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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八二章 御駕親征

  斷六鎮與河東、并朝廷之間的糧道…難道李承志要北擊六鎮?

  六鎮本就荒蕪,只為抵御柔然而立。但這數年柔然屢敗于李承志,早已傷筋動骨,想來再無力南侵。是以對朝廷而言,好似雞肋一般。

  再者連最為富饒的關中都丟了,與之相比,六鎮丟了好像也沒那么難以接受。

  但問題是,如今六鎮還足足有逾四十萬大軍。若被李承志斷了糧草,該是如何光景?

  若是敗了,或是潰了、逃了,都還不算是最壞的結果。怕就怕如當初的元鷙、羅鑒一般,十萬大軍,降了西海足有七成以上?

  不然李承志何來的十萬大軍?

  想到李承志的十萬大軍,元懌陡然一愣,臉上露出狐疑的神色。

  對啊,李承志哪來這般多的兵?

  其一,敦煌為河西門戶,南臨吐谷渾,北抵柔然,且與這兩國汗都離的極近,自然要派重兵鎮守。

  若是陳平之時,萬余兵力足矣。但這幾年西海與吐谷渾、柔然聯接數戰,兩方早已是生死仇敵,不死不休。是以李承志用以鎮守敦煌并酒泉郡的守軍,至少也該在兩萬以上。

  其二,西海是李氏的老巢,軍械、糧草、車馬皆出于此,肯定要留足兵力。且還要鎮守山丹馬場,以防吐谷渾從鹽湖出兵偷襲張掖、武威兩郡。所以怎么算,李承志留在西海與山丹的兵力也該在兩萬以上。

  其三,秦梁二州并金城等河西諸郡皆是歸附不久,正是人人自危,民心浮動之時,諸州、郡,乃至縣,定然要派軍駐守。就是一郡只留一千兵,也已上萬了。

  其四,高平與薄骨律緊鄰夏州,元遙也罷、邢巒與奚康生也罷,隨時都有可能從六鎮出兵,由高平或薄骨律進擊關中,李承志怎會不留重兵防備?

  先不論戰力如何,元遙、奚康生擁兵逾四十萬之眾,是以這兩鎮留守的兵力比敦煌或西海只多不少,就算是一般多,也要兩萬之數。

  其四,關中五州已有四州落入李承志之手,且被元欽在敗退之際,一把火燒光了近三州的糧草。是以如今正值烽煙四起,若無大軍鎮壓,必成星火燎原之勢。

  便是一州只留五千兵,這又是兩萬以上。

  且還有陳兵新豐與頻陽兩縣,正與羊祉并楊鈞對峙的皇甫讓,再少也該有兩萬兵馬。

  所以怎么算,李承志的十萬大軍遣派貽盡也不夠,還哪來多余的兵力進犯夏州,奪占逾千里之長的邊墻?

  難道就靠崔延伯大敗之后,俘虜的那十數萬潰兵?

  崔延伯足足操訓了近一年,都無一戰之力,不可能一到李承志手中,就成了擅戰之悍卒?

  元懌驚疑不定,臉色愈發的難看。低聲問著李崇:“敢問太尉,逆賊何來北犯夏州、扼斷邊墻之兵?”

  元詮才能只算中庸,是以廢了高英之后,便卸去太尉之職,由李崇擔任。

  這幾年來,李崇時升時降,最后更是被罷了兵權,回京榮養,算是被傷透了心,是以百般推辭。

  直到少帝與元懌數顧李府,大有抬也要把他抬上朝的架勢。李崇被逼無奈,只得再次出山。

  但他也知,這一世將名,怕是要毀在這一任上…

  李崇稍一沉吟,幽聲回道:“說難也難,說易也易!”

  “何解?”

  “只短短數月,叛逆卻能占定四州,自然是兵強馬壯、火器無敵之故。但也不乏鉅平縣候(元欽)火燒三州,逼得百姓不得不反,最后憤而投賊。

  然李承志盡克四州,卻不聞郡縣反復,想來已平定民亂,收服流匪。如此一來,便是一州只征一萬匪壯,也有四萬可戰之兵。且新豐縣子(崔延伯)以身殉國之后,足十數萬丁卒降于西海,故而莫說擴軍十萬,便是二十萬又有何難?”

  擴軍二十萬?

  元懌心中一動,剛要張嘴,又被李崇輕聲打斷:“我亦知殿下所惑,定是疑慮為何予崔縣子麾下之時,這十數萬兵卒皆是不堪一擊,為何到了李承志手中,就能可堪大用?糾其根源,皆在于軍心、士氣,更在于…民心!”

  一提民心二字,元懌便無言以對,心中更是生出深深的無力感。

  他更知道,李崇所言何意。

  想當初,他殫精竭慮,費盡心機,更是力排眾議才使眾王公、重臣、世家同意“獻粟進官”之策。

  或是曉以大義,或是許以重利,更或是威逼要脅,總算迫使諸臣、各家獻上大把的錢糧,更召集族眾、部曲投軍。

  首當其沖的便是關中士族、世家。獻的粟最多,召集族眾送入軍中的也最多。只因皆知皇帝與元懌,更甚至是朝廷已到了病急亂投醫的地步。若不附從,定會大禍臨頭。

  現在和你好好說,尚還有爵位、食邑可封。雖說暫時還是虛的,但說不定哪日平定了叛逆,就能封為實缺。

  但若是給臉不要臉,當崔延伯陳于關中的數萬大軍是紙糊的不成?

  更何況還有執關中世家牛耳數十載的弘家楊氏為元懌內奸,不但率先響應,更是大力鼓動、威脅關中各門閥。

  所以說關中諸家雖獻的糧最多,召的兵也最多,但十家中有九家都是被逼無奈。

  試問,這樣的兵卒能有幾分士氣,戰力?

  所以說崔延伯兵敗殉國絕非偶然,而是必然。而到頭來,關中諸家也落了個竹籃打水一場空,怨氣更甚。

  而好死不死的,元欽潰退之時又一把火將涇、岐、豳三州的夏糧燒了個七七八八。如此更是如火上澆油一般,關中上到門閥,下到百姓已然將朝廷恨到了骨子里。

  說句實話,若是李承志未克關中,岐、涇、豳三州也必反。

  而正是所向披靡,勢如破竹之時,李承志為何突然罷戰,之后又足足休整了一月?

  就是為了讓關中世家、百姓認清朝廷的嘴臉,更是為了看朝廷的笑話。

  至此,朝廷已盡失關中民心。李承志或是懷柔,或是利誘,收復關中自然是事半功倍,輕松至極。

  所謂此消彼長,用已然恨極了朝廷的關中丁壯來打朝廷,自然勢氣如虹。

  然而這只是其次。

  最關鍵的是,至如今,河西、隴西皆已淪陷,關中五州又失其四,等于大魏之天下已有泰半落入李承志之手。且河東、晉地、六鎮皆危在旦夕,元懌還拿鳥毛兌現承諾?

  所以朝廷失的不止是關中的民心,而是所有納粟進官的朝臣、世家、豪強。

  不看這滿朝文武,自進殿后十有七八都如老僧入定,眼觀鼻、鼻觀心?

  元懌又恨又急,將牙齒咬的咯咯直響。

  “殿下?”

  元懌看著殿中諸臣,失笑般的搖了搖頭:“毛之不存,皮將焉附?”

  李崇聞言一怔,只是暗暗的嘆了一口氣,再無言語。

  這天下,終究只是元氏的天下,而非這滿朝文武,更非天下門閥、士族的天下。

  元懌破釜沉舟,背水一戰,不但未能見功,反而將元魏這艘破船往沉淵的方向推了好大的一步。

  如今也就只能盡人事,聽天命,孤注一擲了。

  “殿下,親征吧…趁賊將李豐才至雁門之宣武(今河曲),尚未完全封死往北鎮之兵道、糧道,需盡快與元縣男(元遙)、奚都督(奚康生)、邢都督(邢巒)聯絡。令其三人由北向南反攻關中…而后由下官都督華州并河東諸州,召集兵馬,由東向西合擊…”

  元懌稍稍振作了一些:“好…孤自然再所不辭…”

  “我謂之親征,并非殿下…”

  李崇深深一嘆,朝坐于大殿之上,正不知所措的少帝拱了拱手,“而是陛下…只有陛下親征,才能重振士氣,令天下歸心。也唯有如此,才有一線之機…”

  皇帝親征?

  元懌的臉色猛的一白,目光有如刀鋒,直逼李崇,足足愣了十數息。

  “但有萬一…”

  “真要有了萬一,那就是敗了,且是一敗涂地。待那時,定然已是乾坤旋轉,改天換日,江山易主…敢問殿下,敗于戰場與敗于這大殿之上,又有何區別?”

  “李崇,你焉敢如此?”

  元懌怒極,一聲大吼震的殿梁嘩嘩作響,將朝臣嚇的一個激靈。

  “不如此,又能如何?”

  李崇不但半點不懼,反而露出一抹苦笑,“若殿下以為不妥,那就準下官即刻往華州領兵,無非就是如崔延伯一般以身殉國,以報國恩…”

  以身殉國…

  連李崇都以為必敗,這天下還有何人敢言勝之?

  這天下,要亡了…

  就如五雷轟頂,元懌竟方寸大亂,語無倫次:“太尉公,你莫要逼我…莫要逼我…”

  見他如此失態,眾臣又驚又疑。皇帝更是站起身來,臉上盡是惶恐之色:“太…太尉,你莫要逼迫父…嗯…叔父…”

  怎會是我逼迫元懌?

  而是這元氏江山已然危如累卵,一觸即崩…

  李崇幽幽一嘆,附在元懌耳邊說道:“也罷…殿下可慢慢思量,也可與陛下相商。然當務之急,是遣一擅戰、敢戰之將速往華州,謹守洛州門戶…”

  元欽已被嚇破了膽,又如何敵的過虎狼一般的李承志?

  “好…”

  聽李崇不再堅持讓皇帝親征,元懌當即松了一口氣,低聲回道,“京畿不容有失,還需太尉坐鎮,故而往華州領軍之言還望太尉莫提。但請太尉放心,孤這就與陛下相商,也請太尉參詳一二…”

  正說著話,殿中突然聒噪起來。元懌與李崇齊齊一怔。

  只見朝臣或是側著身,或是歪著頭,大都盯著殿外。再往外看,直閣將軍元略(元英四子)已然迎出大殿,正與一個軍將竊竊私語。

  離的稍有些遠,李崇看的不是很真切。只依稀看到來人披著全甲,但并非禁衛之甲胄,反倒像是鎮軍。

  元懌瞳孔微微一縮,顫聲道:“是奚都督之從子奚定安,任離石鎮中正參軍(邊鎮武將,從五品)。如今,他該在離石鎮將崔休麾下聽命才對?莫非是…”

  “殿下慎言!”

  李崇低聲一句,又斷喝道,“成何體統?”

  登時間,殿中便鴉雀無聲。

  同時,元略也進了殿,快步走到元懌身前,低聲秉道:“殿下,約十日前,賊將李豐率兵進犯離石,清河郡候(崔休,離石鎮將)親冒矢石,率兵守城,苦戰七日。然不防副將薜和臨陣反戈,于夜中率部搶開城門,至離石城破…”

  元懌厲聲問道:“昨日奚都督才送來急報,稱賊將李豐輕車簡騎,順邊墻直抵宣武。為何今日就破了離石?”

  “殿下,叛逆占據邊墻,阻絕汾、肆等州諸道,是以軍情已延緩了數日十日都不止。就如昨日接到的急報,已是半月以前。想必那時李豐應是先敗奚公,而后揮師南下,急取離石…而離石在大河以東,邊墻以南,自然能以六百里加急將急報及時送至京中…”

  竟是如此?

  元懌竟莫名的感到一陣輕松。

  他之前還以為六鎮的元遙、奚康生、邢巒等全敗了…

  剛生出一絲念頭,他又猝然驚覺:方才李崇既言李承志是為阻絕六鎮之糧道,那為何李豐又要急攻離石?

  難不成是想攻占汾、并、冀等州?

  因高肇反叛,盡征北地數州之丁壯,又因僧民作亂,這幾州更是民生凋敝,不復往昔。與河東數州相比,有如天壤之別。

  是以李承志為何放著華州、河東不取,卻舍本逐末?

  正狐疑不解,卻聽李崇一聲哀嘆:“薜和…可是仇池鎮將薜破湖之子,原御史中尉、延州刺史薜聰之弟?”

  “正是…薜和從子,也就是薜聰之次子如今為豳州趙興郡守。而薜和本人也予永平三年(510年,元恪駕崩次年)隨李承志出征,因軍功轉遷中壘將軍,后遷離石副將…”

  剛說到一半,元懌猛的一頓。

  他終于知道,為何李崇那一嘆那般凄涼?

  李承志根本不是要阻斷六鎮糧道,而是要圖謀河東。更甚至已暗中蠱惑如薜和這般的河東世家。

  關中已失,若再丟了河東,等于京畿以北、包括六鎮已盡落李承志之手。待那時,朝廷又能從何處征兵,何處征糧?

  元懌眼前一黑,直挺挺的往后倒去。

  閉眼之際,腦中就只有李崇方才說過的那句話:就只有這一線之機…

夢想島中文    大魏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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