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陳凱之說來了。大家紛紛近身去看,可…什么都沒有啊。
陳凱之卻極認真,道:“噤聲。”
他這古怪的舉動,終究是勾起了人的好奇,方先生和教諭心里犯嘀咕,偏偏礙于身份,不便近身去看。
可是張如玉等人卻俯身湊上去,須臾,只聽張如玉大笑道:“不就是一只螞蟻嗎?這也叫答題?”
果然有一只螞蟻,很是小心地出現在了那一小撮的飴糖邊,圍繞著飴糖來回走動。
陳凱之卻是道:“再等。”
那螞蟻在觀測之后,接著便開始走開。
“螞蟻走了。”
有人不禁道。
更多人一頭霧水的,有人已經不懷好意的猜測著,這姓陳的,莫不是腦子有毛病?
“是啊,它走了。”陳凱之道:“它去呼喚它的同伴了,你們等著,蟻穴中的螞蟻很快便會傾巢而出。”
陳凱之耐心地解釋。
大家恍然大悟。
不對,這和答題又有什么關系?
不等那教諭發難,突然有人道:“看,這里有一隊螞蟻。”
卻見在飴糖半米之外,一處柱角處,許多螞蟻浩浩蕩蕩而來,列成長蛇。
有人想要用腳去踩。
陳凱之制止道:“且慢。”
他的聲音似有魔力,便是此時,那方先生和教諭也有些坐不住了,他們很想知道,陳凱之這家伙到底在搞什么明堂。
終于,二人起身離坐,假作漫不經心地背著手,徐徐踱步到了陳凱之的身邊。
陳凱之卻是樂呵呵地笑了,然后…在所有人費解的目光之中,他拾起了飴糖,不只如此,他還刻意的將飴糖位置的塵土俱都磨平,狠狠用鞋將飴糖的痕跡抹了個干干凈凈。
方先生面露好奇,道:“你這是要做什么?”
陳凱之很直接地道:“無恥呀。”
“啊…”
滿堂的人看向陳凱之,下巴都要落下來了。
陳凱之笑呵呵地朝方先生行了個禮:“這螞蟻見了飴糖,立即跑去蟻穴招呼它的同伴,在它看來,自己是尋到了好東西,這叫獨樂不如眾樂,于是它的同伴們得了消息,頓時精神大震,數千螞蟻傾巢而出,便要隨著這起初發現飴糖的螞蟻前去尋這‘寶山’,可是,先生請看,我已將這飴糖毀尸滅跡了,等他們興沖沖的來,卻發現根本沒有飴糖的痕跡,那么敢問先生,這先前報信的螞蟻,會是什么下場。”
方先生還未明白,卻是下意識地道:“若螞蟻是人的話,那么這螞蟻,自然信用全無,自此被它的同伴遺棄,再無法抬起頭來做蟻。”
“先生說的好啊。”陳凱之笑道:“你看,學生轉眼之間,便讓一只螞蟻從此改變了一生,這…叫損人而不利己。”
所有人恍然大悟,猛地,有一種森然的感覺,換位思考一下,自己若是那只被陳凱之戲耍的螞蟻,便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陳凱之嬉笑起來:“其實,方才有一個人,比那只螞蟻還受害。”
“…”
陳凱之笑容可掬的取出了那一包飴糖:“螞蟻因為學生的戲弄,自此改變了它的一生,而這包飴糖,其實學生要答題,卻要不了這么多,為何要人買兩斤來呢?那是因為學生想吃糖了,所以,多謝那位差役大哥賜糖,這…便叫損人而利己。”
眾人有些發懵。
終于,有人開始理清了思路。
噢,原來一開始,陳凱之要飴糖是真,可是要兩斤飴糖卻是假,他讓人買來兩斤飴糖,卻只放了一小撮在地上,其余的卻全數收入囊中,他不但耍了那螞蟻,還耍了那買糖的差役。
許多人背脊發涼,感覺渾身都有一種陰冷的感覺。
這人…心思太陰暗了。
張如玉更是感覺自己頭皮要炸開,頓時振振有詞地道:“陳凱之,你好卑鄙,你好無恥,你這個小人!”
“對啊。”誰都沒有預料到,陳凱之居然毫不猶豫地承認:“這就是卑鄙無恥的小人,在我看來,無恥小人只有兩種,害螞蟻,若螞蟻是人,那么這便叫損人而不利己,后者我借答題的理由,讓那差役去買糖,這便叫損人而利己。”
陳凱之昂頭,他比張如玉更加理直氣壯,挺著胸脯,義正言辭地道:“這兩者都是無恥小人的行徑,天下的無恥小人,盡都囊括在其中,人性本善,所以前者損人不利己之人,可謂是少之又少,這樣的人往往狡詐無比,十惡不赦,所以對付這樣的人,要用刑律去約束,使他們不敢越雷池一步。”
“而更可怕的,卻是后者,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這世上,無時無刻都有利益的瓜葛,因此,總有損人而利己的無恥小人,為了蠅頭小利,而反復無常、見風使舵,表里不一,阿諛奉承,更有甚者,害國害民。”
陳凱之猶如圣人附體,聲震如雷:“對這樣損人而利己的人,就必須倡導以教化了,所謂讀書而明禮,讀書而知義,讀書而曉廉恥,教化人以圣人之書,就能盡力杜絕這樣的現象,本縣教諭的職責就在于此,而方先生教書育人,傳道授業解惑,有這樣的良師在,才能讓人明白事理,知曉是非好歹,而杜絕無恥小人之心啊。”
這一計馬屁,連陳凱之都覺得拍的有點過份。
趁熱打鐵啊,還等什么?
就在所有人還在夢游一般,沉浸在這教科書式的無恥示范中心里發寒的時候,就在這所有人還被陳凱之這一番長篇大論而恍惚之間,陳凱之雙手抱起,重重朝方先生一揖:“學生陳凱之,答題無方,讓先生見笑,學生仰慕先生久矣,生恐自己有一日,誤入歧途,而成為無恥小人,今日得遇方先生,愿拜先生為師,列入先生門墻之下,若先生不嫌學生愚鈍,學生三生有幸!”
于是…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表哥的臉色猶如豬肝一般,哪里還有方才的風流和倜儻,從親身示范什么叫做真正的無恥小人,再到這一番無恥的吹捧方先生,真正是無懈可擊,可謂精彩絕倫。
任何人都看得出,陳凱之的回答要深刻得多。
方先生神色怡然,目光一直被陳凱之吸引,他長長吐了一口長氣,卻是抿嘴不言。
陳凱之心里篤定了,這一次,自己贏了。
因為從所有人的眼神之中,都能看出大家對自己的回答更滿意,方先生這樣知名的人,絕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包庇張如玉。
方先生背著手,笑吟吟地看了一眼那教諭,道:“大人以為如何?”
教諭的臉色有些難看,有一種生生被陳凱之打了臉的感覺,臉上火辣辣的疼,他略顯尷尬道:“既是先生收徒,自是先生拿主意。”
方先生便頜首,淡淡道:“陳凱之?”
陳凱之作揖:“對,學生叫陳凱之。”
哎呀,要裝逼了,要表現出凜然正氣來,給人的印象很重要,畢竟誰也不希望收一個獐頭鼠目、賊眉鼠眼的門生。
所以,陳凱之落落大方,目不斜視,眸子清澈如清泉,絕沒有露出半點阿諛之色,只是微微欠身,拘謹又不失禮節。
裝逼,我在行啊,凱哥專業裝逼二十年,一天不裝,渾身癢癢。
方先生道:“經史可讀過嗎?”
陳凱之道:“學生因沒有訪得名師,所以所學頗雜。”
鬼才知道這時代的經史是什么呢,陳凱之倒是不敢吹牛逼,若是待會兒人家要考校,那就糟糕了。
方先生的眼睛落在他的身上,上下打量,方才道:“噢,看你倒也聰明伶俐,孺子可教,現在來學,倒也來得及。”
張如玉臉色已經鐵青,其余讀書人都是露出惋惜的樣子。
說到這個份上,就已經確定陳凱之已列入方先生的門墻了。
陳凱之哪里會猶豫,躬身道:“學生見過恩師。”
板上釘釘,陳凱之這輩子算是坑定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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