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同知自然是早有預案,這朱縣令和陳凱之本就是一伙的,沆瀣一氣,而玄武鄭縣令,卻和陳凱之頗有仇怨,讓鄭縣令來辦自然是更為穩妥。
先拿下陳凱之,再安個罪名辦了!
楊同知清楚,自己現在已成了北海郡王乃至于趙王的一柄刀,陳凱之不過是個小角色,真正傷的卻是朝中太后,自己在賭,賭趙王殿下會力保自己。
鄭縣令聽罷,不禁笑道:“下官遵命。”
朱縣令冷哼一聲:“大災當前,不思賑濟,諸位大人們卻在此想著如何害人,天災這是要釀成人禍嗎?”
楊同知眼中掠過一絲殺機,道:“朱子和,這陳凱之的文章能呈送進京師,你也有一份吧,呵…你朱子和也難逃其咎,來啊,請朱大人且先在這同知廳里,暫先圈禁起來,正因為有了大災,才需找到災禍的源頭,這源頭,就是你朱子和,還有那陳凱之。”
“你…你敢!”朱縣令豁然而起,他感到一絲不對勁了,按理來說,楊同知是沒有這樣膽子的,是誰給了他這樣的勇氣?
洛神和太后已經息息相關,在這上頭做文章,將洛神賦與災禍聯系一起,這是大不敬啊,他的背后,究竟是什么人?
此時,楊同知冷冽一笑道:“一切后果,本官一力承擔!”
到了這個地步,楊同知已清楚自己再沒有回頭路可走了:“鄭縣令,你且先去拿人。”
鄭縣令不敢怠慢,忙起身告辭,剛剛出了同知廳,鄭縣令正待要帶著差役離去,卻正好見陳凱之心急火燎地朝這里來。
鄭縣令面上露出了冷意:“還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啊,來人,將那人拿下。”
他手一點,幾個差役已看向陳凱之的方向,而后如狼似虎地撲過去。
陳凱之已經急紅了眼睛,這一場災禍,他實在沒有預料到,現在只想著從朱縣令那里,打聽一些消息,不妨幾個差役迎面而來,直接將自己拿住,也不問情由,若是換做其他人,勢必要大喊,我乃生員,誰敢拿我之類的話。
可是陳凱之卻沒有喊,對方顯然是知道自己身份的,喊這些話沒有意義。
那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越過了差役,看到了躬身鉆入轎中的鄭縣令,卻還是不太明白,自己和鄭縣令的確是不對付,可仇怨還沒有到不死不休的地步,那么…朱縣令呢?
陳凱之的心沉了下去,他意識到,這一場災變并沒有自己想象中這樣簡單。
“不要動手動腳,若是貴縣有什么公干,我自隨你們去。”
陳凱之顯得坦然,要冷靜,要沉得住氣,恩師在疫區,生死未卜,瞧現在的狀態,朱縣令多半也遇到了什么麻煩,正是因為如此,眼下無論發生什么事,都得靠自己了。
陳凱之的冷靜,讓幾個差役覺得匪夷所思,陳凱之畢竟是生員,不好過于得罪,于是領頭的道:“請吧。”
玄武縣衙距離這里并不遠,只一柱香便到,緊接著,鄭縣令升座,命人帶陳凱之入衙堂,一見到陳凱之,立即齜牙咧嘴,拍案而起:“堂下何人?可知罪嗎?”
這先聲奪人,帶著肅殺之氣。
陳凱之鎮定自若,沒有被嚇倒,其實他心里倒是憂懼交加,可是外表上,卻絕不會顯出怯意,陳凱之行禮道:“學生江寧縣秀才生員陳凱之,見過玄武縣縣公,敢問大人,學生非大人治下之民,大人何故拘問學生?”
反將了鄭縣令一軍。
鄭縣令獰笑道:“到了如今,還想找死!現在上頭已查實你妖言惑眾,壞人心術,行這巫蠱之事,江寧朱縣令,也牽涉其中,如今自身難保,本官奉命,特來拿你,陳凱之,你可知道,你現在所犯何罪嗎?”
陳凱之心里咯噔了一下,果然出事了,事情比自己想象中更加麻煩,按他依舊努力地保持著冷靜,鎮定自若地道:“是非曲直,自然會有人還學生一個公道。”
“哈…”鄭縣令笑了:“如今災情緊急,上天不仁,已經降下了警示,都到了這個時候,誰還會給你討什么公道,本官現在拿了你,立即要稟明楊同知,楊同知隨時就會有回復,陳凱之,這可怪不得本官了,只怕你活不過今日!來,帶下去。”
要殺人滅口了!
陳凱之深深地皺起了眉頭,只是…
不對,一個同知,就算有再大的仇,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的,到底這問題的環節出在哪里?
幾個差役已是很不客氣地將陳凱之拖了下去。
陳凱之第一次意識到,這世上原來有一種事,是沒有道理可講的。
“真的是要草芥人命嗎?”關押在這陰暗潮濕的獄中,陳凱之沒有大鬧,心里轉了無數個念頭,如今大難臨頭,他現在應該做的,絕不是痛哭流涕,也不是大吼大叫,而是理清楚這瘟疫還有楊同知已經自己所接受到的所有關系。
到了傍晚時分,牢房的門,卻是開了。
有人提著燈籠進來,這里本是伸手不見五指,可是轉眼,那燈籠的光線照耀,陳凱之覺得眼睛一花,便見一個黑影進來。
竟是鄭縣令。
鄭縣令板著臉,左右打量著獄房,見陳凱之沉默的模樣,道:“死到臨頭,還在睡大覺嗎?”
陳凱之見了鄭縣令,異常的平靜,起身朝他一禮道:“見過大人。”
鄭縣令冷笑道:“聽說你在獄中不吵不鬧,倒是一點都不像囚徒。”
陳凱之對他的諷刺置之不理,只是道:“大人來此,只是為了口上占一點便宜嗎?”
鄭縣令將燈籠掛著,背著手,躊躇滿志的樣子道:“同知廳里已經有回音了,楊同知已頒出了告示,將這場天瘟都推在了你的頭上,說是你觸怒了天上,也已擇定了日期,等天微微亮一些,便拉你去菜市口問斬了。”
陳凱之對此,倒是一點意外都沒有,他反是苦笑道:“好一個殺人滅口,畢竟只有死人才不會開口為自己辯護的,既然楊同知已讓縣公拿人,那么問斬只是遲早的事。”
鄭縣令覺得奇怪:“你料到了?”
陳凱之吁了口氣:“難道大人真以為學生在睡大覺嗎?遇到這樣大的變故,學生怎么能睡得了覺呢?”
鄭縣令哂笑,他越來越覺得這個家伙有點摸不透了。
“那么,你在做什么?”
“在思考!”
“思考什么?”
陳凱之眸子一張:“思考事情的前因后果,思考學生還有沒有救?”
“想明白了嗎?”
陳凱之點頭,他的目中掠過了一絲精光。
“可有答案了?”鄭縣令冷笑著。
陳凱之道:“有!”
鄭縣令越來越古怪起來:“嗯?”
陳凱之正色道:“楊同知要殺人滅口,他的目標,直指的乃是太后,他一介同知怎么敢做這樣的事,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授意指使他這樣做,什么人敢針對太后呢,想必鄭縣令心里,也知道答案,這些人一定權勢滔天,甚至實力不在太后之下,否則楊同知,哪里來的膽子?”
鄭縣令面無表情,目中卻是殺機重重。
陳凱之又道:“楊同知要殺人,為何不親自動手,卻是讓大人這玄武縣令來?這就說明,楊同知雖然在豪賭,可是這一場賭局,他也沒有百分百的把握,正因如此,他得為自己留一條后路,借刀殺人。大人就是這柄刀。”
鄭縣令冷哼一聲,只是一雙直直地看著陳凱之的眼眸在燭光下,顯得異常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