

  陳凱之嘆了口氣:“這琴棋書畫,你一個都不愿讓學生受教嗎?”

  “君子六藝,莫非沒有一樣,是李子先生所擅長的?”陳凱之凝視著李文彬。

  他今日不再客氣。

  李文彬已是徹底的憤怒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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